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之谎》雪寅

14、第 14 章

　　“行了，既然回来了，这两天店里的事情就多搭把手。”和儿子吵了半天却没任何结果，云老板也实在是累了，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虚弱了许多。

　　“嗯。”父亲吵累了递来了台阶，云劭自然是顺着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爸，是我的错觉吗，店里的人手怎么比以前少？贝奇、凯勒几个都不在，反倒多了两个新面孔？看标识，新来的那俩都不是我们店所属的，是聘用的？发生什么事了？”既然话题已经转到了自家餐馆上，云劭也就顺理成章地将憋了一早晨的问题问了出来。

　　“哎！”开口的是老板娘，她似乎是觉得儿子的声音太大，所以先警告了他一下，才压低了声音回答，“店里有些贵客的特殊嗜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惊小怪个什么？”

　　贵客的特殊嗜好？王洛兮竖起了耳朵。

　　“贝奇他们怎么了？”云劭的语气突然变的紧张了起来，“那群畜……”

　　“阿劭！”云老板截断了儿子剩下的话。

　　王洛兮听到了云劭很长的一声叹息，似乎是想将肺里的浊气一吐干净一样。

　　云劭：“所以，贝奇他们几个是……”

　　“从芯片定时穿回的生命体征来看，已经死了。”云老板的声音很小，要不是王洛兮向来听力过人，根本没法知道他说的是啥，“从上上个月起，仿真人接二连三地旷工，失踪没多久后，就一一显示死亡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事，但绝对没这么频繁，顶多一年报废一两个……”

　　报废。这个词听得王洛兮浑身不自在。

　　“等等，失踪？”云劭注意到了父亲的用词，“怎么会失踪？紫级的芯片不都有定位功能吗？所有者可以实时查看。”

　　云老板：“定位失效了，一直显示在店里。可店里别说见到人了，连个尸体都没看到。鬼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初还不是看上了迈龙公司仿真人芯片的多性能吗？结果，这才几年？定位就不管用了？”

　　“……”

　　“仿真人的价格你也知道，”云老板又说，“如果只是一年损耗一两个，那买起来还是比较划算的。可如果像现在这样，一个月就没了俩，损失实在太大，划不来。所以，我和你妈就直接改为了聘用。这样的话，虽然要付工资、提供吃住，但损耗与维修都不需要我们负责，哪怕是因故报废了，损失也是由他们的所有者承担。”

　　“……”

　　“贝奇和凯勒几个，也算是咱们店的老人了，”说话的人变成了老板娘，她的语气明显比云老板要多了许多感情，“他们就这样走了，我们心里也是怪不舒服的。但餐厅总得需要仿真人来运转，现在立刻让我和你爸去买几个新人取代他们，资金方面的困难就算不说，心理上也是有些难接受的。所以，还不如选择招聘这种合同制短期工，给钱，干活。”

　　“没有报警？”王洛兮听出来了，云劭的语气中压抑着些什么。

　　“报警？”云老板的口气像是听到了个什么天大的笑话，“几个仿真人而已，警务部会不会查不知道，这一报警，贵客反正是被得罪尽了。而且，就算查出个什么，财产损失的补偿都还不够律师费的。更不用提如果触及了这背后的产业链，我们这小小餐馆还能不能保得住的问题。”

　　老板娘接上了丈夫的话：“阿劭啊，社会里的有些东西，和你学校与部队的教育是不一样的。世事并非非黑即白，有些潜规则，有些灰色地带，你以后是得慢慢学的、慢慢接受的。有些哑巴亏，吃了就只能吃了。毕竟，能借钱消灾，损失点钱，总比真的遭灾要好啊。”

　　“嗯哈？借钱消灾？这是钱不钱的……”似乎是自己也意识到了和父母观念上的本质不同，云劭放弃了争论，“欸算了，你们的店，你们定就好。”

　　墙角听到这儿，王洛兮也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了，敢情自己这不是借着新得到的红级特权，找了个轻松的高薪工作，而是找了个份要命的活儿啊。

　　剩下的这半个下午，王洛兮都一边学着东西，一边三心二意地琢磨起了那所谓的“贵客癖好”与“灰色产业链”来。

　　她越是想，就越觉得，到时候要不要将处理这玩意儿当做第一项任务，把监察队拉出来溜溜，在各路牛鬼蛇神面前亮个相？

　　嗯，不错的想法。谁让这东东现在让紫级宋兮有了危机感呢？

　　“菲蒂和宋兮？”

