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过时(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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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宁一向相信梁浩的判断，二话不多说，跟他去了养老院。
两人到达养老院的时候，家属正跟养老院的工作人员闹的不可开交，前来调解的民警尴尬地在一旁极力劝阻。
“上次来人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肯定是你们没照顾好。”死者女婿咄咄逼人地指责养老院的人。
“老人家两个多月前出现了心力衰竭，之后身体状况一直就不太好。”一个护工辩解道。
死者女儿一听就急了：“你就是说我们两个多月都没来看老人呗。我们容易吗？你们这里收费这么高，我们不拼命赚钱怎么付得起各种费用？到头来还要受指责，凭什么？”
王宁不禁看了那女儿一眼，觉得她有些太敏感了。
养老院的领导高鸣理赶紧打圆场：“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说着瞪了一眼那个护工，接着说：“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各项机能都已经退化，哪天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话还没说完，就被死者女儿打断了：“你们分明是推卸责任。你们这比我们自己照顾贵得不是一点半点，还不是想着送到你们这里来照顾得比较专业？你们要是照顾不好，凭什么收那么高的费用？”
前来调解的民警刚想开口调解，就听死者女儿气势凌人地说：“当初好好一个人，送到你们这里才半年多就没了，你还敢说你们没责任？天知道你们怎么照顾的。”
“您如果觉得您父亲死因不明，可以申请死因鉴定。”王宁忍不住开口。
王宁这话一出口，高鸣理和死者女儿的眼神同时闪烁了一下。
高鸣理立刻开口：“死者为大，这样不太好吧？”
王宁有些稀奇地看了梁浩一眼，意思是，有猫腻。
死者女儿也马上表态：“不行，我爸爸尸骨未寒就让人验尸，连个全尸都不留，我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民警头疼地说：“不进行检验确定不了死因。”想了想，又问：“你们接受调解吗？”
“我愿意接受。”死者女儿抢着说。
死者女婿咳了一声，死者女儿表情一僵，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太快了。
至此，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场闹剧背后的原因。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只等养老院的表态。
高鸣理点点头：“我们也接受。”
至此，一场干戈化于无形。
双方都接受调解，又没有证据证明本案中任何人有故意杀人嫌疑，即使是刑警也无可奈何。
走出养老院，王宁跟那个民警套近乎：“你早看出来了？”
“我在这片干了这么久，这种事不是第一回了。以前每次都这样，这些人根本不是为了老人，就是故意找茬，想要医院赔偿。要不一听检验怎么就不干了呢？还不是怕检验结果出来，养老院没责任，不仅拿不到赔偿，还要自己支付费用？”
王宁听得心里有些发凉。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儿女，人都死了，还想要榨取最后一笔。
“养老院就认了？”
民警听了有些感慨：“这种事闹起来，最倒霉的就是养老院。家属不接受尸检，还一个劲地闹，养老院长了多少张嘴也解释不清楚。要是再有记者闲的没事一报道，养老院所有人都跟着挨骂。所以养老院一般都是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趁事情闹大之前赶紧压下去。要说这个养老院的领导算不错了，还肯亲自出面。好多地方都是把主治医生推出来抗雷，让医生自己赔偿。”
跟民警分开，王宁低声问梁浩：“头儿，刚才那个高鸣理的反应不太对。你觉得这事有没有问题？”
梁浩想想说：“这种情况医院要出具死亡原因诊断进行司法鉴定，先看鉴定结果怎么样吧。”
医院提供的死亡原因是心律失常引发的猝死。由于死者之前有心力衰竭的病史，这一死因并不出乎意料。
梁浩为了稳妥，硬着头皮给闵超群打了个电话。
“你觉得这个死亡原因有问题吗？”
“根据养老院的说法，死者死于□□引起的心律失常。结合死者的心力衰竭病史来看，使用洋地黄类药物并没有问题。洋地黄这东西，属于强心苷类，中毒量和治疗量差别不是很大，特别是老年人使用时确实容易出现中毒症状。而且这个老人因为心力衰竭，平时处方里有一定剂量的利尿药，容易造成钾离子的流失。而低血钾会造成对洋地黄敏感性的增加，所以用量就更不好掌握了。”
梁浩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
“养老院的用药没有太大问题，可能治疗过程中的确在具体措施上有失严谨，但总体看来没有太大责任。”
梁浩抬手揉揉眉心：“好，知道了。”
闵超群又要闲扯，梁浩赶紧以工作忙为借口把他的话堵在了嘴里。
