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病》闻晓白

35、危险的愉悦(9)

　　国伟带来的血压计是最老式的水银血压计，国伟不懂，还没带听诊器来。
　　国伟不懂，诊所的护士也不懂吗？梁浩觉得，那诊所一定是个赤脚郎中开的。
　　国伟又要跑回去借听诊器，辛然说：“不用了。”说着熟练地将袖带缠在姜爷爷的右臂上，打开了挡住水银汞柱的开关，开始向袖带里打气。
　　汞柱到达二百多的时候，辛然缓缓打开气阀门，观察着水银汞柱上端的跳动变化。过了一会儿，辛然将气阀门完全打开，把袖带里的气放了，说：“大概值190/90，您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虽然老年人动脉硬化，血压普遍偏高，这个高压还是太高了些。
　　老人家还是坚持：“没事，躺会儿就好。”
　　“大爷，这个血压太高了，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吧。”王宁劝道。
　　姜爷爷怒道：“去什么医院。我活到这把年纪了，就是死了又怎么着？”
　　辛然严肃地说：“死倒不至于，您这个血压，很容易引起中风，到时候瘫痪在床，您让阿玲怎么办？”
　　梁浩觉得，他的口气真有那么点像个医生。
　　姜爷爷闻言有点犹豫，将信将疑地问：“这么严重？”
　　“像您这个年纪，血管都没有什么弹性了，血压一高，就容易破裂，脑部血管一破裂，还不就是中风？”辛然故意把话说得严重了些，但因为听上去煞有介事，姜爷爷终于信了。
　　见老人家不再坚持，王宁和国伟赶紧把人送到了医院。
　　由于人多，一辆车坐不下，梁浩和辛然又打了一辆车，陪姜阿玲去医院。
　　梁浩有点稀奇地看着辛然：“你到底是学什么的？”
　　“不是学医。”不用哄老大爷，辛然又返回了言简意赅模式。
　　梁浩觉得，辛然似乎是本能地不希望别人了解他太多，永远都用最少量的信息把人打发了。
　　而且这个人，似乎有着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刚才那语气，跟他平时大相径庭。说到底，还是他有洞察人心的本事。那么难搞的老大爷，居然让他几句话就说动了。他刚才可以说出很多更吓人的病症，然而他明白，老大爷并不怕死，他怕拖累姜阿玲。
　　陪姜爷爷看完病，几个人将祖孙俩送回家。
　　辛然递给姜阿玲一个瓶子：“这是爷爷的降压药，每天早上提醒爷爷吃一粒，千万要记得。”
　　姜阿玲懂事地点点头。
　　辛然看了屋里的老人一眼，压低声音说：“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跟我们出来一下好吗？”
　　“好。”姜阿玲乖巧地说。
　　辛然带姜阿玲出了院子，问：“你知道姐姐是怎么跟她的客人联系的吗？”
　　梁浩不由看了辛然一眼，他还真问得出口。
　　“好像是个手机软件。”
　　梁浩非常惊奇，姜阿玲居然真的知道。梁浩心里有些难过，这么懂事的孩子，却要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世事真是不公平。
　　姜阿花使用的，是个交友软件。这年头，交友软件有很多，姜阿花的这一个，是个臭名昭著的约*软件。
　　梁浩心想，怪不得手机和聊天工具里查不到记录，原来是个专门的软件。看来凶手带走死者的手机，是怕警方发现手机里的这个软件。
　　刑警队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发现几个死者都用过这个软件。经过筛查，技术组的人发现几个死者在出事前都和同一个人聊过天。技术组顺藤摸瓜地查下去，终于找到了这个人。
　　这人名叫曲益展，没有前科，是个警校肄业生，而且他在毕业之前，学习似乎还不错。
　　“学校教他侦查手段是破案用的，他居然拿来犯罪。”王宁恨恨说：“幸好这人没当警察，要不也是个警界败类。”
　　王宁正骂着，刘楚成跑进梁浩的办公室：“头儿，门口来了一个人，说是要自首。他说他叫曲益展。”
　　王宁登时目瞪口呆。凶手居然来自首了。

