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之谎》雪寅

39、第 39 章

　　几人平安无事回到空中城后的第二天，一大早，伊凡就发短信说，样本检测结果出来了，明显是昨晚没怎么睡的成果。王洛兮本打算下午开完会，尽快赶去研究所取的。可没想到伊凡的下一条短信，竟然是约她中午在一家高档餐厅见面。

　　王洛兮没多想这变动背后的深意，就答应了，又或者说，回城后的一堆屁事让她忙得没空想。

　　等将队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处理的七七八八，距离与伊凡约定的时间已经只剩不到五分钟，王洛兮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务，叫了辆车，赶往了约定地点。

　　完了，要迟到了，伊凡那张嘴又要……哎。

　　一想到要和他那怪里怪气的挖苦，以及要和他独处一顿午餐，王洛兮就头大。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但这一次，踩着点到达的王洛兮却是意外了，因为姗姗来迟的人，竟然是伊凡自己。

　　王洛兮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突然伊凡上身地顺口就来了挖苦：“普兰克现在这排档还真是大，自己邀请人过来的，自己还迟到。”即便自己也没早到几秒钟，这句话说出口，她也没半点心虚的意思。

　　“还不是老头子……啧。”伊凡今天罕见地穿了身西装，还打了领带，以至于这不雅词汇从口中吐出，以及失败的表情管理在脸上出现时，让王洛兮觉得出戏极了，顿时有些想笑。

　　“所以，”带着笑意，“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到外头来？昨天说的不是我过去吗？”

　　“没别的什么，”伊凡理了理领带，坐了下来，一瞬间还真有点像模像样，“只是突然意识到，我俩都认识两三年了，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竟然没一起吃过饭。这次正好需要单独见面，昨天的事后，也需要稍微调整一下心情。本来约晚餐应该更好，但晚上老头子逼我回城。”

　　“没有吗？”王洛兮忽略了后面关于普兰克上将的抱怨，思考了一下“两人一起吃饭”的问题，“上个月不还在上城和尼娅公主一起……”

　　“那不一样。”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那是应酬。”

　　“应酬？”这次就不是了？王洛兮虽然心中这么想，但毕竟只是偶尔迟钝了些，情商不是负数，所以并没说出口。

　　“尼娅，”像是急于辩解什么似的，伊凡又说，“我和尼娅两人对政治联姻都没兴趣，那婚约是迟早要解除的东西。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毕竟，普兰克和斯塔的联盟，现在还不能崩，至少在外人眼里还不能崩。”

　　“还”不能崩。所以，即便是作为拥护女皇上位的头等功臣，普兰克家和陛下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

　　“又怎么可能是铁板一块？”伊凡仿佛会读心似的，“女皇昏不昏庸我不清楚，但作为国君的野心是足够的，只是不太在外人面前表现罢了。本来就是被老头子用特殊手段扶持上位的，现在又有了那种‘她是傀儡，老头子才是背后的帝王’的流言……”

　　“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普兰克家的事情。”王洛兮说了句风凉话。

　　“我倒是想不在乎，但那该死的婚约书上的名字毕竟是我，不是他汉尔。”伊凡“哼”了一声，“说道汉尔，”话锋一转，“没想到你对他还挺仁慈。”

　　王洛兮知道伊凡指的是什么，但没打算表态。

　　“不过这样倒也好，按他那性格，收拾了他，反倒会让他将事情轻易翻过去。”伊凡又说。

　　“所以，”王洛兮注意到了伊凡这句话的背后含义，“你知道托他走后门的人是谁？”

　　“大约猜得到，毕竟这圈子也就那么大。”伊凡少有的没拐弯抹角，直接回答了，“西北要塞李少将的长子和汉尔是挚友，伦纳基地负责人曾是王艾迪三叔的学生，警务部中城分局局长特鲁少将是墨拉·特鲁的大伯。而他们三个又和很多高层的儿女是校友。”

