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九章 险过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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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国大将军杨义和中书令许敬宗，他们一文一武，在一般人眼里是备受天子器重的当朝大臣。关系密切的人也知道他们私底下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不过他们还有一层鲜为人知的关系，那就是同属于皇家秘密机构——拜辰楼。许敬宗便是那天皇星君，是紫微星君杨义的直属上司。
昨天，许敬宗从并州回到了长安。当今皇上和皇后还驻留在并州，此次皇后回乡省亲声势颇为浩大，一时半会儿他们还无法返京。而太子李弘在过完春节后就奉旨留在东都洛阳，不能回到长安行监国之责。所以，皇帝就命许敬宗先行回京主持日常事宜。
皇帝本不想让自己宠爱的大臣先行回京的，不过终究是耐不过他的请求和皇后的劝说。
许敬宗此次回京不光是因为受到了皇帝的调遣，还因为一件更重要的事。这件事才是他在皇帝面前主动请命回京的正真原因。
“杨老弟，你那儿子可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比起当年的你可一点儿也不差哦。”抿了口鲜爽回甜的蒙顶茶，许敬宗满意的放下了青瓷茶盏。
“呵呵，许兄谬赞了”杨义也端起手中碧清的茶汤饮一口，一口热茶下肚，有点发虚的心也稍微安定了点。
许敬宗的请帖是在今天早上送到杨义手里的。看着那张写着“把酒畅谈”的帖子，杨义当然不会傻傻的把它理解成字面意思的叙旧聊天。把酒畅谈是假，汇报工作才是真。
四十五条人命的大事件，整个长安城，不，是整个京畿道的老少妇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拜辰楼对这件事也是极为重视，不仅出动了七使执行刺杀任务，还让紫微星君亲自督导，现在更是让一向不关心结果的拜辰楼最高统帅，天皇星君主动验收成果。
现在杨府内养着一个任谁一看就知道是异族人的奶娃子。即使这消息已经被严密封锁了，也难保不会走漏风声，特别是这许敬宗的耳目众多，保不齐杨府内就有他安插的眼线。以许敬宗那种多疑的狐狸性格，这是极有可能的。随便想想杨义就觉得脖子发凉，额头冒汗。
在许府幽暗的密室里，对着许敬宗的慈眉善目，杨义是硬着头皮、故作镇定的把该说的说了，把不该说的瞒了。
“杨老弟，你过谦了，以世侄的能力，他日所得成就必定是在你我之上啊。”许敬宗捋着他的山羊胡子，胖胖的脸上眉眼弯弯。
许老哥，您这皮笑肉不笑的功力是日渐看涨啊…杨义心里可是叫苦不迭，这许敬宗他是在了解不过了，笑得愈欢证明他疑心愈重。
“我那莽撞的孩儿，比起延吉世侄来还差一大截儿呢。听说他已是太子身边的首席智囊了，了不起啊。”赶快转到他儿子身上，再这么闲话家常下去，他可真怕会露出什么破绽。
“哈哈哈…”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杨义赞美他儿子，以至于开心过了头，许敬宗笑得更欢了，脸上肥肉随着笑声一颤一颤。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肥胖的身子往前跨了几步，来到杨义身旁，惊得杨义赶忙站起身来。
“杨老弟，这次任务算是圆满了。咱们做臣子的也算对得起皇恩浩荡了。”
他说得笑嘻嘻的，杨义听得心颤颤的。
“不过，老弟啊，这七使还得麻烦你多加督导啊。楼里明明有规矩你是知道的，一定要取人项上人头的，他们怎么就一把火给烧了呢？年轻人，做事太毛躁啦。”许敬宗哈着腰，笑脸上堆满诚恳，“你说，该不该罚呢？”
“是，是，紫微定当竭尽所能，好好调教七使。至于这次的过失…”杨义单膝跪地，抱拳道：“紫微也有失职的地方，还望天皇星君能对七使网开一面，紫微愿代为受罚。”
“杨老弟~~”许敬宗把杨义扶起，“你这是做什么呢，你是楼里德高望重的紫微星君，我们又是多年的至交好友，我怎么能罚你呢。”
“可是…”杨义是情愿受罚，也不愿授人以柄。这个小辫子让许敬宗抓住了，难保以后又会起什么风波。还是趁现在痛痛快快的受了罚比较好。
不过许敬宗没能让他如愿，他打断了杨义的话，“好啦，别可是了，咱哥两好久没一起喝一杯了，今天就留在我这吃了饭再走吧。”
许敬宗也不管杨义他同不同意，径直往密室门口走去，粗红的手指拨下机关按钮，石门哗的打开。回头向还呆在原地的杨义招了招手，“走吧，杨老弟。”
杨义离开许府时已过未时。拖着微醺的身子，跨上那匹跟随他多年的老马，长长地输了口气，拍拍马脖子，“阿宝，送我回府。”他不知道家里也有件棘手的在等着他。
那匹叫阿宝的老马很听话的驮着它的主人，慢悠悠的踱往安元坊最北面的辅国大将军府邸。
