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婿》青雨梧桐

7、第 7 章

　　秦川多看了他一眼，大清早刷马有些奇怪。这个穆原和陆长风一道从西北大营回来的，被授予千卫一职。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认识时日也不长，故而并不熟。他将自己的马拴好，正准备要走，忽听那边穆原问道：“那位姑娘是望京侯府的千金吧？”

　　秦川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又听穆原缓缓道：“家父与望京侯是旧识。”

　　秦川并不奇怪，毕竟陆长风出身都如此之高了，他身边的人能低到哪去。他父亲认得望京侯，也不足为奇。心中防备放下，秦川点点头。

　　穆原淡淡地瞥了一眼他怀里的包裹，“家父与望京侯多年未见，秦中郎可知他身体可康泰？”

　　这把秦川问到了。

　　“我早年受了老侯爷的恩惠，与现在的望京侯倒不熟悉，”他想了想，道：“只知侯夫人身体抱恙。”

　　穆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秦川见他无事了，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

　　明珠刚进府门，就被杀来为姨娘和妹妹出头的谢长松堵上了。

　　谢长松比明珠大两岁，去年才成亲。因行事太过荒唐，爱赌又爱嫖，年初看上了个带着孩子的寡妇，非要将人接进府来。谢叔荣平日再纵容这个庶子，也不可能同意他将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收为妾室。谢长松闹了很久不如意，就将人安排在外面住下了，平日多住在那里，不怎么归家。

　　谢长松迎娶的是礼部侍郎家赵晖的嫡女赵盼。原本赵家与谢家结亲是看重谢家只有一个庶子，这个庶子迟早要继承侯位，这才结了亲。谁知谢长松竟如此荒唐，两夫妻经常吵架，赵盼便时不时回家小住，住着住着，小住变长住，一两个月都不一定会回来一次。

　　明珠猜想着，赵家那边迟早要提出和离。

　　此时，谢长松痞子一般地斜靠在垂花门门栏上，一手拦住明珠的去路。

　　宝儿平日最怕碰到他，他嘴里总个不干不净，每回都要调戏她们这些丫鬟几句。

　　他眼底的一团青黑十分明显，身体精瘦，目光迷离，整个人松松垮垮地没有精神气。

　　蠢货。明珠心里骂了一句。

　　望京侯府若是落在这个蠢货手上，相信不出几年就会落魄到卖祖宅。

　　“珠儿，你打了姨娘和谢宜？”他似乎并不是来找茬的，脸上还恬着笑。

　　明珠很反感他叫自己珠儿，谢长松每次看到她，都不像是兄长看妹妹，珠儿二字听起来也格外恶心。

　　“是，我打了。”明珠坦率承认。

　　谢长松笑嘻嘻地伸出手，准备来抓她的手。

　　明珠退后了一步。宝儿赶忙站到明珠面前，将她和谢长松隔开。

　　谢长松表情一下变得不耐烦，一脸凶相：“滚开！”

　　“小姐，你先走。”宝儿虽然害怕，还是挺直了小胸脯，拦着谢长松，她害怕这个混账大公子会对姑娘做出什么事来。

　　明珠哪里会怕谢长松这个空壳子，正准备让宝儿让开，谢长松猝然甩手，一巴掌掴在宝儿脸上。

　　“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我？滚开！”

　　响亮的巴掌声彻底将明珠激怒，她一把将宝儿拉开，飞身就是一脚踹出。

　　谢长松常年纵欲，脚底都是虚浮的，哪经得住明珠这全力一踢，登时就被踢翻后倒，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地砖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宝儿着实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抱头哀嚎不止的谢长松。

　　姑娘怎么最近越来越暴力了？大公子荒唐是荒唐，可他是望京侯府的命根子啊，他要是摔出个好歹，侯爷还不得找姑娘拼命？

　　“姑娘！”

