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归》夏雪天

20、第五章 紫兰公主（3）

　　滴答滴答。

　　天上突然飘起了雨丝，时间仿佛倒流到了多年以前，雨水一滴一滴顺着金灿灿的琉璃瓦滚落到檐边，“嗒”的一声，就掉入了泥泞而湿润的道路上。

　　残破的花瓣在雨丝的轻抚下似要凋落，此时它们却突然像是有了思想与情感一般，并不为身上的点点凉意所动容，而是紧紧拥抱着彼此，纠缠着，不愿离开母体。风中似乎传来了微微的叹息，轻轻掠过，一片片花瓣仿佛明白了自己注定的命运，即使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便优雅地缓缓飘下，如同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终结。这一刻，是它们一生中最美丽的瞬间。

　　暗香流动的厢房中与窗外一样，寒冷而忧伤的气息缓缓流淌。

　　“我那所谓的父王是世界上最虚伪的人。”诺兰低下头，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掩盖住了她的表情，只是那声音中流露出无尽的忧伤，“他明明恨我入骨，认为我是他人生的污点，但是在外人面前，他却假惺惺地装作对我很好的样子……”

　　顿了顿，她的目光空洞地扫过窗外，仿佛能够直直地看到王的寝宫，眼中没有一丝喜怒哀乐，“小时候，我被人欺负，被人嘲笑，却没有人肯拉我一把。我觉得自己活在世界上就是一个错误……直到有一天，在父王的酒宴上，我看到了一个如玉般清新的男子，他唇边的笑容仿佛可以驱散一切阴霾，我痴痴地看着他，只见他对我轻轻一笑，眉宇间满是温柔……那个人，就是廖夕彦……”

　　“诺兰……”齐怜雪的眼中涌现了星星点点的泪光，现在她终于明白，当一个人心中缺少爱时，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带给自己温暖的人留在身边，无论他是否愿意……只是这种深入骨髓的爱，该要有多么刻骨铭心，而她自己……又要承受多少谴责？多少内心的追问？

　　“我想要抓住自己一生中遇见的最温暖的人，所以，我不惜为了他逃出宫，成为了池晓寂的丫鬟……这一切，都是为了接近他。”诺兰一袭飘然的白衣散发出通透的光芒，她突然抬起头，凄惨地笑了一声，“可是我得到了他的人，却永远得不到他的真心，即使我嫁给他，又能如何？！那位杨珞公子的功力远在我之上，知道生命将尽的我，没有任何力量去挣扎……死去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原来我偷偷眷恋的那一点温暖，终究是不属于我，我的整个人生，终究是一片惨淡，那些幸福从来都只是幻想……”

　　“所以，你才这样恨这里？！”齐怜雪突然感到有些心酸，这么多年来，她体会过没有爱的生活，体会过失去母亲的痛苦，体会过世态的炎凉与人情的惨淡，她明白，诺兰那种悲哀的心境。

　　“是。”诺兰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漆黑的长发轻轻飘了起来。

　　“不要再错下去了，好吗？！”齐怜雪突然严肃起来，一双漆黑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诺兰，我知道你心中的痛苦。你已经报复了你的父王，他现在生命垂危，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不忍吗？难道你连一点活路都不想给他吗？！”

　　“我……”诺兰有些悲戚地看了她一眼，低下了头，任凌乱的头发遮盖住自己的表情，“我做不到原谅他，我做不到忘记被他赐死的母亲，我做不到忘记过去的种种痛苦。”

　　顿了顿，她有些凄惨地微微勾了勾唇角，话语中满是讽刺，“我没有你们这中‘正人君子’的大度，我无法放弃心中的仇恨。”

　　“难道你就不能退一步吗？！”齐怜雪有些焦急起来，“原谅他吧！他终归还是你的父王啊！”

　　杨凌夜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们的谈话，若有所思。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时，一个侍女突然焦急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不好了！不好了！王的病情突然加重了！”

　　杨凌夜心中一惊，没有丝毫犹豫便和那侍女一起向王的寝宫赶去，他的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难道……

　　“诺兰，你报复的已经够多了。”齐怜雪淡淡地扫了诺兰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便尾随着杨凌夜而去了。

　　此时此刻，诺兰单薄的身影在厢房中显得格外寂寥，她轻轻抬起头，看到天上的一朵朵浮云，层层叠叠，细密的雨丝模糊了他们的背影。

　　“我的报复……”诺兰幽幽地重复着她的话，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飘渺的身体突然不由自主地随着他们飘向王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