《彼方之谎》雪寅

56、第 56 章

　　伊凡带王洛兮来的地方，是位于城中城二区的一个小别墅。

　　从别墅的选址与装潢来看，王洛兮估摸着这里应该是伊凡自己平日的住处。也就是说，伊凡带着她来到了他家。

　　别墅不大，从外表看上去就只有两层楼。但因为屋内家具与饰品很少的缘故，它显得很是空荡，自然而然也就给了人一种“大”的错觉。

　　按理来说，像伊凡这种地位的人，哪怕是位于城中城的住处内，也是应该配有家务机器人与紫级管家的。但他却没有，就连以前总是伪装成绿级跟在他屁股后面转的泰匀，自他登上家主之位后，王洛兮就再也没见过了。

　　“最近忙，回来睡个觉就要出门了，一直没来得及收拾，你不要介意。”伊凡去厨房变出了两罐饮料，递了一种一罐给王洛兮，“我要给你看的东西，在地下室。”

　　“地下室？在空中城这种地方？”

　　“城中城的地板和城下城的天花板又不是完全贴在一起的，腾出个两三米的高度，建个地下室，也不是不可能。”伊凡知道王洛兮在疑惑些什么，“我当时就是冲着它方便改建才买了这个地段房子，因为大家潜意识中都觉得‘地下室’不可能存在，不可能存在的地下室里藏的东西，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发现。”

　　“……你藏了什么？”

　　“你看到就明白了了。”

　　伊凡带着王洛兮去了浴室，然后当着王洛兮的面，在浴室的白墙上捯饬了半天，使得浴缸向左平移了两米，露出了漆黑的地道。伊凡打开手环的照明功能，率先走了进去，王洛兮犹豫了一下后，跟了下去。

　　“为了不让电费搞到异常，引人怀疑，我将能省点的地方都省了。”伊凡一边小心翼翼地照着脚下的台阶，一边解释着这里没灯的理由。

　　王洛兮没有接话。

　　这地道比王洛兮想象中的要大了许多，里面井井有条地摆着些王洛兮的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懂是什么的东西，目测是上层圈富人们的昂贵物品收藏癖。

　　王洛兮认识的伊凡，向来不是个对“收藏”感兴趣的人。她隐约觉得伊凡这样设计这里，是为了让某些不速之客，将这里就当做地下室的尽头。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的认知中，富人地下室中藏的东西，除了是昂贵收藏外，还能是什么？

　　显然，伊凡的地下室并没有到此为止。他并没有任何要防着王洛兮的意思，直接在她的眼前，将几个收藏品的摆放位置换了一下，然后对着露出来的扫描仪输入了他自己的各项生物信息。下一秒，墙上出现了一条仅许一人通过的缝隙。

　　“你离我不要超过半米，不然门会关上的。”伊凡说着，向王洛兮伸出了一只手。

　　王洛兮下意识地就将自己的手搭了过去，可理智在了两手相碰的瞬间，制止了她的行动。她收回了手：“嗯。”

　　“……嗯。”伊凡的动作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带着王洛兮走进了墙缝。

　　墙缝另一头的空间与之前的简约派截然不同。身后的缝隙一关闭，这头的灯光就自动亮了起来。一同亮起的还有几个警卫机器人，一看就是被非法改装过的类型。房间四下摆着些王洛兮认不出来的仪器，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位于正中央长桌上的两个金属笼。

　　伊凡没有向王洛兮解释任何事情，而是直接将手中刚喝完的饮料罐放进了左边的金属笼。然后，走到一侧的控制台旁，输入了一些什么。

　　很快，放有饮料罐的金属笼上方出现了一股亮光。亮光将饮料罐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后，又回头开始了第二遍扫描。

　　紧接着，另王洛兮张大了嘴的一幕就发生了：饮料罐被第二遍亮光照射到的地方，开始逐渐消失，就像是影视作品中的“灰飞烟灭”一样。这种灰飞烟灭持续了足足三十秒，直到整个饮料罐都不复存在。