　　明珠尚且不很解气，她忍谢长松好久了，每次看到她都一脸色样，他们是共父的兄妹啊，真让人恶心透了。今天终于收拾了他，明珠感觉自己闷了好久的浊气终于吐出来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谢长松，恶嫌道：“就你这狗样子，也敢来跟我讨要说法？我是打了华姨娘和谢宜，那是她们该打，就跟你一样。你若不服气，以后尽可来找我麻烦，”明珠顿了顿，眯眯眼，“见你一次打一次！”

　　“小姐，”宝儿朝后看了一眼，谢长松还没起得来身，担忧道：“你打了大公子，侯爷肯定会生气吧？”

　　明珠瞥了她一眼，“怕什么，他又死不了。”

　　明珠回和园换了身衣裳，才去了正院。

　　还未进门，里面传来说话声。

　　声音很细，明珠耳力甚佳，听出是童姨娘的声音。

　　明珠进了二门，果然看到童姨娘坐在王氏榻前的一张小杌上，谢云也乖巧地坐在一旁。谢云性子随她姨娘，自小多病，身体孱弱，性子和软，平日不怎么出院门，尚未定亲。

　　童姨娘见她进来，连忙起身，“大姑娘来了。”

　　谢云也起身见礼，“大姐姐。”

　　童姨娘一直恪守本分，即使是最受宠得势那两年，也没有做出恃宠而骄的事过。故而，王氏一直待她很好，明珠也很敬重她。

　　“姨娘，三妹妹，快坐。”明珠自小不爱行姑娘家的屈膝礼，因此只是礼貌颔首，招呼童姨娘母女坐。

　　王氏也招呼童姨娘坐。

　　王氏病的这两年，府中之事多是童姨娘在帮忙安排，而她虽变相掌了权，却一直很有分寸，该做的事样样做好，不该做的，从来不做。王氏对她感激颇多。

　　“大姑娘，昨天庄子送来了几框新鲜瓜果，我已让丫鬟们洗净，给姑娘送了一筐去。蜜桃很甜，黄澄李略酸，不知大姑娘喜不喜欢。”童氏笑着细声道。

　　明珠点点头，“我吃了，蜜桃甘甜可口，我一口气吃了两个。多谢姨娘费心。”

　　童氏看了一眼王氏，垂下眼帘，“大姑娘喜欢就好。吃完了我又让庄子上送过来。”

　　王氏拉起童姨娘的手，“你向来心细，我病了这许多日，这侯府多亏有你帮着照料。”

　　童姨娘垂头，“这是应该的，夫人好生养病。府上事多，我可管不来呢，还是得夫人亲自管着才行。”

　　在王氏伸手拉童姨娘时，明珠看到她往后微微缩了一下。

　　好像很害怕，

　　两人十余年相处一直很融洽，童氏没道理害怕才是。明珠想了想，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王氏又看向一旁的谢云，叹了口气，“珠儿亲事迟迟定不下，也耽误了云儿，我又病了两年，哪家有合适的青年才俊也不知晓，只能你自己费点心，打听打听哪家有合适的儿郎，等珠儿亲事一定，就立马给云儿定下。”

　　谢云听夫人说起自己的亲事，顿时红了脸，垂头不言。

　　“云儿腊月才及笄呢，也不着急，”童姨娘轻声道，“倒是二姑娘，她上个月就及笄了，等大姑娘和二姑娘的亲事都定了，才给云儿张罗呢。”

　　说到谢宜，王氏顿声。按理说，她是正室，几个庶子庶女的亲事合该她张罗，但她和华氏水火不容的，人家估摸着以为她不安好心呢。

　　王氏淡淡道：“长松的亲事都是华氏自己张罗的，三丫头的亲事，华氏想必早有打算了，我就不插手了，免得好心做了恶人。你不必理会她，云儿性软，高门大户反而不适合，寻个长辈温和家庭和睦的人家最好不过。”

　　童氏深以为然地点头。

　　“娘，”等她们说完话，明珠说起另一件事，“我已命下人去打听了，待打听到哪里有名医，我就亲自去请回来为您诊治，娘您这样下去可不行。”