　　这措不及防的声音让王洛兮猛地转过头，云劭的一张还长着点雀斑的脸，就这样撞进了她的视线。两人的目光一对到一起，王洛兮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小老板。”
　　“小老板。”
　　她和菲蒂齐齐放下手中的工作，对云劭行起了礼。

　　云劭点了点头，算作回了她们的礼，然后又问：“是叫菲蒂和宋兮吧？”

　　“是的，小老板。”
　　“是的，小老板。”
　　王洛兮将“鹦鹉学舌”四个字用行动展现到了极致。

　　“生产方式、功能概况、生命体征、自主级别、所有者身份，均不可视。”云劭读完两人身份标识上的信息后，抬起了目光，“你们的所有者级别应该挺高的吧。”

　　“……”
　　“……”
　　菲蒂低眉垂眼没回答，王洛兮也有样学样地装了哑巴。

　　反倒是云劭在看见二人的反应后，抱歉的笑了笑：“我知道这个你们不能说，我也没有逼问你们的打算，只是随口而已。”

　　王洛兮和菲蒂继续低头装着乖巧的哑巴。

　　云劭则独白上了瘾：“你们的所有者选择了隐藏这些私人信息，其实就说明他们挺看重你们的。所以，你们也要把自己看重些。”

　　“是的，小老板。”
　　“是的，小老板。”

　　“……”云劭觉得自己一定是把热包子塞进了冰雕嘴里，不然怎么半点香味没溢出来不说，还碎成了渣？

　　“咳咳，”云劭干咳了两声，动了动脸上僵了的笑容，“总之，有些客人的要求，不该答应的就别答应。”

　　“是的，小老板。”
　　“是的，小老板。”

　　“……”

　　云劭摁住了不受控制抽动着的眉心，从手环上发了个链接给两人：“把这个链接存好，遇到什么不对劲的事，立刻点开。它能一键报警，并将你们的位置共享给我，我收到后会第一时间联系警务部的。”

　　生怕再听到那魔幻的木讷二重音似的，云劭抢在两人开口之前，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命令，警务部查案所需，命令优先级高于雇主。”特意压低了声音，使之听起来严肃了不少。

　　“是！”
　　“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令”这两个字，被紫级芯片设定成了什么口令，总之，听了这话后的菲蒂立刻又行了个礼，还吼出了这声整个餐厅都能听得见的“是”。

　　王洛兮被吼声震得有些耳膜疼，可却还是做了个尽职尽责的演员，木讷着脸，有样学样了。

　　只不过，这就可怜了她袖筒里的冰棍，先是被紫级这复杂的行礼动作给晃了个七荤八素，又被这王少校面对长官时都没用过的音量，给吓了个浑身炸毛。啊不，它没有毛来着。是吓出了飞机耳。

　　至于引发了这场声灾的云劭，则放弃挣扎地揉着耳朵，离开木讷二人组了。

　　听不听得进去，关乎的也只是她们自个儿的性命。说到底自己与她们也只是一面之缘的半雇佣关系，有些责任，也只能尽到这个程度。

　　云老板和老板娘或许觉得云劭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带着从部队训练出来的那一腔热血，见个什么都要来个拔刀相助。但实际上，他并不是。他原本服役的部门本就是警务部，老板和老板娘口中的那些潜规则与灰色产业，他只有更清楚，没有不清楚的。毕竟，他的职责与义务，一部分就是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他对这些东西心知肚明，却对之有着与父母截然不同的态度，这仅仅是因为他心中的一个小小信念罢了，一个由已故的姐姐无意识间种下，逐渐发芽生长成了自己独有形状的信念。

　　也正是为了这个信念，他选择了留在警务部。而且，主动申请了调入那即将成立的监察队。

　　监察队是否能如它的名字那样，真正做到监观四方，能够扫净这些牵扯甚广的灰色地带，能够有朝一日带来他所梦想的公平时代？他并不知道。

　　但他却愿意相信这种可能，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监察队的队长，将会是那位为了基地平民，违抗了军令的王大尉，他云劭的偶像。

　　当然，此时此刻的云劭并不知道，使得他继续走上军人之路的曾经的王大尉，现在的王少校，与未来的长官，就在几秒前，还在他面前演了场学舌戏。

　　而正忙着辛勤劳作的王少校本人呢，也丝毫不晓得，自己的故事已经在刻意的舆论操作下，在军方三部悄悄传了个来回，自己的形象也已经在众多年轻平民士兵心里变得高大无比，就差做尊像，放在家里每天拜一拜了。而自己现在的小老板，竟然还是自己的小迷弟，外兼未来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