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五章 紫兰公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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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齐怜雪跟着杨凌夜去拜见了那位病入膏肓的王。
她第一次见到病得这样严重的人——紫玫国的王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因为松弛的皮肤与干燥的面部而显得格外突兀，大得让人心惊，而那样的眼中却没有一丝亮光，仿佛一直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痛苦地踱步不定。
“这位……也是叶落国的……使臣？”盯着齐怜雪看了半晌，年老病重的王费力地问出了一句话。
他如同枯柴般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身上的锦被，不时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咳嗽，让齐怜雪有些心惊胆战。
她随口应付了几句，就和杨凌夜回到了王安排给他们的临时住处。
坐在安静的厢房中，她越来越觉得事情很诡异……听侍女们说紫玫国的王之前一直是很健康的，即使已经鬓上微霜，但英雄豪气如同二十年前一样，再加上多年来习武，身体一直十分硬朗……
然而……为什么在紫兰公主失踪后他就病倒了？！
如果是因为父女情深而过于担心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而生病，那也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难道……真如马夫所言，紫兰公主的幽魂在宫中飘荡不散，阴气笼罩了这里，王也因为被报复而生病？！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齐姑娘……”怎么有人在叫她？还是温软的女声？
转头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厢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她不免有些惊恐，但还是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幻听！一定是幻听！
然而那个声音却再次响起——“齐姑娘……”
“呼”的一声，一个白影飘到了齐怜雪的面前，她定神向上看去——一个女子一袭白衣如雪，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与白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几缕青丝缠绕着，遮挡住了她的面容，但是听那温软细腻的声音，可以判断出面前的女子一定有一副较好的容貌与和蔼的性格。
“鬼啊！！！”齐怜雪被这个造型吓住了，发出了一声惊呼。
听到她惊恐的叫声，隔壁厢房的杨凌夜急忙披上外衣，急匆匆地冲了过去。
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刹那，也不禁怔了一下，从小到大一直在学习法术和武功的他，却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女鬼。
“是我。”女鬼微微一笑，伸出苍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拨开额前的头发，露出了一张完美无暇的脸，暗淡而没有焦距的灰色眼眸中泛出复杂的光，小巧玲珑的俏鼻，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开启，“齐姑娘不记得我了？！”
“诺……诺兰？！”她认得她！这样一个通晓巫术，为了爱而发狂，最后死在杨珞手下的女子，她怎么会忘记？！
“我就是紫兰公主……”诺兰有些悲戚地微微一笑，“‘诺兰’是我的小名。”
“难道……这宫中的阴气真是你所为？！”看着眼前的女鬼，杨凌夜镇定自若地打量着她，好看的眉纠结了起来。
“是。”诺兰毫不避讳地承认了，眼中却隐含着悲哀，“因为我恨这里，所以我宁愿不去投胎重新做人，用自己的阴气来诅咒这里，哪怕魂魄灰飞烟灭！”
“这是何苦……”齐怜雪上前一步，准备拉住她的手将她安慰一番，其实有时候她也是一个为情所困的苦命女子，“其实……”
话音未落，她却怔住了，她的手明明是伸向了诺兰，却直直地从她身上穿了过去！手指的触感并没有什么不同，如同明明站在那里的白衣女子只不过是一堆空气而已。
“她是鬼，你当然触摸不到她了。”杨凌夜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远离这个女鬼，“既然如此，我便要除掉你，以驱除这宫中的阴气！”
说罢，他的指尖就泛起了刺眼的白光，眼神犀利地盯着诺兰。
“不要！”齐怜雪急忙挡在了诺兰身前，她可以感觉到，身后的女子在轻轻颤抖着，因为惊恐而变得更加惨白的面颊，一定万分惊慌，“是杨珞杀了她，我们本来就欠她一个情分，请你不要让她的魂魄也永远消失！”
“要我不除掉她，除非她去转世投胎。”杨凌夜怔了怔，指尖的光芒立刻淡了下去，脸上却依然没有任何动容。
“诺兰……”没有理会他，齐怜雪自顾自地转过身，温柔地轻声对她说道，“为什么你会恨这里呢？为什么你一定要将怨气施加在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诺兰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中有明晃晃的亮光，如泪水一般萦绕着雾气，“我恨皇宫，恨我那所谓的父王！对于你和杨公子，我反而感激你们，是你们让我自这苦难的尘世解脱，到头来，我才发现，我对晓寂和夕彦也没有半分的恨意……只是这里，给我留下永远伤痛的皇宫，我永远也无法原谅！”
“为什么？！”齐怜雪的眼中浮现出疑惑的神情，一旁的杨凌夜似乎有些不耐烦，她却给了他一个制止的示意，“可以……告诉我吗？！”