　　就在王洛兮以为一切已经结束的时候，另一头的金属笼上方也出现了光亮。这次的光亮是点状的，死死地盯着金属笼的正中央照射着。

　　刚开始王洛兮以为是自己盯光亮久了，有些眼花，所以那点光源的周围才会变得模糊，就像是被迷雾环绕一般。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不是眼花，而是事实。有什么东西正从虚无中出现，以点光源为核心，慢慢汇集着。

　　汇集的过程花费了将近三分钟，等一切停止下来时，从左边放入的饮料罐，已经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右边的金属笼中。

　　似乎是为了彻底打破王洛兮的一切幻想一般，伊凡戴上手套，将那饮料罐拿出来，放进了一个证物袋模样的袋子中，递给了王洛兮：“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查查。指纹也好，唾液里的DNA也好，绝对都是我的。”

　　“……”王洛兮已经将近石化了。

　　“左边与右边的饮料罐，绝对完全相同。”

　　“……”

　　“他们把这项技术叫做‘塑核’，塑造的塑，核心的核。你应该在那个音频中听到过这个词。”

　　塑核。王洛兮耷拉在身侧的左手，不由地颤抖了起来。

　　“通俗些来说，万物都是由宇宙中的微观颗粒组成，物品与物品之间的不同，仅仅在于微观颗粒的含量与序列不同罢了。而掌控着这种‘序列’的，就是一个名为‘核’存在。核被破坏，构成该物品的颗粒就会分解开来，从宏观上来看，物品就是灰飞烟灭了。”

　　“而塑核技术，则既能将‘核’破坏，也能将‘核’复制。你刚刚看到的现象就是如此，左边的饮料罐的‘核’被复制后分解，复制成功后的‘核’在右边再现，然后右边就形成另一个完全相同的饮料罐……这样解释，中间其实还漏了一步。”

　　“物质是守恒的，每个颗粒也都是有着固定所属。单单将一个复制好的核再现，并不能达到复制整个物品的目的，因为新核无法收集到足够的无所属微观颗粒，来构成物品。也就是说，如果我刚刚没有将左边的饮料罐分解，就直接在右边再现了复制核，右边是无法出现一模一样的饮料罐的。”

　　“也就是说，新饮料罐的出现，需要旧饮料罐作为‘祭品’。”伊凡一直在说着，似乎是觉得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我试着研究过，祭品的选项其实并不仅限于同核的物品，只要是成分相似的物品就可以。如果现在把你手里的、或者冰箱里的其他饮料罐分解了作为祭品，原本属于它们的颗粒，也可以用来构成我的饮料罐的复制品。”

　　“你的意思是，两个完全相同的饮料罐，是可以存在的，只要用别的东西当祭品就可以。”王洛兮问。

　　“是的。但相比起原品，复制品的核会相对不稳定。”伊凡回答。

　　“不稳定？什么意思？”王洛兮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变得有些不好。

　　“不稳定的就是……”伊凡想了想，“将复制品用高速摄像机录上二十四小时，放慢千倍播放时，就会发现，复制品的某些部位会短暂地消失，然后很快恢复。越大、越复杂的物品，这种现象越明显，消失持续时间也越久。哪怕是原品已不复存在的复制品，也会出现这种现象，只不过比原品同在的要轻上很多。”

　　“……”会短暂消失，然后复原。王洛兮看了眼自己的手，打了个寒颤。

　　看到王洛兮的动作，伊凡张了张嘴，本想说些别的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话一出口就变了：“洛佩斯当年奉皇命在研究，又或者说，想要再现的，就是这项技术。大家都以为，直到洛佩斯的灭门，塑核技术也没有被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但事实却是，塑核技术早就完成了，但洛佩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隐瞒着这件事。而祖父则趁着奉命抄洛佩斯家的机会，将这门技术的相关资料私藏了。天知道洛佩斯家被灭的本质原因，是不是就因为塑核。”

　　“你刚刚看到展示，其实只是这项技术的冰山一角。我是在当初潜入老头的地下室时，找到这部分资料的。因为资料不全，资源也不够，所以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真正的塑核，可以在毫秒间完成，且对象不仅限于非生物。它可以被用来跨越空间乃至时间的屏障。”

