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婿》青雨梧桐

6、第 6 章

　　京畿大营虽说是守卫京畿的，但是驻扎地在距京城三十里外名西河的一处平川。

　　明珠清晨就带着宝儿坐着马车出了城门，顺着一条平阔大道，走了大半个时辰。

　　放眼望去，方圆数里的平野上像是冒出了一个个白蘑菇，挤挤挨挨的排列着成百上千个。远远地就能看到兵营大门，用黄泥砌筑而成，围墙上有士兵巡逻，门后两座高大的哨楼上，两个身穿绛衣的士兵持枪而立，泥塑般纹丝不动。

　　围墙上，几面印着‘畿’的大旗迎风招展，威风凛凛。

　　陆长风照例带着一骑人马自巡视了一遍大营周遭后回营。远远看到前方有辆马车朝营门口驶去。这马车不同于宫中使者乘坐的玄色马车，通体由红木打造而成，有些花哨，马车四角还挂着四盏银纱灯笼。

　　像是女人乘坐的马车。

　　陆长风矗目望了片刻，英气的眉头微锁，命令左右，“去，看看是什么人。”

　　“姑娘，您何必急在这一时。大清早的，人家还以为你有急事找他呢。”宝儿一边说，一边担心，听说兵营煞气最重，女子性阴，可别撞了煞气。本来这两年姑娘就在走背字，要是撞了煞气，弄不好会霉运缠身。

　　明珠正思忖见了秦川后要怎么开口。总不能一上来就说，秦大哥啊，你能不能娶了我吧？正当时，外面传来一声厉喝。

　　“你们是何人？”

　　宝儿瞅了明珠一眼，她听说兵营重地，等闲人不可擅闯呢！

　　听外面的马夫带着丝丝惧意答道：“我们是望京侯府的，里面坐着的是我们侯府大姑娘。”

　　“哦？原来是望京侯府的姑娘，”听说里面坐着的是侯府的姑娘，那士兵语气软和不少，“既是侯府千金，来此所谓何事？

　　“这...”马夫也不知啊，他只是个赶车的。

　　正此时，一只脑袋从车帘处钻出来，明眸皓齿，好看非常。

　　“劳烦两位大哥，我是来找我表哥的，他名秦川。”明珠冲两人笑道。

　　两个大老粗士兵久居兵营，哪里见过这般好看的姑娘，一时间不由得呆了一呆。

　　一个士兵率先回过神来。秦川？

　　“我们中郎将名秦川，不知姑娘可是找他？”

　　原来秦大哥真的在这，明珠高兴地点头，“是了，我就是找他。劳烦哪位大哥辛苦跑一趟，告知我表哥一声，就说是谢明珠找他。”

　　她不想挂望京侯府的牌子，她找他自然以她自己的名义。

　　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明珠扭头向后看去，一个身着绛衣的年轻男子，面容冷峻，率领着十余名同样身着绛衣的士兵，一路朝营门方向奔驰。那男子剑眉入鬓，目似寒星，袍角猎猎翻飞，虽衣袍与旁人同色，可气质非凡，如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望见了他。

　　有点眼熟。

　　是他！

　　明珠不自觉地睁圆了眼。他冷峻的面容看上去比那晚多了几分刚硬，遥望如高山之独立，眉宇尽是清冽的气质。

　　明珠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早在明珠将将把头伸出车窗的时候，陆长风就认出了她。

　　他眉心一跳。

　　一个士兵朝陆长风一行人所在方向吆喝一声，

　　“中郎将，你表妹找你！”

　　陆长风略感错愕地朝身侧秦川看去，只见他也是一脸错愕。见鱼击校尉朝他看来，秦川疑惑道：“属下没有表妹啊！会不会是找错人了？”

　　陆长风移开目光，淡淡道：“是与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是。”秦川应了一声，打马出列。

　　这个新来的鱼击校尉，虽然年轻，但不同于其他来兵营镀金的世家子弟，他从小在兵营中长大，无数次领兵击退南下抢掠的西夏人，本事都是实打实地从厮杀中练出来的，所以虽他一来就坐上这个三把手的位置，却没人敢不服。

　　陆长风率领着人马朝营内驰去，他目不斜视，但余光注意到，她看到秦川过去后一脸喜色，两人是真的认识。

　　但是不是表兄妹就不得而知了。

　　陆长风突然想起那个昏暗的月夜下，少女紧拉着追风的辔头，仰着脸，执拗地看着他。

　　他回来后，提亲的媒人不断，他曾装作不经意地派随侍打听，在那一长串名单中，没有望京侯府。

　　他陆长风平生最讨厌言而无信之人。

　　陆长风冷哼一声，双腿一夹，追影风一般地直射出去。留下一列人马面面相觑，他这突如其来的冷哼声让人摸不着头脑。

　　“秦大哥！”

