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病》闻晓白

9、无知之幕(9)

　　由于张小华的说辞没有明显漏洞，在没有新线索的情况下刑警队无法对张小华进行拘留，只能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将张小华叫到刑警队。张小华很配合地来了。
　　“案发当晚，你在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状况？”简单的解释情况之后，王宁开始了正式提问。
　　“没有啊，我当时有点打瞌睡，什么都没注意到。”
　　“你前面有其他车辆吗？”
　　“没有啊，要是有我也不敢打瞌睡了。”张小华赶紧说。
　　“以后别疲劳驾驶了。”王宁好意提醒道。
　　张小华立刻保证：“以后肯定不敢了。”
　　王宁东拉西扯地问了张小华很多关于现场的问题，张小华的说辞都与那天一致，没有明显的说谎痕迹。
　　王宁忽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八月十九日晚上，你在哪里？”
　　这一问是梁浩让他掺在其他问题里问的，就是要在张小华警惕性最低的时候给他个措手不及，看他的反应。
　　张小华愣了一下，回答：“在家啊。不是问我那天尸体的事吗？问这个干什么？”
　　王宁打了个哈哈过去了。
　　打发走张小华，王宁一脸愁容：“看他那这样子，不像在说谎，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浩若有所思地说：“刚才那些问题都是关于现场的，他原本就在现场，撞人、挪尸他都做过。没有说谎，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说谎，但这并不能证明他不是凶手。”
　　“但是这也不能证明他有罪。”王宁郁闷地说。
　　梁浩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前天早上吃的什么？”
　　王宁被问得莫名其妙，回忆了一下：“这哪记得？可能是包子，为什么？头儿，你饿了？”折腾了一夜，梁大队长大概还没吃早餐。
　　“你不记得你前天早上吃的什么，为什么张小华对他八月十九号在哪记得这么清楚？”
　　王宁恍然大悟。他答得太顺了，甚至没有过多的思考，这是不合常理的。如果这是个规律的重复性行为，那么这样的回答没有问题，但是他是个开夜车的司机，这种情况下，他一定是需要思考自己当晚是否在工作的。这只能说明，他在说谎。
　　“咳，我折腾了一晚上，脑子都不转了。” 王宁一拍脑门：“那为什么就这样让他走了？”
　　梁浩站在窗前，目光不知道望着何处，手指不自觉地一下一下敲着窗台：“就算他对八月十九日夜里的去向有所隐瞒，又能说明什么？”
　　王宁有些沮丧：“这的确不能作为证据。”
　　梁浩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如果人真是张小华杀的 ，那么他逃脱罪责的方法就类似于幽灵抗辩。能想出幽灵抗辩的人，会在这么简单的谎言上露出破绽吗？
　　“头儿，有新发现。”国伟叫着跑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梁浩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那个张小华有作案动机。”国伟喘着粗气说。
　　梁浩闻言一个激灵：“什么？”
　　“我一直觉得他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为什么。我刚刚调查他不在场证明的时候终于想起来，我在宛平区基层工作的时候见过他。”国伟一古脑地说了下去：“他曾经来派出所报案，说丢失了一笔巨款。那钱是他给他生病的妻子治病攒的，去医院的路上不知道怎么没了。后来派出所根据他提供的情况从监控录像里发现，钱掉在了一个巷子里，被路边的流浪汉捡走了。派出所好不容易找到那个流浪汉，他一口否认。正好那片有个摄像头，派出所给他看了那天的录像之后，他改口坚称钱已经被他花完了，拒不归还。因为钱不是他偷的，不是刑事犯罪，而且就算真给他关进去几天，也只是让他换个地方白吃白喝。派出所拿这种流氓没有办法，钱最终没有要回来。”
　　“就算张小华因此怀恨在心，也不过就是丢了钱，哪至于就杀人？而且还是两个，总有一个跟他无冤无仇吧。”王宁觉得不合理。
　　“问题是后来，他丢了钱心里窝囊，他妻子也跟着生气，突然发病，没抢救过来。这下出了人命，张小华天天跑到派出所门口要求惩办凶手，然而那个流浪汉就是捡钱不还，接下来的事情没法让他承担法律责任。张小华不甘心，闹了很久，后来还闹到了市里，指责市里没处理好流浪人员问题，才导致了悲剧发生。”
　　王宁听得义愤填膺：“后来怎么解决的？”
　　“不知道。”国伟摇摇头：“后来我就离开了宛平那个基层派出所。”
　　梁浩这时才开口：“死者中有捡钱的那个流浪汉吗？”
　　“没有。张小华来闹的时候就已经找不到那个流浪汉了。像这种流浪人员，成分复杂，行踪不定，很难寻找。那么大一笔钱，他肯定花不完，就是不知道藏到哪里了。事情一过肯定就跑了。其实张小华刚报案时派出所跟过他几天，就是找不到他藏钱的证据，再后来，这事就过去了。”
　　“你确定那人是张小华？”梁浩又问。
　　“事情过去那么久，我肯定记不清楚，是想起来这事去查了一下当时的记录才对上号。”
　　“所以，你的意思是，张小华报仇无门，所以杀流浪人员来泄愤？未免太极端了。”梁浩思忖道。
　　“我也不确定。但是我记得当时张小华来要求惩处凶手的时候，确实说过些挺极端的话。因为那时候我刚工作，遇到这样的事，当时印象还挺深刻的。要不然现在也想不起来。”
　　“照你这样说，事情过去有一年多了吧。怎么他之前没动静，现在忽然想起来要报复？”王宁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不确定凶手是不是他，但是我觉得，他是有杀人动机的。”
　　这样一来就解释了为什么会选择流浪人员这一群体作案，解释了为什么死者看似完全没有关联，也解释了为什么第一个案子会选择在宛平区。
　　这样的故事虽然让人觉得牵强，刑警队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他们在以往的案子中见过很多人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出手伤人，甚至杀人。有些人的作案动机甚至还不如张小华强烈。人性，其实不是那么经得起考验。
　　“去调查一下，八月十九号晚上，张小华究竟在哪。”梁浩声音平静的下了命令。
　　但他握住窗棱的手，指节已经泛了白。

