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竹间小侠

6、皇上赐婚

　　孟轼十分投入地作画，一个灵动的女子就这样一笔一笔在纸上被勾勒出来。
　　最后一笔，孟轼将笔尖在玉慕儿肩上轻轻一点然后旋过，一片花瓣便落在纸上。孟轼放下画笔，笑着唤玉慕儿：“你过来。”
　　玉慕儿回过神来，活动活动僵硬的筋骨和面皮，乖乖跑到孟轼书桌前。
　　孟轼将画拿起，玉慕儿望着那画，画中女子一脸痴痴，站于花枝边，右肩轻落的花瓣使画中人隐隐藏着娇憨，玉慕儿看的有些呆了，方才站在花枝下的自己真有这么好看吗？
　　孟轼看玉慕儿的样子，心中觉得有趣，笑着道：“这幅画送给你吧。”
　　玉慕儿愣了下，歉意地道：“公子的画价值连城，赠与我这样不懂欣赏的人实在浪费，我不能要。”
　　孟轼扬起唇角，故意道：“当真是这个原因吗？还是因为觉得我的画不如金银珠宝实用呢？”
　　“……”玉慕儿一时哑然，心道：“就算真觉得不实用又如何？你可以拒绝我的美味奶黄酥，我当然也能拒绝你的画了。”出于这个想法，她没有再解释什么，任由孟轼去误会，反正她现在知道他的秘密，他总不至于迁怒她。
　　看她如此反应，孟轼轻叹了一声，道：“既然画的不好，自是不好意思送人了，那这一幅就挂在我的书房吧。”
　　“诶？”

　　玉慕儿没想到孟轼竟是说真的，那幅画，当真被他摆在了书房最显眼的位置。
　　每日被其和院其他人或暧昧或嫉妒的目光打量，玉慕儿觉得自己简直像置身火场被大火焚烧一般难受，于是不到两天，便主动走到孟轼面前，诚恳地去向他讨画了。
　　“你不是不喜欢这幅画吗？”孟轼装作糊涂样子，不解地问。
　　玉慕儿无奈道：“若我再不将画拿走，过几日二皇子还不知会听到什么风声呢！”
　　孟轼面带淡淡笑意，将画收起放入书桌抽屉内。
　　玉慕儿不解：“为何又收起来了？”
　　孟轼道：“你不喜欢这幅画，我也不必强送给你。画我先收着，日后若画出你喜欢的，再送给你。”
　　玉慕儿的心里蓦然有些发苦，她并非不喜欢这幅画，只是她作为一名小小的宫女，要这样一幅画着实没什么意义，再则，她也确实想报复一下孟轼，让他知道精心准备的礼物被拒是何样心情。
　　只是如今见孟轼落寞的神情，玉慕儿突然心有不忍。
　　大约是自己太小气了吧。
　　他不记得自己，甚至讨厌吃甜食，都没有什么错。
　　错的，是她的执念罢了。

　　孟轼正要关起抽屉，玉慕儿抢先伸手拉住抽屉，别扭地道：“不，我喜欢这幅画，我就要这幅。”
　　孟轼愣了一下，而后轻笑出声，“那便送给你吧。”
　　“嗯！”玉慕儿喜笑颜开，欢快地点头。
　　望着她略带傻气的天真表情，孟轼忽而有些内疚心痛。
　　前几日她精心准备奶黄酥来给他吃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可是他却没能领情。玉慕儿说的没错，梦烟草确实会让人夜间多梦，但她不知这草还有个副作用，便是会让人失去味觉。
　　他服用这草十年了，早已忘记甜是什么滋味，而他这辈子，也永远没有机会知道奶黄酥是什么滋味了。
　　他只记得那个小树林里，女孩捧着奶黄酥满面惊喜幸福的表情。这便是他记忆中奶黄酥的滋味。

　　“对了公子，那日你所画女子可是骠国新帝的妹妹？”玉慕儿问孟轼。
　　孟轼眸中泛着光点，淡淡道：“看来二皇子猜到了。”
　　“为什么要让二皇子知道你画她呢？”
　　孟轼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玉慕儿嘟嘴：“卖什么关子。”
　　孟轼说的很快的确不假，当天下午玉慕儿便知晓了原因，但也确信了如今与她合作的公子孟轼，同十年前请她吃奶黄酥的那个傻小子孟轼，的确不是同一个人了。

