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病》闻晓白

45、过时(8)

　　“那天……的确是我报的案。”樊楚凑上前来，声音压得很低，也不知是因为底气不足还是怕人听到。
　　“报案不打报警电话，专门打到刑警队，为什么？”梁浩感受到樊楚身上精明的市侩气，浑身一阵不舒服，不动声色地向后避了避。
　　“一般警察来，要不是当做正常死亡，就是处理成医疗事故，不会往下查。”
　　“难道不是？”
　　樊楚低着头，眼珠来回滚动，半晌没有说话。
　　梁浩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也没有开口。终于，樊楚说：“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高院长的问题。”
　　“什么问题？”梁浩追问。
　　“养老院的老人应该是按照报名顺序和实际需求情况排队入住，但其实，有人是通过高院长的关系进来的。”
　　梁浩没想到他说的完全是另一件事，淡淡问：“这跟那天的医闹有什么关系？”
　　“那天那家人也是托了关系才进来的。”
　　梁浩觉得这样下去调查方向可能会被带跑，但又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仍是顺着他的话头问：“关系户还闹？”
　　“他们自己跟高院长不认识，不知道拐了几道弯，才托到他那里去的。再说，病人如果给医生塞了红包，出了事就不闹了？恐怕闹得更厉害吧？”
　　的确，花了钱还没办好事，心里会更不平衡。
　　梁浩忽然觉得他那个比喻有点意思，仿佛意有所指。
　　“你是说高院长收了好处？”
　　樊楚干咳一声：“没凭没据的，我可不敢乱说。”
　　梁浩知道，他是怕事。他如果肯明说，完全可以举报，不用借着医闹报案，意图拐弯抹角地揪出这件事来。然而从他刚才把矛头指向高鸣理来看，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想说，只是一触及问题根本，就立刻缩回去了。
　　梁浩决定收一收手里的线：“既然没凭没据，你为什么说高鸣理有问题？”
　　樊楚噎了一下，说：“因为那家老人的入住不符合程序。”
　　“那为什么有问题的是高鸣理？”
　　“是他打的招呼。”
　　梁浩点点头，想起高鸣理办公室那个按摩椅来。他不肯说实话，恐怕也是因为那椅子来路不正。看来这人在经济作风上有问题，还是个惯犯。然而这些属于经侦范围，应该重新立案。
　　这个高鸣理身上问题还挺多。梁浩默默想。
　　见梁浩半晌不说话，樊楚沉不住气了：“警察同志，您问完了吗？”
　　梁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樊楚瞳孔一缩，随即道：“没有啊，我知道的都说了。”
　　“是吗？”梁浩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事你自己说出来了可能没什么，让我们查出来就不太好了。”
　　樊楚矢口否认：“没有啊。”
　　“你要是跟高鸣理有私怨最好说清楚，刑警可不喜欢被人当枪使。”
　　“真没……”樊楚刚说了一个字，接触到梁浩审视的目光立刻有些心虚，话音就止住了。
　　梁浩见了他的反应，也就猜得差不多了。这个樊楚一看就不是个多有正义感的人，且从他采取的隐晦方式来看，不可能是因为看不惯高鸣理的行径而举报。也就是说，他跟高鸣理一定有某种矛盾。两人的身份不太可能产生权力纠纷，从他听梁浩说要调查并没有太惊慌来看，应该也不是经济问题，那么很可能是私怨。
　　樊楚戛然而止的话音让梁浩觉得，自己的判断大差不差。
　　“仔细想想再回答，我不赶时间。漏了什么就不好了。”
　　樊楚挣扎一番，说：“也没多大点事。我姐托我把她公公送到我们养老院，院长推脱很久，到现在都没帮忙。”
　　梁浩随口问：“你得罪过他？”
　　“我也奇怪。”樊楚讥讽地一笑：“特别是他拒绝了我，却把药房主任送来的人塞了进来。”
　　合着这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挟私报复纯属心里不平衡。梁浩想。
　　随即，他品出点味道来。高鸣理既然拒绝了樊楚，为什么会答应药房主任？是数额的问题，还是这里面有什么别的事？
　　等等，药房？
　　□□。梁浩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三个字来。梁浩觉得，这两件事可能存在着某种隐秘的关系，但究竟是什么，他一时又猜不出来。
　　药房主任帮高鸣理下毒？似乎不太合理。真要下毒，怎么会通过药房主任？而且，一个养老院院长为什么要毒害自己院里的老人？更何况，两个老人体内的□□根本不够致死量。
　　那么，这□□究竟是从何而来呢？梁浩隐隐觉得，这是问题的关键，可是对此偏偏毫无头绪。
　　高鸣理，郝逑，药房主任……这件案子牵扯出的人越来越多，让梁浩不太敢直接调查□□的事。如果让对方知道他们的意图，在目前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有可能会逼得对方销毁罪证，而现在涉案人员不明，警方也不知道该防着谁。
　　梁浩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网上那个爆料帖是你发的？”
　　“不是。”樊楚一口否定。
　　他回答的非常干脆，跟刚才遮遮掩掩的样子差别很大，梁浩觉得这句有点像实话，不禁有些意外，面上却没流露出来，只是问：“你还发现了什么？”
　　“没有了，就这些。”
　　梁浩一挑眉：“这点事你觉得医闹能牵出来？”
　　樊楚眼神闪烁了一下，没说话。
　　“还是你只是想找点晦气？”
　　樊楚身子一颤，猛地看向梁浩。
　　梁浩知道自己猜对了，点点头，忽然一笑：“那好。今天就这样吧。记得，警局的大门永远向你打开。”
　　樊楚闻言表情僵硬地看了梁浩一眼，听出点威胁的意味。
　　走出门，梁浩在心里暗骂，这孙子，还敢跟刑警玩手段。

