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6、前传 上善若水—太后篇(三) ...

  •   初生的婴孩,每日介不停地哭叫,只惹得若水心烦意乱。就连喂乳的时候,那小小的婴孩仍是不肯安静。她似乎知道,母亲的心,对于自己是既爱又恨的。所以,这个倔强的孩子用不停的哭叫来招惹母亲的注意,她似乎是在向母亲抗议,我是真实存在的,我是你的女儿。若水怎么哄而哄不住,保姆尚宫与宫人们亦是,这孩子,只管自己哭闹,一刻不休。若水赌气地将她放进摇篮里,理也不理,婴孩蹬着瘦弱的小手小脚,哭得更凶了。

      “朕的昭明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来,不哭了,父皇抱抱。”翊禛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从摇篮里抱起哭泣着的昭明帝姬,慢慢哄着。那小小的婴孩,赖在父亲宽阔的怀抱里,虽仍是扁着小嘴哭,可是情绪似乎明显稳定了下来。翊禛逗弄着昭明,昭明终于是慢慢不哭了,虽然眼泪还挂在娇嫩的脸颊上,宛如玫瑰上的晶莹露珠。她的小手,还抓不紧东西却是使劲够着扯着翊禛的衣领。

      若水疲惫与倦怠的神色,落在翊禛的眼里,而翊禛心疼的眼神,若水却是视而不见。翊禛的内心,深深叹息,却是对着宫人们道:“贵嫔虚弱,你们要上点心。帝姬若是哭闹得厉害,就先抱到育儿室,让贵嫔好好休息。”这样的旨意,闻所未闻,只能证明,圣上是何其在乎贵嫔,宫人们这样想着,忙是应承了。而此时,昭明帝姬在翊禛的怀里,紧紧闭着小眼睛,香甜地睡去了。

      翊禛爱怜地望着初生的女儿,疼惜地揽着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安睡,舍不得,舍不得将她放回摇篮里。这景象,落在若水的眼里,是别样的感触:‘昭明,为什么,你能在他的怀里睡得那么香甜与安稳?是知道他是父亲,还是,在他的怀里,能找到安心?昭明,我的女儿,你是知道母亲的心是那么的不堪与矛盾,所以,在母亲的怀里,你才不能安静么?我可怜的女儿,你知不知道母亲心里的痛苦呢?不论怎样,母亲是疼爱你的呀……’

      昭明帝姬在众人的期望与担忧中,平安过了百日,众人这才略微安下心来。昭明帝姬似乎十分依赖翊禛,嘴里总是咿咿呀呀含含糊糊地唤着“乎……王……(父皇)。”而翊禛对于这个目前唯一承欢膝下的女儿,亦是疼爱的了不得。自然是时常前往若水的居所,却是惹得后宫众人心绪难平,瞧这宠爱、照这态势,封妃都是指日可待了。她才入宫多少时日,那些原东宫的,怎么会心下服气?

      数日后,据慈宁宫的宫人们透露,太后曾告诫圣上,短期内不得再进洁贵嫔的位分。圣上至孝,未反驳,但两人皆是面色不佳。此消息一出,宫眷们都是略微松了口气,太后一直都不待见洁贵嫔,这倒是可以做文章的地方。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洁贵嫔的专宠,已然正式拉开了序幕。是不是,无法阻挡,就索性放任自流?或是,应该不惜一切去阻止、去毁灭?世事纷杂,谁又能想得清楚?

      “主子,你是在等圣上么?”若水蓦地回神,娇斥道:“别浑说。”然,不知什么时候起,却是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不过,仅仅是习惯而已,再没有别的什么更多的情分。“咿呀……”昭明帝姬嘟起嘴,那像极了翊禛的小脸仰着,专注地望着母亲。若水回到摇篮边,轻轻摇着,坐在摇篮里的昭明帝姬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小手在空中舞动:“这是怎么了,娘的心肝?”

      “昭明想父皇了没有?”若水回首,原来是翊禛来了,怪不得昭明笑得那么甜。像是听懂了父亲的话,昭明眨巴着眼睛,将头埋进父亲怀里:“昭明最爱撒娇了。”轻轻呵着昭明的痒痒,翊禛微笑着说道。昭明帝姬笑了起来,孩子稚气的笑声,在室内回旋。那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这个王朝尊贵的帝姬。而翊禛,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只把自己当成普普通通的一个父亲。他对昭明的疼爱,不由得若水不为之感动。而那小小的昭明,早已离不开翊禛,那么,自己呢?是否也像昭明一样,已经,没有办法,离开翊禛……

