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尘埃》月幺儿

9、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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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是路乔嘉。她背着书包，提着一个行李袋，带着一种奇异的神情站在门口看着她。
　　孟杳抬起头，对着她笑了笑道：“你怎么还没走？”

　　路乔嘉走进教室，站在孟杳课桌边上，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外卖盒子，她顿了顿，才道：“今天要理的东西有点多，就晚了点，想起来我忘带笔记本回去了。”她说着，就从自己课桌里抽出一本笔记本。

　　“嗯，你以后得长点记性了。”孟杳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喝粥。
　　路乔嘉盯了一会儿孟杳的头顶，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孟杳，这粥，你哪儿来的？”
　　孟杳持着塑料调羹的手一顿，然后她干巴巴道：“叫的外卖呗。”似乎又嫌解释不够，又添了一句，“我肚子忽然饿了。”

　　路乔嘉将信将疑，淡淡应了一声便拿着笔记本离开了。但心中还是不断想着，她什么时候点的外卖。
　　不知不觉，路乔嘉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她正要下楼梯时，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上面的楼梯口传来。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是一个青年，他拿着几本书，穿着一高的校服外套，但似乎这件校服已经很旧了，胳膊上的普蓝色纹路已经被洗的断裂了一些。
　　路乔嘉顿立在楼道口，看着他走下楼梯，走进三楼的楼道。而青年似乎感到了她的注视，看了她一眼后，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走进了他们班的教室。

　　她心中忽然浮现出一种类似于看到孟杳在喝粥时一样奇异的感觉。她忍不住放轻了脚步又回到教室。她靠在教室门口，用墙隐蔽自己。

　　赵询走进教室，便看到孟杳喝下最后一口粥。路乔嘉的凳子没有翻到课桌上，他便顺其自然的坐了上去。
　　孟杳放下碗，看到他，眸中亮了亮，笑道：“你怎么来了？你竟然知道我在哪个班？”

　　赵询无情地指出：“你的试卷上都会有写你的班级。”
　　“啊，这样啊。”孟杳讪讪一笑，“谢谢你的粥。”

　　赵询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放到桌子上，道：“这是我高中的笔记本，你国庆回去看看吧。”
　　孟杳拿过，翻开封面，看到扉页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忽的笑了。现在她终于可以确定了，这的确是“赵询”没错了。

　　“你以前的字怎么和现在不一样？”她说。
　　赵询看着她唇边放大的笑，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怕别人认不出我名字，便改了。”
　　孟杳抬头看他一眼，看到了他眸中的笑意，忍不住道：“原来你知道呀？你知道吗，周老师让我去帮忙整理档案，翻到你的档案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她继续往下翻，发现有许多地方他用红笔重新写上了注释——几年前的笔迹与他现在的字迹她如今一眼就可以认出。

　　赵询看着她嫩白的手指一页页地翻着泛黄的纸张，在他少年时候的笔迹上摩挲，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大学时候经常与同学到野外去登山，皮肤已经没有少年时候那么嫩白，手上也有许多处磨出了茧子；而女孩的手似乎只有他的二分之一，在日光下显得格外莹白，像是一件精致雕刻过的玉器。

　　“谢谢。”她最后抬头向他道谢。
　　赵询愣了愣，才道：“不用，这些东西反正我现在也没有用，你回去好好看，应该有些帮助。”

　　“嗯！”孟杳用力的一点头，“我现在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赵询忽的有点紧张:“什么？”

　　孟杳从旁边的文件夹里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张米黄色的试卷，赵询可以看到，那张试卷上已经被她写的满满的了。她翻到试卷的反面，指着最后一题，道：“你能帮我看看我这里哪里出错了吗？”
　　赵询看到拿到题目的时候，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他拿过试卷，一看题目，发现是物理题。

　　“现在物理越来越难了。”孟杳哭丧着脸。
　　赵询正在看题，听到这话，便下意识的问道：“你以后想学理科吗？”

　　“我……”孟杳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之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她想学什么呢？还是，她将来想干什么？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

　　赵询发现身边的女孩忽然沉默了，他放下卷子，轻声问她：“你还没想好，是不是？”
　　“我发现，”她深吸一口气，“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她的面庞上一片沉静，她在陈述一件实事，透露着许些无奈而又悲哀的事实。