沉默半晌，诺兰缓缓开口，“我不是父王的亲生女儿……他逼死了我的母亲，却为了他的颜面而留下了苟活着的我……”
十六年前。
暗夜的风轻轻拂过，月影朦胧，一片暗影浮动，花香静静地蔓延在空气中，一片片树叶交错着，斑斑驳驳。
春寒料峭，在这深宫中更是有一种阴森的凉意，渗透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中，仿佛要将人硬生生地穿透一般。
冷色调的墙壁与雕栏玉砌没有一丝温度，它们本来就没有生命，怎么会给人带来暖意呢？！
这样的深宫，每一株鲜花，每一棵青草，都被禁锢了一冬，寒冷的影子在它们身上徘徊，拂不去的凉意使它们无精打采，没有一点为春天的到来而欢欣的样子。
“若妃接旨！”侍卫高亢的声音划破天际，“王有指令——若妃不顾声誉与身份私通平民男子，生下女儿诺兰，有辱王室名声与名节，念及旧情，赐毒药一罐，由若妃自己动手了结！”
“这一天……我就知道总会到来。”穿着绫罗绸缎的衣裳的女子，端坐在床边，一脸淡然，仿佛还有一丝释然的微笑，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更加璀璨，让人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看到了粉色的夏荷在阳光下盛开，沾染了水汽的花瓣一片一片溢满了芬芳，恍若透明，水珠在上面轻轻摇晃着，微风拂过，浑圆的水珠便被晕染开了小小的涟漪……“大人，辛苦你了。”
仿佛是被她这样平静的态度吓到了，侍卫也有些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沉声命令道，“把毒药端上来！”
几个侍女立刻畏畏缩缩地端上了一个药罐，心里不免感慨万千——之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若妃娘娘，如今却落得了如此下场！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话真是一点也不错！
若妃淡淡一笑，嘴角挽起了一个优雅的弧度，从容淡定地拿起了那罐毒药，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了一个男子俊雅清秀的脸庞——他什么都没有，她却依然爱着他。
那个男子是她的青梅竹马，只是她的父亲一直嫌弃那个男子的家境贫寒而不同意情投意合的一对壁人结为夫妻，视财如命的父亲将她进献入宫，承蒙王的恩宠，父亲的家境一日比一日阔绰。
只是她不愿作一直被囚禁在黄金鸟笼中的飞鸟，她只想展开羽翼，去拥抱她的天空！不惜一切！即使自己身败名裂，即使自己死去，她还是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不愿放弃一点希望！
现在……她笑着摇了摇头，她已经让他一个人远走高飞了，他不会有危险，他会快乐而平凡地生活着。她所做的唯一的错事，就是没有把四岁的女儿交给他。
“若妃请自我了断！”侍卫屏住呼吸，有些悲戚地催促了一声。
自古红颜多薄命，面前的女子，即使是王曾经最宠爱的人，现在还不是要面临这样悲惨的命运裁决？！只可惜了，这样美丽的容颜……侍卫惋惜地叹了口气。
“诺兰……我的诺兰……”若妃有些凄凉地叹息着，“我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端起药罐，清凉的液体缓缓流入她的咽喉，像泉水一般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她的眼前一片迷茫。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他俊雅的脸庞，他身着布衣，没有荣华富贵，却有着她今生今世最眷恋的怀抱；恍惚中，她仿佛看到小小的诺兰，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蹒跚向她走来，口中模模糊糊地叫道“母亲……”声音温软，使人如同置身温暖的五月天，杨柳拂面。
“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分开……”他温柔地蹲下身，牵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抱了起来，“好不好？！”
“嗯”感受到这怀抱的温暖，若妃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一缕芳魂，走上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
月色似水，寂寞地洒落在青石台阶上。
一阶一阶，蜿蜒而上的青石板发出冷漠而萧瑟的光泽，在月光下显得分外冰凉。
“母亲……”诺兰抱紧了自己的身体，一阵凉风刮过，小小的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的脸上一片泪眼模糊，一滴滴晶莹滚烫的泪洒落在她的手臂上，灼热感让她浑身一震，“你为什么……要丢下诺兰……”
天空中璀璨的星星一闪一闪，明亮而刺眼，却没有人回答她。
明月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住，皎洁的月光全都被掩埋在了浓重的阴霾后。
不知何时，天空突然飘起了雨丝，密密麻麻，轻轻飞落在诺兰的肩头，绽开一朵朵水花，她却浑然不知，只是两眼空洞地看向前方。
冰冷的凉意通过青石板传了过来，透过一层层皮肤，她的心也一片冰凉。
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也许只有这样，她才可以麻痹自己，才可以让自己从失去母亲的伤痛中恢复一些，才可以假装自己只是在做梦，梦醒后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小小的她一直在这里静坐着，浑身颤抖，任雨滴打湿她的头发，一缕一缕，粘在她清丽而童稚的面颊上。
那一夜，她发起了高烧。
那一夜，她学会了仇恨。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五章 紫兰公主（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