　　背了一大长串亲缘关系后，又说，“去托他们走关系的人，估计只是个知道凤麟一角的小角色，就算知道了是谁，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你还不如直接往西北要塞、伦纳基地、警务部中城分局、地面检疫区和西北中转站这几个地方的负责人身上查……如果你查的动的话。”

　　如果查的动的话……呵，这是什么世界级的废话。

　　“当然，你们九成是差不动的，即便是监察队。”伊凡也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没用，“所以，我现在来告诉你一些有用的——昨天在地下建筑与防疫洞中采集的样本中，没有麦考族。”

　　王洛兮：“没有……麦考族？什么意思？”

　　“麦考族的遗传物质是核糖核酸——RNA，而人类是脱氧核糖核酸——DNA。但昨天的样本，全是DNA，也就是说，全是人体残骸。防疫洞内的全是人体残骸，或许还能理解为是样本量太少，采集到的只是被受害者们的组织。但当时袭击我俩的那坨黑色……”

　　“等等，袭击我俩的？你把那个也采了？”

　　伊凡：“嗯，就在被包裹住的时候，顺手取了点。”

　　“顺手”取了点。这家伙是不要命了吗？亏自己当时吓得差点心脏骤停，冒着殉职的危险去就他。他倒好，还有空搞研究？？？

　　王洛兮的嘴角抽搐了起来，但终究是没把肚子里的东西说出口。

　　“所以，袭击我们的，不是麦考族。至少，不是任何已知的，被称作‘麦考族’的高等智慧微生物。”伊凡根本没意识到王洛兮的思绪已经跑偏了，“然后我又对袭击我们的那些东西做了个基因检测，发现，他们有着紫级特有的基因序列。”

　　故意顿了顿，等王洛兮稍微消化点了，才继续道：“这些基因序列都是公司在繁育紫级时，通过特殊技术人为编写进去的，自然中并不存在。所以，可以断定，袭击我们的‘东西’，是……至少曾经是紫级仿真人。”

　　袭击地面检疫区的麦考族是紫级仿真人？

　　王洛兮想起了一个月前，普兰克上将给自己看的那个视频。那么，视频里的，到底真的如普兰克上将所说，是伪装成了人类的麦考族，还是说，是被变成了麦考族模样的人类？

　　“恭喜你，找到了那批被拐卖了的紫级。”伊凡似笑非笑地道，“全被拿去当小白鼠了。”

　　所以，使得紫级非法交易产业链迅速壮大的买家，是将紫级买去做了人体实验。而这人体实验的执行基地，有极大可能就是与外界隔绝的地面检疫区。

　　那么，此次地面检疫区的遇袭……又真的是“遇袭”吗？

　　“这东西，”虽然王洛兮一直摸着下巴没吭声，但伊凡还是讲的越来越带劲，“我劝你还是别大张旗鼓地查。如果我没猜错，除了我弄回来的这些，现在你再去检疫区，采集到的估计就又全变成真真正正的麦考族了。就算还能找到些残留的紫级实验体，混在麦考族里头，也说不清，人家只会一口咬定这是在检疫区内滞留的紫级的遗体。”

　　“这背后的势力绝对不一般，你要是举着旗子查，估计哪天就变成我实验室里的另一桶番茄酱了。虽然私下里查，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去，最好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忘了这事……”笑了一下，“话虽这么说，但让你停下来，基本是不可能的吧。”

　　王洛兮抿了抿唇，没接话。

　　“至于中城分局的那桶番茄酱，”伊凡也没打算让王洛兮说什么，“当时只是猜测，但现在却能肯定了。它和地下建筑里的紫级实验体，是同一类东西。只不过紫级实验体是成品，而它是半成品罢了。”

　　“还有伦纳基地研究资料被盗这事，”伊凡丝毫没打算掩饰自己知晓监察队案件机密的事实，“如果我没记错，伦纳基地的研究项目里，有关于麦考族繁衍与进化的。研究繁衍与进化，本是为了开发有效的生物武器对付麦考族，但同样的研究资料所产生的理论，如果被用在了琢磨……如何把人类变成麦考族上……”

