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尘埃》月幺儿

3、午休

　　因为怕吵到路乔嘉，孟杳便放弃了在午休时候赶作业的计划。午饭过后，孟杳翻着单词本，等着周围的一个个人都从食堂回来。

　　“哎，孟杳！”教室门口出现了周青的半个身子，“空吗？”
　　孟杳下意识地茫然抬头，顺便点了点头。

　　周青朝她招招手，轻松道：“找了这么多教室，可算找到个吃好饭的了，你快过来，帮我整理些资料。”孟杳乖乖跑过去，跟在了利落的女老师身后。

　　周青带着孟杳走过天桥，进了综合楼的档案室。
　　“早上换了一批书柜子，新来的实习老师忘记给档案分类了，现在一堆堆摆在那里，几十叠纸也不知道怎么分，就只好把你叫过来了。”周青推开档案室的大门，浓重的灰尘味道扑面而来。
　　孟杳对这味道一时不大适应，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档案室或者说并不能称之为“室”，该叫“馆”才对。孟杳挥着面前的灰尘，望着三个教室大小的场馆。
　　就像图书馆那样的，面对着大门的是放在几张办公桌上几台背对着的电脑，而大部分空间都被书柜占满了，三个是古旧的青蓝色，余下的是崭新的原木色。
　　而书柜和办公桌之间的一大块空地上放着数不清的叠成堆的档案袋，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正在档案袋中找着什么。

　　“小江，你理到哪里了？”周青抬高了声音。
　　女孩抬头，看向门口的两人，讪讪一笑：“刚整理完08级的。”

　　周青带着孟杳走过去，问道：“你现在在整理哪一级？”
　　“07的。”女孩道，“好像还有09级和10级的没有理完。”
　　周青想了想，点点头：“行，那孟杳你找一下09级的档案，每一级都有写编号的小书柜，书柜每一格上都有贴标签是哪个班的。10的就我来吧。”

　　孟杳乖乖点了头，应了声，弯下腰找着写了“2009”的档案袋。
　　一高的毕业生们一般都会留下档案袋，存留着在高中时期的资料，包括各学期成绩、测评的复印件，还有获得的奖项的复印件。是以每个学生的档案袋有薄有厚。

　　孟杳捏着一个个档案袋，脑子里漫无边际的想着，若是毕业时，档案袋里只是薄薄几张纸，岂不是很丢脸。而此时恰好，她摸到了一个格外厚的档案袋。
　　她估量了下，莫越有几十张纸。她垂下头，看到了档案袋上龙飞凤舞的草书。

　　“赵……”孟杳念了一半就读不出后面的字来——实在是看不清。
　　恰好周青就在旁边，她侧过头，直接读出了上面的名字：“赵旬？”

　　“他的档案袋好厚呀。”孟杳摸索着手下的牛皮纸，发自内心地感慨出声，“这么厚，上的怕不是top2以上吧？”
　　周青微微一笑，也有些感慨道：“赵旬呀，那个孩子很了不得呢，小江，你好像和赵旬是一届的吧？”
　　女孩点点头，也勾着唇道：“我和赵旬一个班的呢。他上的Q大，不过最近几年就不知道他的消息了……”

　　“他混不差的。”周青道，“他高中时候，就是个硬茬。”
　　女孩低头继续理着档案袋：“谁说不是呢。”

　　而孟杳低头看着那两个龙飞凤舞的签名，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哪个“xun”——但似乎，这个人很厉害的样子。看了一眼班级，是09届理科一班的。
　　09届的理科一班呀，尽出牛人。听说那个班出了五个top2，两个top1，余下的几乎都是211、985。

　　想着这些，孟杳不光内心无法生出些豪情壮志，反而想到了最近的数学课，便不禁想着：要是能上个一本，我就很满足了。

　　帮着周青将档案室整理好，离午休还有五分钟。周青让孟杳跟她进了办公室。
　　“给，你的报酬。”周青从柜子里拿出一盒黑森林蛋糕，又从办公桌上找出一个带着塑料袋的塑料勺，递给了孟杳，“你们小姑娘就喜欢吃这个，我最近减肥，就不吃啦。”

　　孟杳顿时眉开眼笑，高兴地接过了：“谢谢老师。”
　　周青对她眨眨眼：“记得避着点人，我可就这么一个，被其他人知道了，我可没有多的了。”

　　“哎。”孟杳眯眼应了声，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又问道，“周老师，你知不知道，哪里可以中午的时候去自习呀？”
　　周青愣了愣：“自习？空教室应该可以的吧？”