懒懒坐在阿宝身上的杨义神志是完全清醒的，正一心一意想着待会儿回家好好泡个澡，最好还能睡一觉。自然没能发现那只从他头顶飞过的白鸽，更不可能发现那只白鸽是从许敬宗府里飞出，正飞往东北方向的某个近日里异常热闹的小城。
……
主人难当啊，杨家的主人更是难当！一向豁达无谓的杨义第一次发出这样的感叹。
杨义坐在书房的靠椅上，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不停告诫自己，没生气、没生气，这是酒劲上来了…酒劲上来了而已。
想他刚跟一只老狐狸大战了三百回合，好不容易脱身回家了，本想好好放松放松这把老骨头的，结果，还得应付一只小狐狸。想到这脑袋就更疼了，右手加重力道按压额头，左手抄起桌上的茶盏，把里面仅剩的一口茶汤灌进肚内。怎奈脑袋依旧疼得混混沌沌。最终杨义放弃了与头疼作斗争的念头，认命一般的垂下无力的双臂，心里自己安慰着自己，哎，谁叫我杨家人都是聪明人呢？转念一想，不对，眼前这个不争气的笨蛋儿子也是杨家人…看他那眉毛扭成小麻花的样子，没准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
孩子他娘，你怎么给我生了个一碰娃娃就成弱智的笨儿子啊…杨义很是无奈的埋怨起了早登极乐的夫人。
“尘儿现在人呢？”收了越飘越远的心思，杨义坐直了身子。现在骂他笨蛋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要在尘儿面前糊弄过去。
“在泡药澡。”有气无力的回答了杨义的问题，头也不回的继续想着自己的问题。一心两用这个本事被杨承孝使得炉火纯青。
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呢？杨承孝问了自己无数遍，眉心都突成小山了，脸也越来越苦，可还是寻不到答案。上午杨破尘无声无息的站在了他身后，一站就是一盏茶的功夫，而完全沉浸在哄孩子乐趣当中的杨承孝丝毫都没有察觉。如果不是杨破尘那句淡定的“她是谁”，估计他还会继续陪着停下哭闹的两个奶娃玩游戏。她是谁？以杨承孝当时还没转过弯儿来的脑袋，当然没办法做出任何回答。他就呆呆的半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婴儿小床的床沿，目送着自家宝贝走出了房间，还顺带替他关上了房门。斗室内丝丝的龙涎香气以及若有若无的苦涩药味，告诉他，尘儿来了，又走了。
杨义努力把视线从儿子身上移开，再看下去他极有可能像府中烧火的婆子那样，左手叉腰右臂伸直右手食指直戳儿子脑门…那画面太恐怖了。
伸手抚平膝上黑皂衣的褶皱，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金色鱼袋。他是大将军，他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要对得起这黑皂衣、金鱼袋，绝不能做出有失身份、有辱皇恩的事。
杨义顺了口气，端起茶盏正想饮，发现里面早已空了。门外侍应的丫鬟已被他支开，一切闲杂人等都不来这书房，想喝茶，还得自己跑老远去茶室沏。他只好砸吧下嘴巴，不甘心的放下茶盏。等那天生体弱的宝贝孙女泡好药澡还有一段时间，正好可以用来思考一下应对之策。铺开宣城郡特产的精美宣纸，取一支紫毫笔，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要挥毫泼墨，其实这是他行军作战时特有的一个习惯。左涂涂右抹抹，一副无人能懂的、不能称之为画的作品完成时，一个破敌之策也便形成。
……
刚沐浴完毕的秀秀，啊不，尘儿真是可爱啊。杨承孝歪着脑袋托着腮，带着笑意的乌黑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坐在身旁的杨破尘。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亲一番啊。他尝试了，可惜，不可以。
杨破尘刚进门时他就迫不及待的张开了双臂，“来，尘儿，让爹爹抱抱。”
“不要。”直接从他手臂下钻过，这也是因为他手臂太长，她懒得从旁边绕过。
“爹爹，下次记得关门。”
杨破尘的小脸带着沐浴过后的粉色，身上换上了小桃亲手为她缝制的鹅黄色长裙。难得的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的七岁孩童。如果她不开口说话的话，杨义父子真会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幽幽的不带有情绪，甚至不带多少温度的话语，让人不由得心生难过。
杨承孝眼神一黯，“哦，知道了。”收起托着腮的手，坐直了身子不再开口说话，也忘了那个纠结了半天的问题。
