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病》闻晓白

11、七戒(1)

　　年关将至，石平市处处洋溢着过节的气氛。
　　而对于刑警队而言，这意味着不一般的忙碌又要开始了。
　　每年临近年关的时候，都是犯罪事件频发的时期。一是因为大家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容易放松警惕；二是这期间活动特别多，人流量也会加大，犯罪分子容易浑水摸鱼。
　　当然，运气好的话，加班加点的间隙，或许还能回家吃上一顿团圆饭。
　　失望来的很快。接到电话的时候，刑警队的众人知道，今年的年夜饭又泡汤了。
　　房地产商人邹文成的尸体被发现在市郊的一座荒山上，而他开出去的宝马车不知所踪。此时，据邹文成失踪已经两天。案件被移交到刑警支队，众人怀着满腹怨气，来到了寒风凛凛的荒山上。
　　尸检报告出来，邹文成死于窒息，尸体颈部有明显勒痕。死亡时间是两天前，也就是失踪当天。从现场的状况来看，这像是一起抢劫杀人案件。但是，没有人知道，邹文成为什么会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王宁看着现场报告，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头。报告中说，现场发现呕吐物，与尸检报告中邹文成胃里的成分相似，同时呕吐物中发现了酒精。看来是邹文成下车呕吐的时候遭到的袭击。
　　“居然还是酒驾。”王宁骂道。
　　刑警队立刻发布通知，寻找失踪的宝马车。由于这里地处偏僻，没有公路摄像，距案发又已经两天，追踪难度被大大增加。但既然凶手抢劫了宝马车，就总有出手的时候，落网，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事实证明，这样的想法太乐观了。三天后，邹文成的宝马车在几公里以外的山沟里被发现。不知是不是坠落时引擎没关，点燃了油箱，车被发现时，已经烧得面目全非。
　　难道劫匪逃跑时出了车祸？可是看这车损毁程度，司机不可能不受伤。这荒郊野岭，一个受伤的人能跑哪去？
　　看着烧焦的宝马车，喝了一肚子西北风的梁大队长产生了骂娘的冲动。
　　鉴定科的鉴定结果加大了这种冲动。宝马车上发现了纵火的痕迹，也就是说，是有人故意为之。照这样看来，应该是想销毁什么痕迹。
　　劫匪出了车祸逃跑的可能性被这个鉴定结果彻底否定了。这压根不是一起抢劫案。
　　鉴定科把烧焦的宝马车研究了个底朝天，遗憾地表示，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梁浩顶着一脑门子的愤怒回到市里，走访死者家属。
　　邹文成的妻子是从老家赶回来的。邹文成夫妻本计划回家过年，邹文成因为有些事情没办完，打算晚几天再走，让妻子先回了老家。结果，就没了音信。邹文成的妻子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后来干脆关机了，她发觉情况不对，立刻报了警，并从老家往回赶。
　　年关将近，一票难求，邹文成的妻子也是昨天才刚刚赶到。悲痛加上疲惫，让这个女人几乎崩溃，梁浩和王宁陪她坐了半个小时，除了看她哭，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问到。
　　梁浩被哭得心烦意乱，要是平时，他早爆发了，可此时，也只是静静坐着忍耐。他想要破案的心比谁都急，然而此刻，他面对的不是犯罪嫌疑人，而是被害人家属，再多的急切，也只能咽回去。
　　半个多小时后，邹文成妻子的情绪终于稳定了点，拉着王宁的手，哀求道：“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把凶手抓出来，为我老公报仇。”
　　王宁诚恳地说：“一定。为了将凶手早日捉拿归案，我们有些工作需要您配合。”
　　邹文成妻子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有什么我能做的 ，尽管说。”
　　“事发当天，您先生和谁过见面，您知道吗？”
　　邹文成妻子茫然地摇摇头：“他业务上的事我一般不问，而且那几天我在老家，就更不清楚了。这个重要吗？”
　　王宁耐心地解释道：“我们只有全面了解情况，才能找到疑点，从而确定犯罪嫌疑人。”
　　邹文成妻子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您觉得是那天和我老公见面的人杀了他？”
　　王宁立刻安抚道：“目前什么都不能确定，我们只是要尽量多收集些信息。”接着又问：“您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市郊吗？”
　　邹文成的妻子摇摇头。
　　王宁又问：“您先生有没有曾经跟人结怨？”
　　邹文成妻子认真想了想，又摇摇头：“我老公是做生意的，常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平时跟别人都处的挺好的。”
　　王宁点点头，问：“您先生最近有什么跟平时不一样的表现吗？”
　　邹文成妻子依然摇了摇头：“前两天还跟我说这边的事办完就回家过年，没想到……”说到这，又泣不成声。
　　王宁等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又问：“他有没有说办什么事？”
　　“就是业务上的事，我没细问。要不你们去公司问问？”
　　王宁安慰了她几句，结束了调查。
　　出了门，王宁对一直在旁倾听的梁浩说：“看来，邹文成的妻子对邹文成的业务往来并不了解。”
　　当了半天哑巴的梁浩终于开了口：“去他公司问问。”
　　其实梁浩不是故意装哑巴，论跟人打交道，他不如王宁。王宁有种天生的亲和力，让人很容易对他敞开心扉。所以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王宁问话，梁浩在旁边听，只有他忽然想起什么的时候，才会插句话。邹文成妻子一问三不知，他也就没有开口的必要。
　　来到邹文成的公司，邹文成的秘书接待了两人。秘书方彤彤看起来二十多岁，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皙，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聊到出了事的老板，不自觉就红了眼眶。
　　“我们需要向您了解点情况。”王宁温言说。
　　方彤彤点点头。
　　“邹董事长那天来公司上班了吗？”王宁开始了提问。
　　“来了。”方彤彤明显神思恍惚。
　　“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市郊？”
　　“他要陪一个朋友出去吃饭。”
　　“出去吃饭怎么会吃到市郊？”王宁不解。
　　“邹总说那里有家饭店很特别，带朋友去试试。”
　　王宁想了想，觉得这些有钱人大概平时胡吃海喝腻了，想换个花样，又问：“邹董事长是和谁出去的？”
　　“是一个建材市场的老板，叫范鹏。”
　　“范鹏跟邹董事长关系怎么样？”王宁追问。
　　“主要就是业务上的关系。”
　　“能把他的联系方式提供一下吗？”
　　方彤彤闻言打开电脑，调出了范鹏的联系方式。
　　梁浩和王宁对视一眼，她打开的是董事长办公室的电脑，而那个电脑是有密码的。
　　王宁又问：“你那天在场吗？”
　　方彤彤摇摇头：“我那天不舒服，回家了。”
　　王宁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换了问题：“邹董事长平时有没有跟人结怨？”
　　“商业竞争的对手肯定有，但是说不上是仇人。”
　　“公司的业务最近有与人产生竞争吗？”
　　“竞争随时都有，但不过就是竞竞价，没有很严重的利益冲突。”
　　王宁又进一步了解了些信息，邹文成的商业竞争，的确没有出现太恶性的状况，不至于让人怀恨在心，到要杀人的地步。
　　从邹文成的公司出来，王宁有些失望地说：“目前看来不像是利益争端导致的谋杀。”忽然压低声音：“头儿，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方彤彤有点奇怪？她对邹文成的死好像有点太伤心了。而且，秘书应该知道董事长电脑的密码吗？”
　　“目前来看，这两点不够作为怀疑方彤彤的根据。先联系范鹏吧。”
　　一天折腾下来，已经到了晚高峰，等梁浩和王宁赶到范鹏家里已经快八点半了。
　　据范鹏说，邹文成说要带他去尝尝鲜，两人那天去的是郊区一家农家乐，两人酒足饭饱之后就各自回去了。
　　范鹏是带着司机去的，与邹文成分开后全程都有不在场证明，警方很快排除了他的嫌疑。
　　梁浩和王宁从范鹏家出来，已经快十点了，折腾了一天，排除了一个嫌疑人，没捞到太多有价值的信息。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本来想找个路边摊垫补点，但是临近年关，很多摊主都回家了，去饭店吃，两人又舍不得，只好各自回家。