　　午后，孟轼刚刚午睡结束，四皇子李延文便来拜访了。
　　李延文一进院子便沉着脸，径直走进孟轼的书房。
　　孟轼却是早有准备，好像早就知道他要来，提前让玉慕儿备好了茶和点心。
　　李延文这次没有在其和院待太久，气冲冲地来，又气冲冲地离去。
　　玉慕儿问孟轼：“公子，四殿下来干嘛的？怎么好像比来时更加生气了？”
　　孟轼眼角带笑，答：“来替我说亲。”
　　玉慕儿有些讶异：“说亲？你没答应他对吧？所以他那么生气。”
　　孟轼道：“不，是皇上御赐的婚事，我不得不答应。”
　　玉慕儿大惊：“皇上御赐？？？”
　　孟轼才入朝多久，见过的女子也没有几个，也并未施展任何才华被人瞧见，皇上怎么就突然要给他赐婚了呢？
　　她正要发问，却见孟轼并无太大反应，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仿佛这正是他期待的一般。
　　玉慕儿有些不甘，问孟轼：“皇上要给你和谁赐婚？”
　　孟轼道：“二公主。”
　　“好，很好。”望着孟轼平淡无波的面容，玉慕儿咬着牙祝福了一句：“那可真要恭喜你了。”

　　玉慕儿正要愤愤离去，孟轼却又叫住了她。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画骠国公主吗？”
　　玉慕儿止步转身。
　　孟轼道：“她叫朔月，是骠国新帝瓦纳托的妹妹，我与瓦纳托曾是结拜兄弟，我助他争得王位，他许诺要将自己的妹妹嫁给我。”
　　玉慕儿暗讽道：“那真是恭喜你了，艳福不浅。”
　　孟轼无奈地笑了下，然后继续道：“因为出山后就干过这么一件争权的正事，虽不是什么大事也并不光彩，却被传的沸沸扬扬，权力场上几乎无人不知。”
　　玉慕儿：“这也是皇上派四皇子接你入朝的原因。”
　　孟轼颔首，继续道：“我每日在房中偷偷描画朔月公主，若被皇帝知晓了，一定会觉得我心中有对异国的惦念。觉得我心不在这里，他便会有不安感。”
　　玉慕儿恍然大悟，“所以他要赐婚公主给你，拴住你？”
　　孟轼对她赞许一笑，道：“没错，前几日四皇子来找我时提到朝廷来了位文武双全的大将，皇上将三公主赐给他。这位皇帝，最擅长的便是利用子女来稳固权利。所以我便用此法，要他赐婚于我。”
　　玉慕儿明白了他的意图，长长“哦”了一声。

　　“你为什么想让他给你赐婚呢？是为了二公主吗？还是其他目的？”
　　孟轼刻意看了玉慕儿一眼，道：“秘密。”
　　他故作神秘的样子让玉慕儿心里来气，但他说了是秘密，她也不便多问，只好故意嘲讽道：“什么秘密需要千方百计的让皇上赐婚呢？我看你就是想讨老婆了，恭喜你，驸马爷！”
　　玉慕儿说罢转身颠颠儿地离去，孟轼只能站在原地无语凝噎。

　　四皇子来过的第二日，皇上的贴身太监便带来了赐婚的圣旨，没多久，整个皇宫都沸腾了。
　　因为这赐婚的公主，是有着御赐“天下第一美人”称号的二公主。
　　这位二公主名叫铁兰，生下来便有半张脸被青色胎记覆盖，这已注定她此生无法拥有美貌容颜。
　　铁兰七岁那年，皇帝从异域请来一位巫师，说是可以治好铁兰的脸。巫师在铁兰脸上涂抹毒草，让毒虫啃食，用火烤用冰冻，终于在她饱受十日痛苦之后，结束了治疗。
　　那一日皇帝宫中设百人宴，想与众人一同分享公主祛除胎记后的惊世容貌。
　　他甚至提前题好了一幅字，就写着“天下第一美人”六个大字。
　　可当公主的面纱被摘下后，众人都惊呆了。
　　那张原本只是被胎记覆盖的精美脸蛋，变得坑坑洼洼，腐肉成片，不堪入目，十分骇人。
　　公主看到镜子捂着脸失声痛哭，皇帝大怒，却找不到那位异域巫师的影子。
　　那“天下第一美人”的题字，显得格外嘲讽，但皇上还是在宴会上将题字赐给了公主，并下令今后任何人评论公主容貌，杀无赦。
　　铁兰从此将自己关在宫中避世不出，她所住的殿中，找不到一面镜子，便连雨后的积水，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干净，不让它有看到公主容颜的机会。

　　而皇上花费巨大心思请回朝中的那位才貌皆为天人的公子，不日便要迎娶这位公主了。
　　没有人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或许正如他赐字“天下第一美人”给公主一样，这位父亲要用最纯粹的心，用自己的权利，把事件最好的一切都给女儿吧。
　　但见过公主的每个人，内心都在为孟轼惋惜。

　　孟轼坐在廊前喝茶，玉慕儿前来为他斟茶。
　　孟轼道：“春天就要来了。”
　　玉慕儿并不答话。
　　孟轼长叹一声，一口将茶饮尽。
　　今日在房中看书时，他听到了外面关于二公主的谈论。
　　原本明朗的心，突然沉重起来。
　　他未曾想到自己的计划会让大家一起去揭这位与他素未谋面的公主的伤疤，其和院如此偏僻他也听到不少难听的话，何况是那位公主呢？
　　但这份歉疚他只能记在心中，盼着有朝一日可以偿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