杨义把手中紫毫搁在笔洗上，看了眼自己的“画作”，不是以前营帐里画出的“高山流水”…怎么看怎么像许敬宗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胖脸。自己第一次画了幅还能看的肖像画，却让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偷偷瞄了眼右前方的杨破尘，心里有点犯怵，对策倒是想出了一个，好不好使他就不敢保证了。真刀真枪的硬仗，没把握他可以不打，眼前这场你来我往的“嘴仗”，他没把握也要硬着头皮上。
“咳咳，尘儿，听你爹爹说你找我有事？。”标准的倒打一耙，明明是他叫下人传话说要见她的。
“是的，爷爷。”杨破尘也不反驳，顺着话头接下。本来就有事，何必拘泥于谁找谁呢。
“是何要.事啊？让尘儿非要见我不可。”他的意思是，那种谁家生了个女儿的小事就不用说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爷爷您知道的。”杨破尘也不直接说，反而又把问题踢给了杨义。
“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杨义继续装糊涂。
一直不说话的杨承孝按耐不住了，“爹…”他是实在受不了这祖孙俩的你推我挡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告诉了尘儿也是无妨的啊…”
杨义瞪了儿子一眼，成功的让儿子闭上了嘴。然后，换上笑脸看着杨破尘。
你不能说杨承孝榆木脑袋不知轻重，正因为他四肢发达头脑亦发达，他才会这样说的。以杨破尘的冰雪聪明，也许早猜出个七七八八了。况且，就算把府里收养了一个突厥孩子这件事告诉了她，以她那张从不多说一句话的嘴，根本不必担心会走漏半点风声。所以，实在是没有多大必要瞒着她。
杨承孝心里想的，杨义当然也想到了。不过，如果把那奶娃子的突厥身份告诉了她，也许会让她起更大疑心。好端端的干嘛收养一个突厥孩子呢，这事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蹊跷嘛。
他现在死鸭子嘴硬的不主动提这事，为的也是刺探一下杨破尘虚实。也不知道她知道了几分，这样根本无法对症下药啊。
“好吧…”一段沉默以后，杨破尘站起身来，仰起头望着她的祖父，“她是谁。”听不出有多少疑问的成分。
“谁是谁？”连杨义自己都快受不了这样的对话了，可还是不得不进行着。
杨承孝摸了摸左耳，有点发烫，父亲果然是只道行不浅的狐狸，都这样了还能装。自己怕是学一辈子也学不到他五分吧。
杨破尘笑了，淡淡的一朵笑花在唇边半开，“来妈妈屋里的那个还要吃奶的女婴，那个有着淡蓝色眼瞳的突厥人。”
不愿再在无谓的话上多费唇舌，一串话从她嘴里如玉珠般吐出，噼里啪啦，清脆有力。这说明她的耐心快被磨光了。
果然聪明！关键时候，杨义父子还不忘心中赞叹一番。
“呃…”杨义捋着胸前灰白的胡子，端着杨家当家人的架子，慢慢道：“那孩子是阿来丈夫在城外捡到的，没名字。”
“城外哪里？”杨破尘还在笑，唇边笑花又开了几分。
“杨家田产，说了你也不认识。”
杨破尘慢慢走到书桌前，伸出小手抽走了桌上的那幅画，侧过身子，面带微笑的看着，“爷爷，您可还记得尘儿是何时回的家？”
“初六啊。”问这做什么？杨义狐疑的看着她。感觉她似乎很喜欢自己的画，不然怎么会笑靥如花呢？
“那爷爷可知那日我在朱雀大街的一个早点小摊旁听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尘儿未曾提起过啊。”
“就是归义府啊。”杨破尘转过身面朝杨义，唇边笑花开得好不灿烂，“爷爷，这画好丑。”双手把纸放在桌上，然后往后退了两步，收了笑容，静静的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杨义。
一听归义府三个字从女儿嘴里淡淡飘出，杨承孝顿时脚底发凉，屁股打滑，差点从座椅上跌了下来。连忙扶住座椅把手，跳一样的站了起来，两步跨到杨破尘身边，急道：“尘儿都知道什么？”最好只是些市井小民都知道的事。
杨破尘不说话。她本来是只知道那些大家都知道的事，看到那个突厥女婴也只是心中生疑而已。如果杨义坚持称那孩子是捡来的，她就会消除疑问转而相信那孩子是捡来的。但她试探性的提了提归义府三字后，杨义就呆了，杨承孝就慌了，让她不得不确定了心中的疑问。那个女婴来自归义府。
杨义站起身来，朝一脸慌张的儿子摆摆手，喃喃道：“尘儿是越来越像月秀了…”绕过书桌，走到杨破尘脚边，蹲下身子，伸手将她揽过，“尘儿，这事你不该知道啊。不错，她是归义府唯一的幸存者，是你父亲将她从歹徒的刀下救下的。”
这是事实，杨义没有说谎，他只是将另外的事实瞒下了而已。
那个女婴，是不会在杨府长久住下去的。在杨义答应留下她的那一天，他就为她做好了打算。只是现在因为杨破尘的缘故，这个打算不得不稍作调整。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九章 险过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