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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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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查看手机,这个点数竟无人应答,加价也没用,于是抬头看着他。
“舒望春。”
“嗯?”
“会开车吗?”
“嗯。”
“那么送我回家。”
“嗯。”
裴双双懒洋洋伸起两只手,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要他拉的意思。
她很轻,他稍一使劲就把人拽了起来,是力气用大了吗,还是她醉得厉害,总之她没站稳,直接挂在了他身上,两只手勾住他脖子,头枕在他肩膀上,他也不敢去动她,就维持着这个姿势。
她声媚如丝,在他耳边说:“你的心跳得好快。”
他没反驳,她笑嘻嘻说:“你莫不是喜欢我吧?”
他不作声,她反手按着他的手掌,从她背上往下滑,她今天穿真丝衬衫和贴身裙,那光滑的衣料沾染上她的温度,触感滑腻,像某种有吸引力的磁石。曲线起伏,细窄的腰背下是浑圆挺翘的臀,他手如触电,急忙弹开。
她嗔笑,“你想什么呢,我车钥匙在屁兜里。”
他从兜里拿出钥匙,打开车门,把她安置在副驾,自己坐上驾驶位。
裴双双一上车就闭眼休憩,他轻轻推她,“地址。”
她喃喃念了一个地址,就转过身去找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再不理他。
他给她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出发。
裴双双的公寓其实不算远,但舒望春怕吵到她睡觉,刻意开得慢,自然比预计时间晚到。
她发觉这厮开车还挺稳,乘坐感受平坦舒缓,加上电台里播放的抒情乐,酒意化成困意,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还蛮舒坦,暖洋洋的,等她醒来一看,已经快午夜十二点,车子停在她家小区的露天停车场,车里还开了点暖风,怪不得睡得沉。再转头一看,隔壁舒望春也正睡得香甜。
她一脚给他踹醒。
“你在干嘛?”
“睡觉啊。”他答得理直气壮。
“你不是送我回家吗?”
“我不知道你住哪栋。”
“干嘛不叫醒我?”
“让你多睡会。”他揉揉眼睛,睡眼惺忪。
“你不知道车上开暖气睡觉容易出事啊?”
他指着留了一条缝的窗户,“我开了点窗。”
还算有些常识。
他舒舒肩颈,问:“你自己上楼没问题吧?”
“嗯。”
“那我走了。”
言毕他下了车,就往大门口去,毫不停留。
裴双双没反应过来,他无事献殷勤,难道不是有所图?难道不是和自己想的同一件事?而且她刚睡饱,精神充沛,现在回到家一时半会也睡不着的,长夜漫漫就这么算了?
她打开车窗,探头出去,“舒望春。”
他停步,回头。
“你过来。”
他回来了。
“我走不动。”
“怎么了?”
“晕。”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现在晕了。”
舒望春打开车门,扶她下来,她不知何时脱掉了高跟鞋,用手拿着,赤足踩在地上。
“你干嘛把鞋脱了?”他问。
“难受。”
“那你干嘛要穿?”
“好看。”
“女人真奇怪,踩个高跷有什么好看的。”
小区的路面是水泥地,行人道上嵌着鹅卵石。
舒望春问:“你脚不疼吗?”
“疼。”她说,“所以你背我吧。”
她站到路边的石凳上,他怕她摔着,扶着她说你慢点,她不理,直接往他背上跳。
她那点体重对他而言当然可以忽略不计,她带着香气的发丝骚着他的耳朵他的脸,女人的身躯纤细却软糯,像初秋的夜风一样温柔。
他的背很宽,看起来松竹一样高瘦挺拔的人,趴上去却是厚实而严丝合缝的。
她突然想起,这好像是头一回有男人背她。
她从小没有爸爸,小学时候有个同桌,放了学在校门口跟家长撒个娇,就能舒舒服服趴在爸爸背上回家,还对她做鬼脸。她也羡慕过的,但时间长了,羡慕就变成无所谓了。
后来长大了,有男孩喜欢她,她也开始喜欢男孩,爱过,伤过,错过过,迷失过,开心过,痛苦过。但人这个生物很奇怪,迟迟不来的东西,就算出现了,也会心生怀疑、畏首畏尾。所以这些年,她始终没能正式建立一段真正亲密的关系,那些起于欲望,终于现实的情缘,成了她两性生活里的主要频道。
裴双双很聪明,也很清醒,从不撒娇,从不纠缠,因为知道没用,她在恋情里的风格和她在职场里如出一辙,斩钉截铁,绝不拖泥带水,那些腻腻歪歪的行径,自然也不属于她。
原来被人背着回家,是这种感觉啊。
舒望春突然不走了,路灯照出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映在路口,两副躯壳交缠在一起,像一只庞大而孤独的四脚兽。
她一脚蹬他大腿,“走啊。”
“往哪边?”
