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尘埃》月幺儿

2、闹鬼

　　第二章
　　晨光在天边透出微亮，孟杳极目望去，看到一片片黯淡云彩。她将目光移到教室的挂钟上。
　　五点三十。

　　“才这么早呀。”她轻叹一声，将手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把透明的食物袋扔进了前夜未来得及扔掉的垃圾袋里。她手指一缠，麻利地打了个活结，拎起满满的垃圾袋，便走出了教室。
　　天色好歹没刚出寝室时那么黯淡了。

　　对面是高二学生的崇学楼，除了实验室和图书室，几乎所有的教室皆亮着灯。
　　一个常在孟杳妈妈开的书店看书的高三学姐说，宿舍的宿管阿姨有时候会很懒，总是不锁门，以便早起的学生去教室自习。这回，她算是见识到了。

　　她走下楼梯。因为是夏天，所以老王要求教室里所有的垃圾袋都必须当天扔掉，不然得扣德育学分。

　　孟杳总是忘记倒垃圾，于是只能早上起来拿着垃圾袋从三楼走到一楼的北边，扔进巨大的垃圾桶。

　　这次，她回三楼时抬头看了眼整座明德楼。她总是想找到和她一样早起的同伴，以表示自己并不是那么特立独行。

　　“咦？”她目光投向四楼时，惊讶地叹了声。
　　四楼的那间教室竟然亮着灯。

　　那间有着一个奇怪的人的教室。
　　孟杳这些天一直会忍不住想起那个人，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虽然穿着校服外套，但实在不像一个高中生了。说他是少年，不如说他是一个青年了。
　　若他真的是学生，有着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却长得这样急，真是可惜了。

　　*

　　早自习下课后是早操时间，早操结束的很早，待孟杳他们班回到教室，还有十五分钟才上课。
　　孟杳没忍住向张懿福问起四楼闹鬼的传言。张懿福性格开朗，与其他班，甚至是高年级的一些学姐学长们都有些交情。

　　“你说四楼呀。”张懿福用常用的百乐水笔卷住脸颊边垂下来的碎发，笑嘻嘻道，“真有闹鬼哦。”
　　高三开学向来比高一高二都早，八月三号，星期一，即将参加高考的高三狗们结束了半个月的假期，齐聚设施堪称豪华的育才楼。
　　高三来临，有人狼哭鬼嚎地不愿意离开崇学楼，也有人迫不及待地为自己的小手电小台灯充上电，兴冲冲地将所有东西搬到育才楼，准备一天只睡四个小时。

　　这时候，高三的任课老师门兼学校保安室的一干大老爷们也准备在深夜抓到几个挑灯夜读的小崽子，以期望自己能在月末多拿几百块钱奖金。
　　但高三老油条们知道，明德楼的四楼是堆放杂物的地方，老师们和大爷们是不会进去检查的，到时候只要把窗帘拉上就可以了。

　　准备熬夜的高三狗门摩拳擦掌，准备好充满了电的护眼小台灯和便携式硬板作业夹，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冲进了明德楼四楼。
　　然而，还没有踏上四楼的地砖，几人便听到一阵细微的啜泣声。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装的？”一旁的路乔嘉忍不住道，“闹鬼什么的，也太抽象了吧？”
　　张懿福挑了眉，一脸“爱信不信”的表情，语气清淡道：“他们传言的咯，听说那个声音没有方向，也找不到有人，后来就被吓跑咯。”

　　“这个简单呀。”孟杳抿了抿嘴，“四周放上小型的播放器，然后放先前的录音……我觉得是有人在恶作剧，就是不想让人上四楼。”
　　路乔嘉点了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而张懿福听罢，又是挑了挑眉，转身回去翻书了。

　　接下来是数学课。
　　老王只让课代表传话，道：“先自己预习第一章三到五节。”但未见到其人身影。

　　“怎么又是预习。”孟杳皱着眉头嘟囔道，无可奈何地将教材和辅导书从抽屉里抽了出来。
　　她只翻了两页，便看到教材上被她画满的“重点”。集合是个啥玩意儿，她已经连续两天没看懂了。

　　孟杳锁紧眉看着前面几节课的内容，而此时，一只飞虫飘飘摇摇降落在她笔尖。
　　它微颤着半透明的翅膀，比起它轻逸的翅膀来，它圆粗的身躯显得格外臃肿，在铅字上缓慢移动。她拿着水笔的手顿了顿，用笔尖轻轻触了触它的翅膀，而小飞虫似乎承受不了这样粗鲁的对待，圆圆地身子整个儿地翻了过去。
　　她撇了撇嘴，抽了张纸巾，用着笔头将飞虫轻轻将它赶到纸巾上，将承载着飞虫的纸巾放到了窗台上。