　　秦川疑惑地看着从钻出车厢，一脸惊喜地看着他的少女。她长得很是标致水灵，衣着讲究，配饰华贵。

　　秦川确定自己没见过她。

　　“这位姑娘，你是不是找错了人？”秦川问道。

　　明珠站在横木上，正好与马上的青年平视。眼前这张成年男子的脸与她记忆中的模样相差甚大，唯一熟悉的，是他脸上恒久不变的刚毅。他相貌算不上英俊，难得的是他目光坚毅，肩膀敦厚，背脊笔直。

　　明珠很满意。

　　“我是明珠。”明珠没兜圈子，笑着表明身份。

　　眼前笑眼弯弯的姑娘渐渐与小时候望京侯爷身边的小女孩重合在一起。秦川脸上倏地浮起讶色。

　　他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她。记忆中那个肤色雪白的小包团子，她当时大概才四五岁吧，老侯爷让她跟着他一起练武，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每日练功却从来不叫苦。再见面，她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笑容明媚的大姑娘，秦川不可谓不惊讶。

　　“明珠姑娘？”

　　他一直称呼她明珠姑娘，从不肯依老侯爷意思叫她妹妹。

　　“你还记得我，”看到秦川，明珠不由自主地想到爷爷，见到秦川的欢喜都冲散了不少。

　　秦川也想起了在侯府读过的那两年，那是他前半生最安稳的两年，他对老侯爷一直心存感激。

　　秦川轻咳一声，女子不能进兵营，他看着明珠，露出一个微笑，“明珠姑娘，你可是有事找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左右环顾，陆校尉已带着人消失在帐篷后，兵营周遭一马平川，也没有茶铺之类的，确实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说话的地方。

　　他心想兴许明珠姑娘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才会大清早地来兵营找他。

　　明珠将他面上的为难看在眼里，笑道：“不用了秦大哥，我是听我娘说你在这里当职，心想好多年没看到你了，就想来看望你，略说两句话就走。”

　　说着，她催促车厢里的宝儿，“宝儿，快将东西拿出来。”

　　宝儿连忙将昨天明珠就着手准备的一大包东西吃力地提了出来。

　　明珠轻轻松松一手将那一大包东西接过来，朝秦川一递，“秦大哥，我想着兵营里物资匮乏，给你准备了些东西，有些常用的伤药、可以久放的面点糕点，我不知道你多高，穿多大的鞋，所以就没准备，我下次来看你，就给你做两身衣裳和鞋来。”

　　秦川看着她手里那一大包东西，颇为受宠若惊，他连忙婉拒。

　　“不，明珠姑娘，我不能受。”

　　“为什么，当初我们一同在爷爷处学艺，怎么算，也是同门师兄妹，做妹妹的，给哥哥送点东西实乃应该，都是些不值什么钱的，是做妹妹的一番心意，你快接着，我手都提酸了。”明珠说着，又将东西朝他那一送。

　　秦川为难地看着她。明珠也不妥协，固执地悬空提着。

　　到底担心她手酸受累，秦川只得将东西接了过去。

　　“如此，多谢明珠姑娘。”

　　关于那两年，明珠多少还有些记忆，这个青年太执拗，孩童时尚且不愿改口，现在就更不可能了，所以也就没要求他改口叫妹妹。

　　“明珠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秦川微倾着头，关切问道。

　　是的，我着急嫁人。明珠心里想。

　　但表面明珠还是笑着摇头，两人初次见面，不好提那个事，免得将秦大哥吓跑了。这事还是等两人熟悉点了再提，再者说她目前还不知道秦川到底成家了没呢。于是明珠试探地问道：“多年未见，秦大哥可成家了？”

　　她这问题其实有点突兀，但是秦川并没有多想，他摇摇头，“未曾。”

　　明珠放心了。她低头看了看秦川蹬着马镫的脚，心里默量了一番尺寸。

　　“我就是来看望秦大哥的，”明珠望了一眼大营深处，偶然有士兵穿梭其中，“秦大哥想来还有事，我就不耽误大哥了。我母亲也很是挂念你，大哥来日逢沐休，还望大哥上门去和她说说话。”

　　秦川想起自己一年多前去拜访的时候，王氏正病着，便问：“夫人病可大好了？”

　　明珠摇摇头，脸色禁不住地黯然，“病了两年多，一直卧养在床。”

　　看她脸色，秦川也能猜到侯夫人病得很重。秦川联想到王氏是没有嫡子的，当年那个叉腰骂他野种的华姨娘，想来如今还是十分跋扈，再加上现在这个望京侯是出了名的荒唐无能，或许，母女俩在侯府的日子不好过。

　　思及此，秦川郑重承诺道：“明珠姑娘，我十五沐休，适时一定上门拜访。”

　　明珠得了准话，心中大定，思量着回去就和母亲商议一下，秦大哥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

　　营内不得纵马，秦川未进大门，就下马步行。

　　这个时段士兵多在校场训练，大营显得很是安静，远远能听到校场那面传来的呼喝声。

　　他牵着马，往马厩方向行去。

　　他孤身一人多年，怀抱着明珠送与他的东西，心情未明。

　　到了马厩，一个绛衣青年也在，正细心给他的爱座刷毛。

　　“穆千卫。”秦川打了个招呼。

　　那青年转过头来，点头回应：“秦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