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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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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杳回到家里以后,方庭归道:“你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去你爸爸那里。”
“爸爸?”孟杳诧异地重复。
方庭归的神情有点落寞,她只道:“你爷爷想见你一面。”
国庆那一天,雨依旧没有停。老弄堂里层次不齐的法国梧桐落下秋黄,晕开湿凉的意味。
孟杳收拾了两套衣服,塞进了母亲的行李箱里。而方庭归并没有收拾什么东西。
清晨,秋雨依旧在下,方庭归给书店落下长久未用的大锁,带着孟杳离开。坐上出租车的那一瞬,孟杳忽然有些心慌,低声问着母亲:“妈妈,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方庭归看着车窗外飞速划过的楼房,轻声道:“北上,帝都。”
国庆第一天的机场很是拥堵,石涵是个二线城市,但东湖却是全国有名的旅游景点。二零一三年的十月一号,成了石涵市游客量的一个高峰。
进了候机厅,孟杳才发现,他们的票是商务座。
一个小时后,母女俩登机。
“妈妈,你能跟我说说,爸爸到底是个什么人吗?”
“你爸爸……他以前在Q大读书。”
“那爷爷他们家,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他们是……现在的孟家。”
如果经年后的孟杳再回头看这次“回家”,便会觉得一切都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就像是石涵和帝都,石涵无法变得与帝都那样大气磅礴;帝都也无法变得与石涵那样秀气精致。
当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与温文尔雅的女人站在她们面前时,孟杳便觉得自己是误入的那个人。
中年男子对于多年未见的方庭归只是含蓄地点了点头,然后弯腰对孟杳温和道:“你是木木吧?”
方庭归捏了捏孟杳的手,提醒道:“这是你二叔叔和二叔母。”
孟杳这才乖乖地唤了两声。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木木已经这么大了。”女人笑道,“我以前抱过你的。”
男人咳了一声,道:“快回去吧,爸已经醒了。”
这才上了车。
对于孟杳来说,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而对于方庭归而言,此次北上,是故人重逢、旧雨再绪。
“这几年,爸爸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去年从一线退下来,总是和我们念叨大哥……”女人低声道,“老爷子年纪大了,就爱想起以前的事……”
方庭归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应该早些告诉我,好早点来看看。”
女人无奈的笑了笑,道:“原本想早点告诉你的,可是那会儿木木不是还在读书么,不想影响孩子,这时候才说呢。”
孟家老宅是个小小的四合院,不过两进,这时候却已经人来人往。
自她们下车后,无数目光流转于她们身上,说不清是羡慕、嫉妒还是怜悯,总之,一路到主卧,一切目光才被关闭的木门隔绝开。
方庭归口中的“爷爷”正半靠在床上,戴着副眼镜,手中拿着一本书。他头发花白,面上的皱纹深刻到能清楚地感到岁月的流逝。
老人看到她们时,放下手中的书,找了眼睛,先是仔细地打量着孟杳,好一会儿才道:“你是木木吧?”
方庭归轻声对孟杳道:“木木,快叫爷爷。”
孟杳看着眼前陌生的老人,唤了一声:“爷爷。”
老人笑道:“到这儿来。”
孟杳感觉到后背被方庭归推了推,于是她走到床边。
老人沧桑的声音响起:“今年十五岁了,上的高一吧?”
她点头应是。
“你大堂哥已经大三了,差了六岁……”老人思索着,“还有三年就成人了……”
方庭归带着孟杳在四合院的东厢房住下,所谓的二叔叔和二叔母却在傍晚吃过晚饭以后回了自己的家。
平时照顾老人的是请来的佣人,人人唤她张嫂。
张嫂为她们整理屋子时,只道:“东珂他们一家子几年前就搬出去了。”东珂是二叔叔的名讳。
“我听弟妹说,最近老爷子身体不大好。”方庭归试探道,“我看着今天精神还好。”
张嫂苦笑着摇摇头:“也就这两天养得好些,前些日子,孟先生糊里糊涂的……”她深吸了口气,“……他有些记不大事了。”
方庭归沉默了。
“好在,你们回来了。”张嫂叹了口气,“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两年,东珂也不大回来了。”
方庭归一句话绕在喉咙间,而看到张嫂斑白的鬓发,又止住了。
孟杳躲在门后,听到母亲和张嫂的对话,一时间也愣住了。
她想了想,不再打算进屋,而是往前院走去——她想一个人待会儿。
这一天发生的事对她来说有些太多。在她曾经的认知里,“亲人”只能是母亲。可是在短短的一天里,她多出了这么多的“亲人”。
一切都令她猝不及防。
当天夜里,孟杳和母亲睡在一起。
母亲向来都是个温柔的人,母女俩平常相处起来,竟是有点像是姐妹。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石涵呢?”
“你不喜欢这里吗?石涵可没有这么高的楼。”
孟杳包住母亲的腰,嘟囔道:“可是这里我都不熟悉,空气也好干,还是石涵好……”
方庭归沉默了好长时间,才道:“我们后天就回去。”
然而还没等方庭归想好告别的话,孟东珂便找上她,说是希望孟杳留在帝都读书。方庭归早有预料。
“大嫂,就算你不想留在帝都,也得想想木木,帝都的教育质量可不是石涵能比得上的。”孟东珂道,“您也不用担心木木的户口问题……如果能留在帝都读书,她也会轻松一些……”
方庭归只笑着道:“我知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帝都不适合她。”
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孟东珂急得抓耳挠腮:“哎呀大嫂!不试过又怎么会知道适不适合呢?外省高考的压力有多大你也是知道的,况且……况且爸爸也喜欢木木,有爸爸在,还有我,怎么也不会让木木受委屈……”
“东珂,”方庭归打断他,“不是我想带木木离开,是木木不适合、也不愿意待在这里……”
孟东珂面上显露出一丝茫然:“这……”
两个人的交谈都避着孟杳,而这个时候的孟杳躲在房间里,拿出几张还没有写完的数学试卷,便开始写了起来。然而还没有写完一半,书桌前的玻璃窗便被人敲了两下。
孟杳抬头望去,看到了一张略相似孟东珂的脸贴在玻璃上,向她招了招手,张着嘴对她做了口型,示意她把窗户打开。她心想大概这就是爷爷口中的的大堂哥。
二叔叔长得人高马大,一张脸却是儒生的样貌,而大堂哥并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至今还是白斩鸡一枚,便显得整个人有点文弱书生的样子。
孟杳站到椅子上,用力把玻璃窗打开。
大堂哥对着他第一次见面的堂妹扯开一个礼貌的微笑,道:“你好,我是你堂哥孟杨。”
孟杳看他故作正经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却并不反感,只道:“你要进来坐坐吗。”
孟杨哪敢进去,摇了摇头,后又嬉笑道:“堂妹,要不要出来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