　　“我说过，老头不是我父亲。真正的理由就是塑核。”认真地看向了王洛兮。

　　“你的意思是……”王洛兮捏住了抽痛的眉心，“上将他被……”

　　“他是他，却也不是他。因为，他在二三十年前的那一天，被回溯了。所以会他不记得我母亲，他也……”

　　伊凡深吸了一口气，又说：“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祖父他们不知道如何，早在老头与我母亲相识之前，就记录了他的‘核’数据。’核’数据每分每秒都在随着物体的变化而变化，当时的数据，就代表着当时的他。而之后发生的什么，使得他们决定了回溯他。他们将原本的他当做祭品，将他分解，然后再用过去的他的核数据，创造了一个生理心理都属于过去的复制品。”

　　“……”

　　“老头不知道从何时起，意识到了这一切。然后开始将计就计，逼祖父退位，下起了这盘大棋。”

　　有了方才的所见，王洛兮对于伊凡的这些推测，已经不再抱有怀疑了。现在的她所关注的，是伊凡所说的，“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屏障”。

　　既然塑核技术能够让一个大活人变成过去的他，那是不是同样的，塑核技术也能够让一个大活人……瞬移。

　　仿佛是猜出了王洛兮的心思一般，伊凡的下一句话就说道：“刚刚说的‘核’不稳定的现象，我曾经在两个人身上观测到过。其中一人，是老头。而另一人……就是你，王洛兮。”

　　伊凡本以为王洛兮听到这个残酷现实时，就算不疯，也会歇斯底里一会儿的，所以他才瞒了这么久都不敢说，甚至在说出口的瞬间，就开始后悔。但事实却是，她竟然只是轻笑了一声，就接受了一切。

　　“所以，我不是我，而是我的复制品。你和尼娅都知道？”她的语气很是平静。

　　可伊凡却被这种平静给吓到了，顿时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不……不，不一定是复制，所有被塑核影响过的存在，都会出现那种现象。我……我不知道尼娅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到底用塑核对你做了什么……记忆、脑电波、核不稳定，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我甚至有些分不清，你现在的情况，是被人操控的结果，还是说，你才是一切的初始。”

　　是“结果”，还是“原因”？

　　“没人知道这些技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古代遗迹’说到底也只是中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就在他们投入一切，试图打开这个名为‘古代遗迹’的潘多拉魔盒的时候，你却像是……却像是一开始就知道魔盒里装的是什么。”

　　“……”

　　“抱歉。”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伊凡突然低下了头。

　　王洛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道歉逗笑了，她笑得很是无奈：“你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只是发现了事实，陈述了事实而已。该谢的是我，至少你在得知这些事后，没把我当成怪物。”

　　“我怎么可能把你当成……”伊凡猛地摇了两下头，“我很害怕，洛兮。”声音很小很小。

　　“……”王洛兮脸上的笑容僵了。

　　“你的情况远比老头的严重。我不知道这样的核不稳定还意味着什么，我帮不了你，我……你……”咬住了下唇，“我早就应该成熟起来的，我早就该走进老头的这盘棋，这样，我就可以早便接触塑核……就可以……你，”突然盯住了王洛兮，眼中的恐慌中带着小小期许，“你不会突然一下就……消失的吧？”

　　王洛兮答案本来是“我也不知道”的，但不知为何，在看到伊凡的那双眼睛时，到了口边的话，变成了：“放心，不会。”

　　等王洛兮回答完了，伊凡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问题有多么的过分：“对不起，对不起……明明听了这些，更担心的是你才对，我却……我现在是普兰克家主，是研究所所长了，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把这塑核……”

　　“嗯，那就拜托你了。”

　　“……嗯。”伊凡明白，王洛兮的这声“拜托”中，没有托付，没有期待。他不由地垂下了目光，攥紧了拳头。

　　然而，实际上，王洛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怀着怎样一种心态说出的这声“拜托”。她不是不相信伊凡，她只是，只是觉得“治”好自己不应该成为他的责任与负担，而这一切……没有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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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塑核……前作《敌中有我》基本上就是围绕这个技术展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