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ay After Christmas》pinkmist

6、第六章*耻辱

　　当听见脚步声接近牢房时，赛利尔抬起头来。尽管现在很晚，他想他们或许又要来揍他了。赛利尔在这间牢房里度过了一个日夜，没有人作伴，没有水和食物。他更加虚弱了。
　　他听到有人用日语交谈，他还听到了守卫离开的声音。门开了，一个纤细的轮廓走了进来，扔了两个包裹在地上——是与野井。
　　“这是水和食物，我不会让你挨饿的。”
　　赛利尔慢慢弯腰捡起包裹，他的眼睛一刻也没从与野井身上移开。接着他开始大口吃喝，比他想象中还要饥渴，受了一整天的饿，食物的味道真是不能再好了。
　　考虑到这一点，赛利尔忽然想起他曾经被不公对待的俘虏生涯，甚至一连几天都没有摸到食物。尽管如此，这种食物……通常也不是分配给囚犯的。
　　与野井清了清嗓子。
　　“这里还有一些东西……”
　　他小心地卷开被他一直夹在肩膀下的东西——那是一块毯子。
　　“这是波斯产的，”他说，“给你睡觉用。”
　　赛利尔睁大眼睛看着这些，他忽然咧嘴笑了。
　　“……我还一直以为能在这个牢房接触到女人。或许能给我一些花？我保证不会吃掉它们……”
　　与野井的皮靴狠踹在他的胸口。这一脚踢散了他胸膛里贮存的所有氧气，痛苦不知从何而起……与野井甚至感觉有些轻松，打他是与野井做的第一件正常事——自从对方来到俘虏营里。
　　“给我站直了！”与野井尖啸道。
　　赛利尔竭尽全力站起来。与野井抓住他的喉咙，把他狠狠顶在墙上。他的拳头在半空中颤抖着，赛利尔等待另一阵疼痛，但它不曾到来。
　　与野井叹口气放开了他，他后退一步，转过身背对着赛利尔，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愤怒变成了挫败。
　　他用蹩脚的英语对他说：
　　“我一点也不懂你，赛利尔上校。你的灵魂如此崇伟，可你却与恶魔为伍。你每夜每夜地缠着我，可尽管如此，我却依旧不相信你是邪恶的化身。”
　　赛利尔放松着后背，他靠在墙上，喉咙里挤出一声轻笑：
　　“灵魂，恶魔……你们日本人总热衷于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然后他瞥见了与野井的表情：他似乎很受伤。当他看起来要离开时，赛利尔不由自主地拦下了对方。他朝前迈了一步，向他伸出手。
　　“等等…我很抱歉。我只是……”他苦笑着，“我甚至有时候希望自己能摸清你的想法，因为你对我而言就像个该死的谜。”
　　与野井脸蛋通红地转过身。
　　“我也是那样想的。”
　　这一秒是如此神奇，沉默沉浮在他们之间。他们视线交错、呼吸同步，一种截然不同的欲望在赛利尔身体里丛生着。
　　“与野井……”他轻声说，“我不是你心中的那个勇士，你认错了。我不比任何一个人优秀，实际上，我才是最差劲的那个……”
　　与野井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需要一个解释。
　　赛利尔的腿失去支撑的力气，他重新坐了下去。与野井犹豫再三，也有样学样坐在地上。
　　他把手指插进自己的金发，上面脏兮兮的，到处都是泥点。赛利尔考虑着是否该向与野井敞开心扉，但现在似乎没有多余的选择。
　　“我…背叛了我的弟弟，因为那份与众不同而拒绝了他。我亲眼目睹那些人是怎样摧毁他最珍视的那部分。背叛自己兄弟的人，也毁了他自己，他们是这么说的……”
　　赛利尔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这段过往，他的声音颤抖而破碎，当他吐出这些拷问自己的话时。他抬起目光向与野井看去，但奇异的是，在对方眼里他见不到任何排斥反感的迹象。上尉的手伸出来，停在赛利尔的前臂上。
　　“我的朋友……我的战友在36年东京事变中被处决了，我本想追随他们而死，却在几天前被遣派到满洲。这个耻辱我永生难忘，它是一块精神耻辱碑，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永远无法追寻曾经拥有过的梦想。我们都曾做过可耻的事，赛利尔上校。”
　　赛利尔向下看，那只手灼热得几乎像要在他皮肤上燃烧起来。
　　“这太荒谬了……”赛利尔低声说，他拨开与野井柔软的手。
　　“看看我们，”他说，“就像日与夜，我们全无交集。”
　　与野井垂下他的头。
　　“也许我们俩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不同，上校……”
　　“我们怎么可能……”赛利尔糊涂了。
　　与野井微笑着站了起来。
　　“你还没发现吗？在这所俘虏营，囚犯憎恨狱卒，狱卒厌恶囚犯。而我们，我们是唯一憎恨着自己的人。”
　　与野井走进了漆黑的夜里，只留下困惑不解的赛利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