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记》半刹烟火

59、乾坤飞仪

　　许渊眼睛一亮，一颗上品避水丹能屏住呼吸半个时辰，效果极好。是除了使用龟息大法，最好的避息方法。他上下打量那花长的范围，嘴里算着距离，喜道：“黑暗处不可能再生出断肠草来，我们每人五颗，足够了。”

　　楚煜笑意一顿，很快又恢复原本神情，他矜道：“我分给你们。”他先给喜不自禁的许渊倒了五颗，嘴里不饶人的打趣：“一颗上品避水丹价值五百两黄金，五颗便是两千五百两，凭你师门的力量，多久才能还清呐。”

　　许渊丝毫不觉脸上过不去，自诩安贫乐道的人一乐：“沈门清贫，没有黄白之物，却能以许多其他珍宝换之，必不能委屈了你。”

　　楚煜爱财，领着鲨海帮囤积了大量财富，却不是个守财奴，一掷千金的快乐似乎才是他的目的。他勾了勾手，往许渊耳语几句，离开时，一副精明生意人的样子，眯着眼道：“若是可行，这钱就当我给你的赞助了。”

　　许渊看着手里五颗上品避水丹，瞥了眼段瓷，别有深意的笑道：“这生意我不亏，应了你便是。”

　　楚煜看向段瓷，神情大有不同。他目光澄净，笑道：“你虽是不死之身，百毒不侵。但痛感比我们更敏锐，这些给你，就不用白白遭罪了。”

　　他体会到段瓷的痛苦后，就总在夜里梦见段瓷割脉的样子。可他也明白，段瓷变得强大了，段瓷的心依旧柔软的着。楚煜心想：或许，段瓷就像他曾经注视过的海上云。轻白的一团，漫不经心，柔和飘着，在海面投下如山般的阴影，就算容纳绵延三个月的雨水，也绝不会从天边坠落。

　　段瓷看着手心躺着的五颗避水丹，他多次用这碧蓝色的珠子，巧的是，每每是与楚煜在一块的时候。他拦住楚煜收回去的手，他心中隐约觉着不对，皱眉问道：“瓶子里还有几颗？”

　　许渊闻言，亦是紧张的看向楚煜，他手心有些潮湿，不知道是避水丹带来的寒意，还是他的冷汗。这事说大便是攸关性命，说小不过玩笑话，可真相是什么呢？

　　楚煜挑高眉，表情欠揍，露出晃眼的白牙道：“怎么？担心我？”他信心满满的模样，他不说瞧不起，可也觉得区区两个多时辰，何需动用避水丹。

　　许渊啧了一声，仔细观察楚煜的神色，自忖上了当，继而摇头。他指了指下头的花，精明极了，笑道：“我们下十尺的高度，就把避水丹含进嘴里，每四炷香换一颗，便能安全度过断肠草花。”

　　段瓷见楚煜表情，神色不明，却松开手，淡淡道：“到时候，我会封住你们的五官，你们跟着我。”

　　楚煜一笑，他酸道：“你倒是不怕，但我们要怎么下去？”

　　三人轻功再出众，内力再为浑厚，气能凝云，也架不住千尺悬崖峭壁。

　　沈荃黎不是密宗的人，没有道理也用□□飞下去，所以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事实上，沈荃黎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别说会法术，他连刀枪都不会使，窘迫的被慕容继裘的手下赶出国土，失踪一年，至今还无法与弟子取得联系。

　　这样的一个人，却能孤身深入这么危险的天坑，他是怎么做到的？沈荃黎万不可能求助密宗的人，难道还有其他的神秘力量辅助他？

　　许渊正深思，就听段瓷问道：“这是什么？”

　　在许渊身后有一堆枯草，刚开始他以为这是石头，细看之下又发现不对劲。

　　楚煜见他拨弄开枯草，显露出黄白色的布料，心下纳罕，摸摸布料道：“这布料像是帆布。”

　　段瓷手轻轻一挥，那些枯草便漫天飞去，显现庐山真面目。

　　许渊和楚煜忙掩住口鼻，侧目而视。

　　段瓷将帆布提高，二人过去帮忙展开那三床被子厚的帆布。

　　许渊双眸一亮，喜道：“这是师傅仿照孔明灯造的乾坤仪。”

　　可不是，三人就见黄白色的帆布中央明晃晃的写着“乾坤仪”三个豪迈大字。

　　乾对天，坤对地，仪对人。这玩意，通天、通地、通人。

　　楚煜皱眉问：“乾坤仪？”他心里哂笑：诸葛孔明用蜡烛的热气将纸袋吹上天来传送信号，沈荃黎仿着造了一个又可上天又可下地的帆布大被子。诸葛死了，沈荃黎还活着，可见沈荃黎的乾坤仪要胜过孔明灯一筹。