路口分成左右两道。
她指指临街那栋高楼,“左。”
裴双双住二十四楼,景致很好,从客厅的落地窗能眺望这座城市的整个中心地带。
家里没拉窗帘,月光照进来,能辨得清大致的格局。
舒望春把她放在沙发上,把车钥匙放在茶几上,说:“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裴双双伸出脚一勾,他险些被绊倒。
她说:“真要走?”
“嗯。”
“再想想?”
他还真想了想,说:“厕所在哪?我上个厕所。”
她指指沙发后面,他打开灯,进去,关门,尿尿,过了会听见冲水的声音,开门,关灯。
他出来了,又问,“厨房在哪,我弄点水喝。”
她指指旁边。
舒望春进了厨房,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很会做菜,应该对厨房不陌生,她也懒得去看,由他自己摸索。
可他喝水的时间未免有些长,裴双双一根烟都抽完一半了,开始不耐烦,叼着烟过去拍门。
舒望春走到门口,见她站得笔挺,精神不错,问道:“你现在不晕了?”
“不晕,刚才也不晕。”
他看着她,整个屋子只有厨房亮着灯,暖光透过窗玻璃映出来,打在她白皙的脸上,让白的更白,她的眼珠是浓墨般的黑,闪着光,很清醒。
他点点头,“刚才都是演的?”
她说:“演戏的人不是你吗?我给你台阶下了,配合你走到这一步,还要演?”
“我演什么了?”
她轻笑,“你巴巴的等我一整夜,别告诉我只是为了送我回家,不如直接点,别浪费时间。”
“直接什么?”
她比直接更直接,“做,还是不做?”
他先是愣了愣,然后笑了笑,说:“看来你今晚没少喝。”
“舒望春,别来这套,你是来干什么的大家心知肚明,你放心,钱我一毛不会少你,别以为走了这套嘘寒问暖的过场,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就会有什么不同,别以为我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能多想,别以为你装得不一样点,你就真跟别人不一样。”
舒望春静了会,她以为全被她说中,心满志得。
“裴双双。”
这是他头一回叫唤她全名,以她和他的年龄,她和他的地位,她觉得他应该跟他的那些同龄人一样,叫她双双姐,或是趋于客气,叫她裴小姐,可是他叫她全名,而且叫得非常顺,就像叫过无数次一样。
“裴双双,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哪样?”
“你白天被那个老外揩油,心里明明不乐意,脸上还要陪笑,还有。”他顿了顿,“还有你现在这个样子。”
她眼色沉沉的,“那么你说,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她心里的□□被怒火取代,“舒望春,你真是有趣极了,你是个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品足?我稍稍对你客气些,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往前一步,仰头与他面对面,“让我再说明白点,你我之间,除了□□易,别的什么也没有,永远也不可能有。我和你,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连朋友都做不成,给你介绍活儿,完全是因为上次的事不好意思,如果让你有所误会,那么抱歉。所以请你遵守游戏规则,要多少钱我可以照付,但逾矩就不好玩了。”
她话说完了,舒望春站在逆光中,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这种感觉跟她汇报完方案得不到客户回馈一样让她不悦,于是她伸手到墙边,打开客厅的壁灯。
在她印象里,舒望春的眼神一直都是清清淡淡的,好像对外界既不太关心,也没有过多欲望。而此刻他的眼里,还多了一些别的东西,是受伤?是心痛?是怜惜?是悲悯?
她分不清,只是这种眼神,比他在香格里拉格格巫酒吧外那次,更让她无法招架,因为从未有人这样看过她。
终于,舒望春垂下眼,好像终于认输,说:“我知道了。”
他和裴双双擦肩而过,走到门口,坐在换鞋凳上,穿鞋,绑鞋带。
灯光晦暗,可她能想象那双白色匡威的鞋带在他手里被珍而重之,系得有条不紊的样子。
舒望春穿好鞋,打开门,在门完全打开之前停顿了一下,然而还是走了出去,轻轻地把门带上。
就像从未出现在这里。
屋里只剩裴双双一个人,她心里莫名的有股气,然而又搞不清这股气从哪里来,于是恶狠狠对着舒望春离开的地方骂了句三字经。
这是她的习惯,与其悲伤不如愤怒,能打人绝不流泪,她靠这套生存哲学,独立把自己养到这么大。
洗澡,关灯,睡觉。
她的时间宝贵得很,要用来做有实质性用途的事,才不会浪费在这些不知所谓的情绪纠葛上。
她的卧室是套间,里面有独立卫浴,进卧室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厨房,刚才舒望春把灶台的灯打开了。
她的厨房非常干净,台面上空无一物,锅碗瓢盆和仅有的调味料也都藏在柜子里,因为她根本不做饭,也没时间做饭,三餐不是外卖,就是在外面吃。
可是现在,水池边多了一个杯子。
一个还在冒热气的杯子。
她拿起来,尝一口,甜的,是热糖水。
他说过,喝完酒喝点热糖水,会比较舒服。
他还说过,我不在的时候不要跟人喝酒。
她心里突然有些堵,怔怔站着发了会呆。
然后,她把杯里的糖水一股脑倒进水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