　　他忽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
　　“我曾经……”他说，“我曾经也是这样，尤其是我被退学以后。”

　　孟杳心中一跳，她轻声道：“抱歉。”
　　“你不用觉得抱歉，”赵询忽的笑了，“我回去想了很久，世界上那么多可能，这唯一的可能落到我的头上，该是一件幸事。”他顿了顿，放轻了声音，“毕竟，没有那件事，或许我还会更加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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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口的路乔嘉咬了咬嘴唇，轻手轻脚的走了。她糊里糊涂地走进楼梯口，走出明德楼，走出校门口，汇入人流。
　　她仿佛知道了孟杳每次不在的时候去了哪里。

　　*

　　“回去好好想想，你喜欢什么。”赵询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顶。
　　孟杳被摸的一愣，最后反应过来，赶紧用手捂住头发，瞪了他一眼。

　　赵询讪讪的把手缩回校服外套里，忍不住想着，难道女生头发不该乱摸吗。
　　“你要把我头发弄乱了。”她气愤地说。

　　赵询看着孟杳从抽屉里掏出小镜子和梳子，仔细地将头发疏通，重新扎了头发，觉得自己算是长了见识——作为一个单身到现在的青年，他从来不知道女生梳个头竟然这么麻烦。

　　赵询看着孟杳走出校门，才回了四楼。他从抽屉里拿出几本练习册，放进了书包里，才慢吞吞的走下楼，走了学校的小门，往旁边的小区里走。

　　三个月前，他在这个小区里租了一室一厅。
　　小区里都是学区房，价钱并不便宜，住他对门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专门租了房子来陪读，他们刚接了孩子下学，看到他，与他打招呼道：“小赵也回来了啊。”
　　赵询点点头，道：“我回来拿点东西。”
　　女人道：“晚上还要去学校吗？我们搬来快一个月了，也没见过你回来住过几次。”
　　赵询只是对他们笑了笑，便走进了屋子。

　　一家三口看着他将房门关上，还在读高中的少年忍不住道：“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没看他穿着你们学校的校服吗，走了。”男人锁上门，“多学学人家，放假了还要去学校看书，你倒好，运动会还没结束就跑家里来了……”
　　少年对男人的唠叨恍若未闻，只嘟囔着：“感觉没见过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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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询进了屋，打开了电脑。他点进一个网站，回忆着步骤，开始填写信息。
　　他填到一半，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过。

　　“报名怎么样了？”对方问他。
　　“在写信息。”他核对了一下刚才填的信息。
　　对方的声音沙哑：“你得赶紧的了，报名时间还有没几天就要截止了，这次如果再错过，又要浪费一个月的时间……”

　　“我知道。”他说，“这次应该没问题。”
　　而对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问他：“你通行证办好了没？还有国际信用卡。”

　　“我都有的。”他的声音有些无奈，“我不是刚成年的小男孩。”
　　然而对方怼了他一句：“有差别吗？”
　　赵询：“……”

　　“好了，这次考试应该没什么问题，申请学校的话有教授的推荐信……”对方的声音里夹杂着忧愁，“如果你一去就是四五年……”
　　赵询听到“四五年”三字，心中忽然一动，只道：“我会尽量快点回来。”

　　“也不用这样。”对方嘟囔着，“算了，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能回来就行，我还得哄孩子呢，挂了。”
　　“嗯。”

　　听筒里一阵忙音。
　　他放下手机，继续在网页上输入信息。
　　最后，提交。
　　小区的宽带有点慢，他看着转动的圆圈好长一会儿。

　　“一去就是四五年……”
　　他忽然想到了孟杳，四五年以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四五年以后，他还是这个模样；但孟杳的四五年……她如今十五岁，四五年以后她二十岁，会长高，会开始学起了打扮自己，开始参加社交，不再像是这样，只知道读书……她会长大，也可能会在大学的校园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男孩……
　　他一想到这里，心中便很不是滋味。

　　他今年二十二岁，四五年以后便是二十七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二十七还年轻，可是对于那个女孩来说，二十七便过于遥远。

　　赵询关了电脑，目光移向窗外，在这里，他可以看到安静的明德楼。
　　他们原本不该有交集，却因为一个午后，两个人的人生便开始互相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