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之谎》雪寅

55、第 55 章

　　“本月初继承家主之位的伊凡·普兰克先生，于今日向地面检疫区捐赠了一笔巨资，用于重建工作。伊凡·普兰克先生是……”

　　王洛兮挥挥手，调到了下一条新闻。

　　“近日，三皇子麦克·斯塔殿下被曝涉嫌通过非法网站接受贿赂，利用职权伪造公民等级证明一事，在空中城内引起巨大风波。理事会对此表示高度关注，但皇室发言人还未……”

　　“中校？”邹凯敲门走了进来。

　　王洛兮关闭了终端内播放的新闻。

　　“怎么了？”

　　“普兰克上校的车已经在大楼外等候了。”

　　王洛兮想了好一会儿“普兰克上校”是谁，他又是为什么要在警务部大楼外等着，然后一个激灵，产生了落荒而逃的念头。

　　“中校，普兰克上校与您约了今夜共进晚餐。”似乎是猜到了王洛兮的念头一般，站在她背后菲蒂“贴心”地提醒道。

　　“哦呦呦，那我还真不好继续让您加班了呢。”办公室里的林沐带着一脸目的明确的笑，站了起来，扯着石佑一起出去了，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对着王洛兮眨了眨眼。

　　“……”

　　“哈，原来如此。”白川杏也不嫌事大地站起了身，“长官有事要先走了，那剩下的工作就只能可怜我们几个分担了。”

　　朴赫左看看右看看，见人都快走光了，也只好行了一礼后，离开了王洛兮的办公室。

　　“哎……”人都走完后，王洛兮这才终于将憋了许久的叹气叹出了声。

　　自皇城一别后，王洛兮和伊凡两人都被紧接而来的事务弄了个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半会儿竟然都忘了自己那日的“疯言疯语”，要不是中途王家找过一次王洛兮，用优斯皇子的存在提醒了她，她也不会主动邀请伊凡吃这么一顿饭的。

　　但怎么说，有些事情终归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见一面，将该说的话说清了，也不是坏事。

　　王洛兮就是抱着这样一种心态，走出了警务部的大门，给菲蒂和邹凯二人扔下句“不用跟着我”后，上了伊凡的车。

　　车里只有伊凡一人，从穿着来看，应该是刚从研究所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车明明有着自动驾驶的功能，他却偏偏自己开了起来。

　　因为伊凡在开车的缘故，王洛兮自然不好和他搭话。结果，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路，沉默到最后，就连王洛兮自己都要打退堂鼓了。

　　将事情讲清楚，要怎么讲清楚呢？

　　两人的感情，两人的关系……这又怎么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

　　王洛兮是个不喜欢“模棱两可”的人，可唯独在伊凡这件事上，她放纵着自己“模棱两可”。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对伊凡的特殊对待是源于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对伊凡感情根本没到“爱”的地步。可是，一旦想到要去拒绝伊凡那诡异的“告白”，与自己鲁莽的“同意”，她却又不由地想往后拖。似乎拖着拖着，一切的诡异与鲁莽，都能变成自然。

　　伊凡也好像和她犯了同一款拖延症一般，哪怕是下了车，从停车场走到餐厅包间的一路上，他也只是找了些有的没的话题，坚决对那日之事绕道而行着。

　　两人与其说在配合对方逃避，倒不如说，都是在放纵自己将时间拉长。

　　要不，就这样吧？不点破，不说破，也再不提起。两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从前的相处模式……不也挺好？

　　仿佛是在无言的对视中，做出了同一选择一般，王洛兮与伊凡的对话，又回归了以往的风格。

　　王洛兮：“三皇子那事是你干的？”

　　“瞧你这话说的，”伊凡将点好的菜单提交了，然后抬头对上了王洛兮的目光，“说的好像我在冤枉他似的。他收钱帮人修改公民级别一事，你翻过韩的芯片，肯定也看出了端倪。只不过他将这事的尾巴擦得挺干净，加上他的身份，按照正常流程没法动他而已。既然这样，那就只好借用借用键盘侠的力量了。”

　　“那尾巴不是他自己擦的，甚至这事都不一定是他做的。他没这能耐，估计只是被当枪使了。”王洛兮却说。

　　“这重要吗？无论是不是被当枪使，他都是共犯，这件事也都违反了帝国法律。”

　　“的确，”王洛兮垂下了目光，“但芯片里有关他的罪证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选了最无迹可寻的这个？”

　　“因为，唯独这一个，就算是无证之罪，也足以使他无法翻身。”伊凡用一种很悠闲的语气，说出了危险的话，“公民级别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帝国的立国之本。而他身为皇子，却动用权利触及了这个根本。”