挂掉电话，梁浩有些拿不准这件事。这个死因符合之前护工的说法，以当时的情形看，那个护工不像在说谎。但如果没有问题，高鸣理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出于职业敏感，梁浩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又没有理由再查下去，只能在下班后打着看望老人的旗号又来到了养老院。
养老院一个护工见了梁浩有点意外：“警察同志，有事吗？”
梁浩已经换了便装，没想到这个护工记性这么好，随口回答：“没事，就是今天听到这里老人的状况，忍不住想来看看。”
护工叹了口气：“是啊，好多老人心心念念就盼着儿女来看一眼，有时候等好几个月都等不到。”
护工领梁浩进了活动室，那里好多老人三五成群地聚坐在一起聊天玩棋牌，旁边还有几个老人甩着柔力球锻炼身体。
这群人中，梁浩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叫道：“辛然？”
那人闻声回头，果然是辛然。
护工有些莫名其妙：“你们认识？”
梁浩无意多做解释，点了点头，说：“我在这陪老人聊聊天，你先忙你的吧。”
见护工离开，梁浩走到辛然身边。
辛然正跟一个老人聊天，见梁浩毫不客气地在身边坐下，倒也不显尴尬，很从容地介绍道：“他叫梁浩。”
老人问：“他也是你们那的义工？”
梁浩抢着答道：“对。”
辛然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跟辛然聊天的老人名叫吕义祥，今年七十八岁，儿女都在外地工作，他嫌方言不通，不愿去。卖了房子给儿女付了新房子的首付之后，搬到了养老院。至今在养老院已经住了四年多了。他是跟老伴一起来的养老院，两年前老伴去世，只剩他一个人。
提到儿女时，老人眼中出现了几分落寞，但仍是替儿女辩解道：“他们都在外地，平时要上班，过不来，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啊，这年头，挣钱也不容易。”梁浩应和道。
“是啊是啊。”老人说着，眼神变得有点空洞。
“其实我今天白天就来过，遇上有人来闹事，没好意思待，就先回去了。”
“哦，你是说老李家的女儿女婿吧？”
梁浩点点头：“应该是吧。”
“哎，老李也是命苦。”老人感慨道：“女儿女婿不孝顺，霸占了他的房子把他送到养老院，这会儿人死了又来闹，还不是为那点赔偿金？以前大家都觉得他脾气大，其实他是心里憋屈，没处说。他刚来那会儿还不死心，眼巴巴盼着女儿来看他，左盼右盼把人盼来了，是来要他把房产过户的。他以前身体挺好的，要不是让他女儿气的，死不了这么早。”
梁浩想起他女儿女婿那副嘴脸，登时满心厌恶。
“他女儿是两个多月前来的？”
吕义祥想了想，说：“差不多。”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白天他们吵架我听到的。”
“自从他女儿来闹了这一场，他的脾气就越来越差，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真是造孽啊。”
这样听起来，老人是让自己女儿女婿气死的，养老院好像真没什么责任。
几个人正聊天，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大叫：“你玩赖。”
原来是两个下棋的老人起了争执。
“我说老张，你也太输不起了。自己下了一招臭棋还怨别人。”他的对手说。
老张一下掀了棋盘：“我不管，反正你玩赖。这局不算，重新来。”
对面的老人看着一地的棋子，也动了肝火，阴阳怪气地说：“我说老张，你儿子不来看你，你把火撒在别人身上算什么事？”
一句话刺到老张的痛处，气得他一手指着那个老人的鼻子，怒道：“你……你……”由于太生气，脑子一下子不灵光了，除了个“你”字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越说不出来，就越生气，气得手指都有些颤抖起来。
几个护工赶紧跑进来将老张半劝半拖地拉走了，另一个老人还凉凉说道：“有本事别走啊。”
几个老人赶紧过来劝他：“你就少说几句吧。”
几个护工走后，梁浩忍不住往天花板上看了一眼，活动室的屋顶，果然有监控器。
吕义祥注意到梁浩的眼神，解释道：“你在看监控摄像吧？养老院怕我们出事没人发现，在养老院各处安装了不少。”说话间不由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梁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是为了老人的安全着想，但活在别人的监控下，未免让人不太自在。
“那位张大爷平时脾气也这么大吗？”梁浩转了话题。
“老张啊，他脾气向来不好，来的时候就这样。就是因为他不讲理，跟儿媳妇处不下去，儿子没办法才送到养老院来的。其实他那儿媳妇也不是东西，枕边风吹得他儿子后来也不怎么来看他了。”
梁浩点点头，不说话了。这一天，他听了太多相似的故事，每个故事包含的辛酸，却又不尽相同。
梁浩没想到的是，这个蛮不讲理的老张，几周后再也无法开口骂人了。他也去世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过时(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