　　梁浩到家已近半夜，正好碰上辛然出来倒水，打了个招呼，猛然想起：“你没回家啊？”今天已经年二十九了，连路边摊主都收拾东西回家了，怎么辛然还在这？研究人员的工作时间不是应该相对灵活吗？
　　辛然愣了一下，显然没明白梁浩的意思。
　　梁浩解释道：“我是说，你怎么没回家过年？”
　　辛然顿了顿，说：“国外不过年。”
　　梁浩愣了一下，他的家人都在国外吗？还真没听他提起过。
　　上个连环杀人案之后，他们基本又回到了老模式，见面点个头，偶尔打个招呼，临近年关，梁浩工作忙，不大在家，也没顾上跟他说太多话，他似乎也依旧不爱聊天。
　　“你家人不在国内啊？”
　　辛然没回答，忽然问：“吃饭了吗？”
　　“没。”梁浩心里默默想，你请啊？
　　“我正好饿了，准备下个面。你不介意可以一起。”
　　这有什么介意的。梁浩正饿得头晕眼花。
　　辛然对自己不错，一碗葱花面还要加青菜和鸡蛋，梁浩唏哩呼噜吃完，心想，果然留学生都会做饭，哎不对，他家人不是也在国外吗？应该用不着他自己做吧。
　　“你也不回家过年？”辛然突然问。
　　“最近出了命案，肯定回不去了。”
　　辛然点点头，没说话。

　　梁浩没料到，他问自己回不回家，是这个意思。
　　大年三十，晚上回家，看到了一桌饭菜，梁浩愣了一下，这算是年夜饭吗？
　　辛然听到梁浩进门，破天荒出了自己房间：“吃饭了没？”
　　那肯定是没有，研究了一整天的现场报告，什么都没顾上。
　　于是，梁浩的年夜饭是跟辛然一起吃的。跟辛然吃年夜饭，那自然不会很热闹，即便是过年，他的话依旧很少。
　　辛然似乎没什么守岁的习惯，也没弄饺子，只是简单炒了几个菜。即使这样，还是剩下了。辛然把饭菜划拉到一个盒子里，下了楼。
　　梁浩有些好奇，走到厨房窗户往外看，只见辛然把盒子放在院子一个角落，不一会儿，就有几只流浪猫过来。那几只猫似乎跟辛然挺熟了，见他在场也没什么顾忌，蹲在盒子旁大嚼特嚼。梁浩正稀奇，原来这人这么有爱心，就看到一只流浪猫吃满足了，跑到辛然的腿边，想要蹭他。
　　出乎意料地，辛然躲开了。猫再蹭，他再躲。流浪猫估计没见过比自己更高冷的生物，蒙了。原地站了一下，抬着高傲的头颅，走了。
　　梁浩看着，觉得有些好笑。高冷到让猫都受不了，这人，绝了。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梁浩下意识接起，电话里传来了国伟的声音：“头儿，我们发现了一件很可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