　　按照国伟的说法，张小华作案，已经不是在报复当初捡钱不还的那个流浪汉，他报复的是整个流浪汉群体，甚至，是在报复容纳了这个危险群体的城市。这个可能太可怕，因为这座城市里有着无数的流浪汉，分布在各个角落，而其中任何一个，都可能成为他的目标。
　　梁浩还是不愿相信张小华会因为这样一个原因杀人。毕竟，那些人都是无辜的，何况流浪乞讨人员中，有好吃懒做的假乞丐，也有真正走投无路的可怜人，这些人已经经受过太多苦难，为什么还要因为自己的苦难受到指责甚至残杀？
　　梁浩决定，对张小华实施暗中监控。就算真凶还不确定，他也不能冒这个险，不能再让无辜的人莫名其妙惨死。
　　他让王宁问的问题应该起到了打草惊蛇的作用，如果张小华真的是凶手，可能很快会露出破绽，比如因为心虚去销毁一些刑警队目前还没查到的证据。
　　一连几天，线报回来，张小华一切行为正常。
　　对张小华八月十九日去向的调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几天过后，对张小华手机信号的调查显示，八月十九号夜里，张小华去过宛平区，而且，地点正在当初锁定的案发现场范围内。
　　这个线索的出现，让刑警队众人变得紧张起来。因为，刑警队实在难以将张小华和一个心机深沉的复仇者联系在一起。一个货车司机，怎么能把案子作的那么错综复杂？然而种种迹象表明，张小华越来越可能是凶手。这让刑警队越来越看不清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梁浩吩咐道：“去查一下张小华有没有可能接触到麻醉类药物。”
　　这也是众人一直不解的问题，一个货车司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手段，还能弄到麻醉剂？
　　然而这一命令还没执行下去，监控张小华的国伟忽然发来消息，张小华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