　　许渊一笑，将帆布下的构造一一指给二人看。

　　沈荃黎借用了自家小角亭的模型，造了一个同样规模的刷漆木制小角亭，底部四角用铁皮固定。帆布四角系在亭子的四个柱子上，取代了原本的顶。原本镂空的靠栏改成上下两层密封的大抽屉，上头是靠背，放着水囊、茶、壶、酒、调料、铜锅、烧烤器具、大衣、丹药，绳索，下头堆着柴，隔着可以躺的、带木枕的宽板。放置桌子的地方改摆浴桶大小的陶瓷火缸，也是用铁链固定在木板下，防止翻滚。

　　这是冬夜湖心赏雪的标配，若是他饿了，则还能来一顿烧烤或者火锅。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天坑，则是神仙般的世外生活。这沈荃黎是一个多么会享受的人，在这么一个穷凶极恶的地，居然也花这般巧妙的心思。

　　这么看来，同样以人生需得欢乐与自由为宗旨的许渊，似乎还远不及他这位师傅在这方面的造诣。

　　许渊指点：“我们找些木柴，放里面烧即可。法子简单——火大乾坤仪则升，火小乾坤仪则降。”

　　段瓷见里面样样具备，就连伤药都有，不禁称赞沈荃黎的细致。

　　楚煜的鲨海帮无疑是宝藏，没成想沈荃黎自己就是。他笑：“这样下去，倒是快活。”他心里暗想：沈荃黎每年来一次，是来玩的吧？

　　为了保证下去有足够的燃力，几人还是将另一边的抽屉塞满了木柴，又给水囊里面盛满了水。自从失了海味，食了山珍，又见乾坤仪家伙具全，楚煜则不失时机的逮了两只野鸡。一行人分头行动，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许渊拍拍手，木柴添进去，火烧旺了，火星照亮的夜晚有种祭祀的神秘感。他接过楚煜递给他的酒壶，痛饮一口，大笑。

　　绝路逢生，这可是不多得的好运气。

　　段瓷看着慢慢鼓起气的帆布包，他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器物，不说紧张，那一定是假的。他与许渊道：“你教我控制升降平衡，到断肠草处，我再封住你们的五官。”

　　陌生的东西，通过了解和练习，掌握便不是难事。难的是，有一颗面对未知，不惧失败，愿意探索求知的心。

　　许渊温润笑道：“你聪明，保准你一学就会。”

　　楚煜撇嘴道：“你这可叫乾坤仪，名头就响亮的唬人。”他倒是有意要吓一吓段瓷。想当初，段瓷不过是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山村小子，傻傻不清楚大螺与小螺的价值。而今他知晓生死二字，旁的全不放在眼里，境界超出世俗，居然要比他要稳重多了。

　　楚煜嘴角一勾，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段小刺你可得小心呢！”

　　这话对大多数人是金科玉律，可段瓷如今是怎样的人物？他只管放开手玩便是，即使再难学会，他亦有自信可以在危险关头救下二人。段瓷坦然道：“无碍，它是死的，我是活的。”

　　楚煜绑着那两只鸡，走近火。那两只山鸡顿时咕咕叫个不停，意识到了危险。楚煜不怀好意的对两只鸡道：“不如先吃掉你们？”

　　两只鸡打了个哆嗦，委委屈屈的缩在一起。

　　许渊舔舔唇角的酒，眯着眼睛，乐道：“等到了空中吃，滋味会更好吧。”

　　两只鸡呆若木鸡，一齐僵住。

　　段瓷加大火，这乾坤仪就乖乖的上升了，虽有些不平稳，但很快就被调整过来。这明媚的火光，照着他，居然和个雪人似的，白净的不像话，看他不断调整火焰的大小的那两截手腕，好像被月神施了光彩，不用猜，便能料到是冷滑的，说不定还带着香。

　　楚煜眯着眼看他，笑了笑，却不说话。这人必是有了龌蹉心思，这神情与老爷看侍女、守财奴看古董同出一辙，不必说，便也让人心知肚明。

　　许渊想起之前的约定，不禁一乐，他年少就逛遍洛阳的所有青楼，自诩谙熟世间情爱，可偏偏眼前的二人组合起来，让他想起了火和冰，瞧不透了。楚煜是鲨海帮的帮主，自是看遍天下绝色的强者，虽然他第一眼看见楚煜追捧段瓷的时候，就知道楚煜和他一样被色相所迷，却不知楚煜偏偏纠缠上了冷艳高傲的段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