　　旁边一个路过的男老师顺口答了一句：“四楼不都是空教室嘛，就灰尘多了点。”
　　“学生不是传四楼闹鬼的嘛。”周青皱了皱眉头，“那里没人去的。”

　　男老师耸了耸肩：“学生传的你也信呀，要相信科学，何况，一楼那个自习教室中午是要开研讨会的，二楼那个钥匙又在校长那里，人校长还回老家陪亲妈看病去了呢。”他转头看了拿着蛋糕的小姑娘一眼，见她乖乖巧巧的，是个好学生模样，不禁想起了家里读初中的女儿，语气便柔和了几分，“现在的小孩子呀还在长身体呢，早上这么早起来，中午该睡个觉的，就不要写作业了，不然对身体不好的。”

　　周青也觉得有道理，也劝道：“你现在刚高一，不用这么拼的，该睡睡，啊？”
　　孟杳被两位老师说得头皮发麻，连忙点头应着。

　　然而年轻人总是明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孟杳回了教室后，偷偷将蛋糕放到了第二层抽屉，拿了桌上的一叠书和笔便溜进了四楼。

　　*

　　四楼依旧寂静无声。

　　孟杳循着记忆往那间教室走去，然而还没打开门，便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你干什么？”青年的嗓音带着丝沙哑。

　　孟杳抱着书侧头看去，看见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神色冷淡，仿佛并不欢迎这个不速之客。
　　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道：“那个……同学……我能不能借个教室看书。”

　　青年看了她一眼，绕过她将门打开。孟杳抬头看着这青年，目光中满是期盼。
　　就当孟杳以为他会说可以之时，他又关上了门。

　　“不可以。”闷闷的声音隔着门传到女孩的耳朵里。女孩睁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关上的门。
　　“我只是借个可以看书的地方呀，不会吵的。”孟杳敲了两下门，努力踮起脚尖够着比起她的身高格外遥远的玻璃板，她的声音闷闷，带着鼻音，“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一直敲，凭什么你就可以独占一个教室嘛……”

　　门里的青年看了眼门上隔着玻璃的那只拳头，嗤笑了声，便从抽屉里拿出了副耳塞带上。

　　“你个大骗子，装鬼，还自私……”门外的女孩依旧继续骂着，仿佛在执行着刚才的话。

　　五分钟后。

　　青年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带着嫌恶看了眼那只锲而不舍的拳头
　　。
　　最后终于是受不了女孩的聒噪，起身，开门。
　　孟杳还打算继续敲着门，却不防打到了开门人的额头上。
　　“啪”
　　这脸，打得格外疼。

　　孟杳倒吸口凉气，迅速收回作恶的手，后退了两步。
　　青年顶着个红红的印子低头看她，语气凉凉：“你这样，还想让我开门？”

　　“我……我不是故意的……”孟杳的声音仿佛蚊子叫，她讪讪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青年额头上的红印，“不如，我给你揉揉？”

　　青年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回了座位——他没有关上门。
　　孟杳看着敞开的大门，灰暗的心情又一瞬间好了起来，在心里比了一个“V”，便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教室，还习惯性的带上了门。

　　这个教室一半堆满了桌椅，另一半却被人整齐地打理好了：四张桌子连成一排，总共列了三排，全部正对着讲台。

　　青年坐在第一排靠着门的位置上，盖因这时候并没有开灯，孟杳做到了第一排靠窗的位置——这里光线最好。

　　她翻开书，拿起了草稿纸。一时间，整个教室里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青年微侧了侧脸，余光瞥见女孩专注的侧脸。
　　嗯，还算安静吧。

　　直到午休快结束时，孟杳才将注意力从书上移除，而青年却依旧用水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她看了会儿青年的动作，想了想，却欲言又止。
　　而青年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停下笔，看向女孩。

　　孟杳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愣。青年的眼睛长得真的很好看，上次因为逆着光，他并没有看仔细，而现在他迎着光看她，却是看到了画笔下的一双眸子。

　　他的语气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孟杳回过神来，那句话脱口而出：“我以后能天天来吗？”

　　青年回了一个凉凉的眼神，看得孟杳瑟缩了下。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下课的铃声——午休结束了。
　　孟杳也不管青年的反应了，收拾了东西就要走。她走到门口，打开门，下意识地回了头，却又对上了青年的眸子。
　　他仿佛也没有预料到她会回头，眼中闪过惊讶，又马上恢复平静。

　　“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孟杳诚恳道。

　　青年低下头，继续翻看着书，语气闷闷：“爱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