　　童氏怔了怔，帮着劝道：“大姑娘说得是，夫人您病了这许久，怎么吃药都不见好，是该请个医术好的大夫好好瞧瞧。”

　　病了这许久，没两天就会发作一次，每每发作，头都疼痛欲裂，又咳嗽不止，两年下来，将生的欲望都消磨得差不多了，可王氏看着女儿尚余稚嫩的脸，总舍不得就这样将女儿撇下。

　　终是点了点头。

　　明珠以为谢叔荣不久就要杀过来了，可直到晚上，都没有动静，

　　大概是谢长松觉得自己被一介女流踢翻在地实在丢脸，所以没有去告状吧，明珠心想。

　　日子过得飞快，直到秦川上门拜访，明珠才意识到，小半个月过去了。

　　明珠得到消息过正院的时候，秦川正坐在王氏床前说话。

　　他着一身蓝布短衫，端正地坐着，眉宇间一股浩气。见明珠进来，秦川立起身来，客气叫她，

　　“明珠姑娘。”

　　王氏笑道：“怎么还叫姑娘，川儿你要是不嫌弃，就称珠儿妹妹吧。”

　　秦川飞快地看了明珠一眼，随即垂下目光。明珠姑娘在他心里就和明珠无二致，怎敢称呼她妹妹。

　　王氏似乎知晓他心中所想，诚恳道：“珠儿没有嫡亲的兄弟，庶兄又是个不成气候的，与我们也极疏远，不能指望他以后能护着珠儿。老侯爷当年便提过让我认你做干儿子，只是...”王氏顿了顿，跳了过去，“那时候我便知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珠儿若能叫你一声哥哥，那是她的福气。”

　　当年王氏是很喜欢秦川的，亲手给他做衣裳做鞋，也有意认他为干儿子，只是谢叔荣不愿意，只得作罢。

　　秦川记得王氏当年对他的照拂，一直感念在心。王氏的意思很明白了，她希望等她百年之后，秦川能照顾明珠一二。

　　王氏话说到这个份上，秦川哪里忍心不点头。

　　明珠大急，明明她已经和娘说过了她觉得秦川不错，可以作为夫婿的人选，怎么今天娘还叫秦川认她做妹妹？

　　“娘！”

　　王氏却看也没看她，只是拉着秦川嘘寒问暖。

　　娘还是放不下门第之见。明珠忽地明白了。娘知晓秦川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类人一旦许下承诺就一定会遵守，秦川今天认下她这个妹妹，来日就一定会护佑她平安喜乐。

　　王氏和秦川说完话，转眼看着一旁低头默不作声的女儿，嗔怪道：“珠儿，怎么不叫哥哥？”

　　明珠看了看母亲，又看向秦川，他嘴唇微微抿着，显是很紧张。

　　“......哥哥。”

　　秦川垂在身体一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嘴唇嗫嚅半晌，才挤出四个字：“.....明珠妹妹。”

　　王氏心愿得遂，笑容更大了些。

　　“中午留下来吃饭，我起不了身，让你妹妹招呼你。”

　　秦川道：“夫人生的是什么病？怎病了这么久不见好？”

　　王氏叹了口气，“请了不少大夫，都说我这是经年劳累落下的病，开了好多药，总也不见效。现在越发严重了，以往只是浑身乏力，现在没两天头就会痛一次，还咳得厉害。”

　　秦川沉默片刻，想起一事。

　　“我无意间听说镇西将军府有个西域过来的医士，会很多奇门偏方，夫人这个病既是疑难杂症，可以请他来给夫人瞧瞧，兴许能有奇效。”

　　明珠听得大喜，近来也费劲请了两个名气很大的大夫来瞧了，结论和前面的大夫都差不多，开的药方也大同小异，吃了还是不见效。若是陆府真的有这样的医士，说不定能瞧出不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