　　将人类变为麦考族……博塔会。忙于顺着伊凡的思路往下走的王洛兮，也没顾上追究机密泄露一事。

　　麦考族是人类走向终极进化之路的指引，而这条路的劲头，就是将人类微化，将人类变成麦考族。

　　所以，博塔会已经从一个单纯的“信仰”，变成会被付诸行动的东西了吗？

　　“麦考族是比人类更高等的生物，赋予时间，迟早会建立‘社会’取代人类。呵，”伊凡和王洛兮想到一块儿去了，“哪怕是出于这个原因，博塔会的教义都会显得格外诱人呢。毕竟，打败敌人的最好方式，除了将自己变得和敌人‘一样’，还有什么呢？”

　　“……”

　　“说到这儿，”伊凡又说，“麦考族这东西，说不定还真的‘神的指引’。”

　　“啥？”

　　“你没了解过吗？麦考族的进化史。”没等王洛兮开口，“所谓的进化史，基本上等于没有。几百年前人类还是霸主，几百年后的某一天，突然一下，天敌就出现了。这不是‘神的指引’，又或者说，‘神对人类的惩戒’，又是什么？”

　　“历史出现空白，是因为人类在遭受朊毒之灾后，人口骤降……”

　　“人口骤降导致历史断节，”伊凡没让王洛兮说完，“看来王少校是个优等生呐，课本都背的一字不差……但那是‘历史’，不是‘进化史’。历史是人写的，进化史却是从现有物种的基因序列推测的。历史可以因为灾难而遗失，进化史却不能，因为只要物种在那儿，就可以用来研究与推测。”

　　伊凡又开始了他的学术模式，王洛兮这次竟然有了听下去的耐心。

　　“但事实却是，人类没能找到任何与麦考族有亲缘关系的其他物种。所以，麦考族的进化史是一片空白。就像是它们是一片流星从外太空带来的一样……当然，‘流星’这东西也已经被所谓的‘现代科学’否定了。”

　　“至于‘朊毒之灾’，人们就只知道个名字，它实际上是什么，又有几个人清楚？”

　　“朊毒……朊病毒？”王洛兮从记忆深沟里掏出了点生物学知识。

　　伊凡有些意外，“没错，朊病毒。朊病毒实际上并不是病毒，而是变异了的，错误折叠的蛋白质。一个随机错误折叠的蛋白质，会导致它附近的同类蛋白质也错误折叠，然后它们互相聚集，影响人体的正常功能。”

　　“疯牛病，羊瘙痒症……还有当时的人类根本不敢相信，也不敢将它们归为同一类的帕金森与老年痴呆。这些疾病出现在人类历史中，是在几个乃至十几个世纪前。像蛋白质这种极易变质的东西，会变异上个几百几千年，才让人类濒临灭绝？”

　　“不可能，不可能这么慢。如果真这么慢，按照人类的科技爆炸速度，也早该找到治愈方法了才对。”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朊毒之灾导致人类历史断节什么的……呵。听过这句话吗？‘能够让人类历史断片的，就只有人类’。”

　　能让人类历史断节的，只有人类。可不是吗？毕竟，历史都是人写的。

　　“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麦考族是怎么出现的？朊毒之灾是真只假不清楚，但它却被用作了抹杀历史的借口。被抹杀的历史到底是什么？它和麦考族的出现，又有着什么关系？麦考族与人类，以及现在想将人类变为麦考族的势力……”

　　沉默了许久后，伊凡幽幽地来了句：“神的指引……呵，说不定在我们这一代，被称为‘人类’的生物，就要真的灭亡了呢。”

　　说完，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变了张脸：“哎瞧瞧我都讲了些啥，在这样下去，这难得的聚餐时间就要毁了。不聊这个了，不聊这个了，吃饭吃饭。”

　　普兰克先生，您意识到的也太迟了吧？早毁的毛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