　　审讯室里，看着坐在对面的曲益展，王宁总觉得这人有些不对劲。
　　他和刑警队掌握的照片中那个人的确有八九分相似，最大的不同是，他太瘦了。不仅瘦，精神状态还不太好。他今年不过二十多岁，又上过警校，应该身体素质不错才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王宁想着，不禁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国伟。两人年纪相仿，但国伟这个样子，才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状态。
　　王宁回过头盯着对面的人，开口问：“你是曲益展？”
　　“我是。”
　　“你说你是来自首的？”
　　“对，那几个**女都是我杀的。”
　　王宁注意到，他说**女的时候，表情是不屑的，并没有任何悔恨或者愧疚。他这个态度，怎么会来自首？
　　“为什么？”王宁忍不住问。
　　“因为她们该死。”曲益展咬牙切齿地说，语气里满是不甘和愤恨。
　　“她们该死，那你呢？”梁浩冷冷开口。
　　眼前这个人，如果正常毕业，此刻应该像他们一样，穿着警服，为千家万户的安全服务。然而他却成了杀过四个人的嫌疑犯。这样知法犯法的人，最不可原谅。
　　“我？”曲益展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落寞：“我反正要死了。”
　　“生病？”王宁问。看曲益展这个样子的确像是病的不轻。
　　“呵呵，”曲益展自嘲地笑笑：“绝症。”
　　“为什么要杀人？”难道因为自己要死了，就要拉人陪葬？
　　“我不是杀人，我只是在清理垃圾。”曲益展愤然说。
　　“谁是垃圾？”梁浩冷笑一声，反问道。
　　“你不认同，是因为你不知道她们多可恨。”听出梁浩话里的讥讽之意，曲益展为自己辩护道。
　　“行了，你上过警校，知道该交代什么，别浪费时间了。你的时间本来也不多。”梁浩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冷冷说。
　　听到时间不多这一句，曲益展脸色一白，突然把脸埋进手里，呜呜哭了起来：“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梁浩实在没耐心看他哭，站起身来准备先去审讯室外待一会儿，等他准备说正事了再回来。
　　曲益展感觉到梁浩起身，抬起头，带着一脸涕泗纵横的狼狈说：“我是杀了人，但你知道她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吗？”
　　据曲益展交代，他之所以会落到这般田地全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害了他一生的女人。
　　他本来是个警校生，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他之前成绩一直不错，学校老师都很喜欢他，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有个光明的前途。
　　然而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女人毁了。
　　他遇到这个女人，是在一个夜晚。当时他出来买东西，正要回学校，忽然听到远处嘈杂的声音。是一个大汉在追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跑着跑着，没留神脚下，一下被绊倒在地。大汉冲上去扯住她的头发就是一记耳光。
　　这街上人来人往，但没有人上去阻止大汉的暴行。人们只是远远地绕道而行，偶尔有人偷偷回头看一眼，还生怕被大汉发现。
　　曲益展虽然还没毕业成为真正的警察，到底是警校的学生，看到有人居然在大街上逞凶没人管，满腔的正义感让他不能坐视不理。他几步追上去一把握住那大汉的手腕，让他的第二巴掌没能落下去。
　　大汉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别多管闲事。”说着就想抽出手腕，然而曲益展将他的手腕死死扣住。大汉这才发现，这个小子似乎练过两下子。
　　大汉也是社会你大哥，人狠话不多，见手抽不出来，一个左勾拳，就朝曲益展招呼过去。到底是警校培养的学生，哪那么容易吃亏，曲益展使出学校教的格斗术，架住了大汉挥来的拳头。他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大汉的手腕。他将大汉的胳膊向外一翻，一招擒拿术，就把人制住了。
　　“唉哟，你放手。”大汉手肘被压的生疼，脱口叫道。
　　“还敢不敢当街行凶了？”
　　“不敢了，不敢行了吧，你快放手。”大汉有些无奈地说。
　　“放什么手，跟我去警察局。”
　　大汉一听警察局，眼神中终于流露出畏惧来，他目光闪烁了一下，趁曲益展放松警惕，忽然猛地一推他，把手腕扯回来，跑了。
　　曲益展本来想追，回头看看还坐在地上流泪不止的姑娘，只好转过身来。
　　“你没事吧？”
　　女孩子只是抽泣，顾不上回答。
　　“我送你回家。”
　　女孩子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她抽抽搭搭地说：“我回不去家。”
　　他将女孩子带到一间粥铺，女孩子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告诉曲益展，她是外地来打工的，哪知道被人骗了，骗她的人将她带到一个洗浴城，让她陪客。她不肯，找机会跑了出来，被大汉追上，幸亏遇到曲益展才没被带回去。
　　曲益展好心垫了房租帮那女孩子安顿下来，又帮她找工作，三帮两帮，就帮成了情侣关系。直到有一天，曲益展发现女孩子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他这些年用奖学金攒的所有积蓄。曲益展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却又不敢相信，他不停地给那个女孩子打电话，后来女孩子在电话中告诉他，她本来就是个陪客女，那天挨打也不是因为逃跑，而是因为她手脚不干净偷了客人的钱。结果碰上曲益展这么个单纯的中二病，让她白吃白喝，连积蓄的密码都告诉了她。
　　“所以你杀了她？”见王宁唏嘘不已，梁浩插话问。
　　“没有，我当时还没想过杀人。她是自己死的。”
　　“自己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