　　而转头看着那一个个铅字，她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明明分开来是认识的汉字，怎么组合起来她却都不识得了呢？

　　然而总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明白的。

　　快下课时，数学课代表在黑板的右下角布置了作业——恰好是今天让小崽子们预习的内容。

　　孟杳翻了翻作业本，估量着六页纸的题目，惆怅地撸着头发。
　　“早知道不来一高了。”张懿福拿出笔将几个容易的选择天上，惆怅道，“二高多好，听说那里的老师布置的作业可少了……如果这么下去，三年以后发际线肯定上移。”
　　谁说不是呢。孟杳心中叹了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作业本上。

　　这一天的作业，孟杳在晚自习结束时才堪堪完成。
　　待教室里人不剩了几个，她才收拾了书包往寝室走。而这时候，高二高三的学生刚刚下了晚自习。

　　孟杳走到寝室楼下时，忽地被人拍了拍肩膀。她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带着淡笑的脸。

　　“学姐。”孟杳打了声招呼，语气中并没有以往的欣喜。

　　来人是高三的方荇。方荇见她似乎是有心事，并不多说什么，只道：“陪我到操场上走走吧？”

　　一高的操场就在寝室楼北边，是以这个时候操场有许多人在散步，两三只在夜跑，偶尔有老师在打篮球。

　　不过大部分都是高一的学生和老师。

　　此时，操场观景台的大灯亮着，照亮了操场一隅。

　　两人与操场跑道上的散步大军合流。方荇开始诉说今天的事：“升了高三以后，感觉有点不一样。所有的人，感觉在不断减少自己上厕所的次数，有人买了土司放在了教室，省下了中午去食堂的时间……三个月前能在这个时候看到我们班几个男生在打篮球，现在基本上一个影子都没有。”

　　孟杳惶惶然：“我发现我跟不上他们的速度……”

　　方荇似乎早有预料，笑了笑：“你不用这么着急。”话罢，她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两人在操场上走了一圈便一起回了寝室，高三住在二楼，而高一在五楼，就在两人分道扬礁之时，方荇忽然叫住了孟杳。

　　“我和你说哦，寝室阿姨很懒的，一般她只会在半夜十二点检查一次，宿舍的大门也不会关上的。”她轻轻笑了笑，便回头走进了二楼楼层。

　　而孟杳仿佛知道了什么，也笑了笑，唇微微抿着，眸中神采盈盈。

　　当天晚上，孟杳睡在上铺，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她想，估计是兴奋的。
　　下铺的路乔嘉却怎么也受不了了，用着气音带着怒气道：“孟杳，你怎么还不睡呀！”
　　孟杳身子僵了僵，沉下了心思，不再翻身。

　　第二天，孟杳早起了半小时。她轻手轻脚的洗漱好，顶着清晨的寒露赶到了明德楼。
　　她站在楼下，抬头向上望——那间教室依旧亮着灯。她眨了眨有点酸涩的眼，两步并一步地爬上了三楼。

　　她到了教室，只开了她头顶上的一盏灯，将桌上的辅导书打开，翻到下一页。而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射到辅导书的铅字上，其中的尘埃飘洒着，她才揉着眼睛，合上了书。

　　“早呀孟杳。”
　　“嗯？你怎么来这么早？”
　　“今天食堂开了拌面，早点去排队才行呀，那些高二的人都打了鸡血一样的，都来这么早……”

　　张懿福一边用一次性筷子搅拌着纸碗里的拌面，一边做到位置上，感叹道：“你今天起得格外早呀，五点不到就听见你下床了。”
　　孟杳翻着单词本的手一僵，有点尴尬地笑道：“没吵醒你吧？”
　　张懿福吃了一口面，含糊不清道：“我？我又没事，路乔嘉倒是有点难受，你起来以后她就没有睡着过……她神经衰弱嘛。”
　　孟杳奇怪道：“神经衰弱？”

　　“我初中和她一个班，只要有一点声音和光，她就睡不好。”
　　“这样啊……”孟杳讪讪一笑，放在腿上的左手不自觉地绕着校服衣沿。

　　意料之中地，路乔嘉出现时，面色苍白，眼下带着一点青黑。孟杳自觉有负于她，偷偷从书包里拿出一小盒她舍不得吃的好时，放在了自己同桌的桌上。
　　“干嘛？”路乔嘉的声音微小，似乎下一刻就要昏睡过去。
　　孟杳轻声道：“我看你脸色不好，有点低血糖，请你吃巧克力呀。”她顿了顿，又道，“今天早上好像吵到你了，对不起。”

　　路乔嘉看了她一眼，低了头仔细看她，直看到她头皮发麻，才道：“你帮我灌一天水，我就原谅你。”说完，打开那盒好时，拿了一颗白巧克力又还了回去。
　　“行。”孟杳答应地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