　　“对这制度不满的人，本来就不在少数，要不是尼娅在千钧一发之际推行了升级疫苗，城内肯定少不了一场关于这个的暴.乱。”喝了口茶，又说，“虽然疫苗的公开也只是稍微将不满的爆发推迟了一点而已。”

　　王洛兮注意到了，他用的是“公开”，而不是“研发”。

　　“而麦克皇子涉嫌修改等级一事曝出，”王洛兮接上了伊凡的话，“疫苗好不容易平息的愤怒，就又回到原点了。”

　　“没错，”伊凡点了一下头，“所以就算没有证据，理事会也就不会坐视不理。没了理事会惯常的睁一眼闭一眼，麦克就只剩下皇室撑腰了。你觉得，陛下会保他吗？”

　　“……”王洛兮没有回答。

　　“像陛下那样的人，”伊凡自己回答了，“她能接受自己的孩子与西德亲王走的近的前提，是这个孩子足够无能。因为，野心和能力，单有一项，都不足以改变什么。但如果……麦克不是无能，而是扮猪吃虎呢？”

　　王洛兮已经明白伊凡的意思了。

　　伊凡却还在继续：“伪造公民等级，这可不是挥挥手就能做到的事情。除了皇子的身份，他还需要足够大的势力，以及足够全的交易网。一个平日里话不投机就上手的儿子，私下里竟然已经将手伸到了帝国政权内部，甚至还脚踩着黑白两道。你说，陛下会不会忌惮？”

　　“即便他有可能只是被西德等人拿来当防弹衣了？即便韩也只是他名义上的侍从而已？”王洛兮说。

　　“即便如此。”伊凡说得很是肯定，“这就是皇家，这就是上层圈。他们的箭一直搭在弦上，容不下半点‘可能’。你看着吧，上面的那些很快就要开始落井下石了。估计你查的案子，马上就要变得各个都与三皇子有关。”

　　“……”王洛兮第一次发现，伊凡这张臭嘴背后藏着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心思缜密、杀敌刀不血刃的人。

　　也是，他毕竟是普兰克上将的儿子啊。

　　“他顶多只能蹦跶上一周了。只要你长点心，别又被他逮着空隙揍一顿就行。你总共就两只胳膊，都断了就又得失业一个月了。”

　　“……”他果真还是那个臭嘴伊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啊，对了，这顿饭是你邀请的，所以，你买单吧？我都买了两次了。”趁着机器人前来上菜之际，伊凡措不及防地来了句。

　　“哈？”王洛兮万万没想到和贵族家主吃饭，竟然还得自掏腰包。

　　“没办法，我都穷得揭不开锅了，”伊凡反倒并没为此感到半点惭愧，“早把能退的饭局全推了。”显然，对他来说，与王洛兮的晚餐并不在“能推”的范畴。

　　“呵，”王洛兮想起了刚刚看到的新闻，“没钱还能给地面检疫区捐巨资？”

　　“就是捐穷的。”伊凡大言不惭。

　　“堂堂普兰克家？”王洛兮信了他个邪。

　　“他们在查普兰克家的财务。”伊凡突然正经了起来。

　　“什么意思？”王洛兮皱起了眉头。

　　“老头通过Seed赚尽了天下钱财，老头退位后，自然就会有人盯上这笔钱。”伊凡言简意赅地说道。

　　“所以你来了个慷慨捐献，让这钱谁都得不到？”

　　“捐的钱，是真的普兰克家和我自己的压箱底钱。所以现在的普兰克家产，和你差不多，是负的。”

　　“……”伊凡不说还好，一说，王洛兮就想起来自己欠他的那几千万了。顿时，有了种起身走人的冲动。

　　“掏空家当捐这笔钱，就是为了让外人将它当做Seed的钱。”伊凡又说，“至于那笔钱真正的去处……很奇怪。”

　　“奇怪？”王洛兮明白，接下来的事情是她一个外人不应该听的，但她却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我查了查，但因为有人盯着，不敢查太深。”伊凡没有半点要瞒着王洛兮什么的意思，“从目前查到的来看，钱流去了帝国大大小小的厂家。其中一部分有着王家插手的痕迹，而剩余的……”

　　像是为了接受什么事实似的，伊凡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没猜错，我们还在老头的棋局中。”看向王洛兮的目光中写满了严肃，“而王家，乃至……尼娅，可能都只是他的代理棋手。”

　　又是这样的结论。听到伊凡的话的那一瞬间，王洛兮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普兰克上将非人，那就一定是他身边的人都疯了。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能如此笃定……

　　“我知道空口无凭。”伊凡却突然又说，“所以，等会儿吃完饭，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把我一切猜测的源头，都给你看看。”

　　一切猜测的源头。

　　在这一刻，王洛兮意识到了，摆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转折点。她的选择，将会决定未来的……很多事，很多现在的她根本不敢想象的事。

　　“……好。”她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