　　梁浩带着千头万绪回到了刑警队，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昏天黑地的咳嗽声。梁浩推门进去，见王宁正带着个口罩整理案情。
　　“回来了？”梁浩打了个招呼。
　　王宁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显然没好利索。
　　梁浩见他没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问：“怎么没多歇两天？”
　　这话一出口，一众小刑警见鬼一般纷纷投来目光，仿佛不相信这人话是从梁大队长嘴里说出来的。梁大队长居然会让人多休息？不逼人干活就已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王宁倒不觉得惊奇，随口答道：“其实好得差不多了，就是那感冒药副作用太厉害，总犯困。”
　　梁浩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抬腿正要走，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王宁话里的几个字如同一道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他的天灵盖里。
　　副作用？
　　对于□□，梁浩一直在往下毒方向思考，但会不会这个方向一开始就是错的？也许它只是某种副产品？
　　“国伟。”梁浩吩咐道：“把过世那几位老人的病例搞一份来。”
　　国伟的好处是办事时废话少，效率高。没多久，三分病例就摆在了梁浩眼前。分别是老李、老张和最近从楼梯摔下去的老人。
　　梁浩逐一拿来扫了一遍，目光定在了老李的病例上。
　　“国伟，把这个送到鉴定科去。”
　　看着国伟离去的身影，梁浩觉得，真相快要浮出水面了。

　　等待之中，电话响了，梁浩一看，居然是辛然。
　　梁浩接起来，问：“有事？”
　　辛然顿了顿：“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
　　“什么事？”
　　“我今天去养老院时观察了一下，发现好几位老人都出现了头痛、无力、焦躁的情况。”
　　“我知道了。”梁浩并不显得意外。
　　电话里沉默了一下，梁浩莫名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他之前对辛然的怀疑没什么依据，纯粹是因为辛然反常的表现。然而，如果真如他所说，是因为家里没有老人产生的情感转移，那么自己这样的刨根问题就有些残忍了。更何况，从今天的情况来看，这个养老院破事多得很，说不定是什么利益牵扯，让某个人采取了这样的报复手段。
　　正在这时，国伟把检验报告送来了。
　　梁浩示意他放在桌上，扫了一眼，对着电话里说：“还记得我前几天跟你说的□□的事吗？可能有结果了。”
　　电话那头的辛然并没有说话，梁浩只好继续说道：“记得那位吕大爷说李大爷自从女儿要走他房产以后变得暴躁，身体也越来越差吗？我估计，养老院就是从那时开始对李大爷使用巴比妥。”
　　辛然闻言终于有了反应：“你是说巴比妥里面掺了□□？”
　　梁浩噎了一下。如果闵超群此刻在一定会大喊报应。这种吊人胃口时被突然揭了底的感觉，就该让梁大队长自己也尝尝。
　　梁大队长一口气还没缓过来，辛然又问：“你的依据是什么？”
　　“近期死亡的三位老人两位病例中有使用巴比妥的记录，而最早出事的老李并没有，我让人查了一下，这份病例果然被改过。”而其他两位，由于做过尸检，巴比妥的问题无法遮掩。这也就是说，三位死者，两位检出过巴比妥，同时体内有少量□□，而第三位死者由于记录被改且尸体已经火化，无法查证，但他死于心力衰竭，如果说是摄入了含有□□的巴比妥，造成了对心肌的损害，倒是说得通。
　　辛然沉默了一下，说：“那你们动作要快点了。”
　　从改过的病例和断药来看，对方明确知道巴比妥有问题，而且已经开始想办法掩盖。
　　“出现症状的是哪几位老人，你记得吗？”
　　“记得。”
　　“那你现在回养老院，我们马上赶到。”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个故事写得有点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