      一年后的早春二月,风在脸上留下冰冷的痕迹,高高的城墙上,一个消瘦的男子目光忧郁。‘母妃,您听见了么?我是您的礼儿。现在,我要让逼死您的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您就看着他们万劫不复罢。’凄然地流着泪、遍身重孝的恭淑太贵妃,是翊礼回忆中母妃留给自己最后的印象。母妃还那么年轻,而她隆重的圣宠也成了致命的毒药,所以,在先帝驾崩后,母妃被怀恨已久的宫眷们逼着为先帝殉葬。什么殉葬以报先帝之恩情,都是假的,就是她们,现在的太后、太妃们,逼死了无助的母妃。还有你,翊禛,父皇最爱的,是我的母妃与我。而你,以嫡出的身份与赫赫的战功逼得父皇立你为皇太子。如果我做了皇太子,那么,我的母妃就不用殉葬,也就不会死了。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你们要遭受报应,为了我可怜的母妃,我绝不放过你们。母妃,请保佑我……

      “六弟,在想什么?”翊礼回首,遍身戎装的翊雍站在身后:“大哥。”翊雍豪气地笑道:“别担心,六弟,翊禛那家伙本就没资格做皇帝!说战功,他怎么比得上我?论宠爱,他何曾有你的一半?父皇也就是没有办法,咱们兄弟却是不能服他。”翊雍是先帝黄妃的儿子,只因为黄妃出身低微,所以就算他是长子,也注定没有资格问鼎极位。“二哥与七弟那里怎么样了?”翊雍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哥知道,你要等到那一天的到来,大哥支持你。”翊礼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你的末日终于要来临了。翊禛,我的三哥……

      二月十四,春寒料峭,雍、信、礼、仁四王反。各地方措手不及,一时间,四王的军队肆虐岭南道、江南道、陇右道、河东道……一路横扫江山。消息传到京都长安,朝野震惊,而之后则是无边的惶恐。翊禛即位不过两年有余,朝廷本就尚未稳固,四王联合起兵,攻城夺镇,来势汹汹,更是给翊禛与朝廷带来重创。文臣武将们在朝上只会争来争去,要战还是要和,却又提不出什么应对的举措,直弄得翊禛烦不胜烦。

      后宫,太后听得这消息,怒极,顺手将手中的白玉茶碗掷出老远:“好,好,那些个不安分的,终究是耐不住。”崔老尚宫担忧地望着她,太后直气得脸色发白。颐安太妃在一边,叹息道:“翊礼那个糊涂孩子,定是被翊雍、翊信那些个哄骗了去。我却是没有想到,翊仁也会跟着他们一起胡来。”太后摇摇头,道:“人心难料,翊仁那点子年岁,也并不能代表他没有野心。”颐安太妃道:“太后娘娘,相信圣上会妥善处置这次的事件,我们,坚定不移地支持圣上就好。”

      太后阴沉了脸:“阿寿,你不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颐安太妃垂首,其实太后心里在想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恭淑太贵妃虽是夺去了先帝对皇后与其他宫眷的感情,但她没有辜负先帝。她对先帝的知遇之恩一直是念念不忘的,而他们之间的感情,事实上,确实是到了生死不离的地步。所以,她的殉葬,完全是心甘情愿的。只是翊礼那个倔强的孩子,小时候见多了宫眷们对他母妃得到专宠的嫉妒与怨恨、诬陷与伤害,他幼小的心灵,认定了母亲是可怜的受害者。所以,当他母妃殉葬的时候,他固执的认为,那是太后与太妃们逼的。

      “如果翊礼是为了这个要造反,那么,我将为了我的翊禛,甘愿付出一切。”颐安太妃与崔老尚宫面面相觑,她们清楚的知道,太后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当情势万分危急的时候,太后会为了保全翊禛,牺牲自己的一切。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太后,颐安太妃心下怆然,道:“翊礼是不会放过我们安家的人的,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只求圣上能平安无事就好。阿寿会誓死跟随太后娘娘的。”太后明白颐安太妃的意思,必要时,为了保全翊禛、为了减弱翊礼的怨恨,她们,安氏家族出身的太后、太妃,可以不惜性命……

      “如果连母后也没有能力保护,朕也绝不苟活。”翊禛突如其来的声音,直吓了太后与颐安太妃一跳。才几日的功夫,翊禛已是形容憔悴、消瘦不少,太后心疼地拉起他的手:“我可怜的孩子,连着几日都不能安寝罢。现在战况怎么样了?”翊禛的神色凝重起来:“父皇驾崩前曾将自己的亲信交给了翊礼,这支精锐的亲兵只效忠于翊礼。而他们,是父皇选拔出来的精英。再加上大哥,二哥,七弟的王府军。地方上驻扎的部队,与之相比,不免逊色很多。”

      “是么,情势已经危急到了这样的地步么?”翊禛勉强道:“并不是的,母后娘娘,儿臣亦有生死与共的部下镇守重镇。叛军一时之间,也不会那么顺利。”翊禛没有告诉太后,四王之兵势如破竹,且已于日前会师。只怕,不日即将逼近三都。三都,是为东都洛阳、北都晋阳和京都长安。逼近三都,意味着朝权风雨飘摇、岌岌可危。若是三都沦陷,那么,翊禛与他的朝廷、后宫将万劫不复,但又怎么能让垂老的母亲知道这些呢?太后微笑道:“我会相信你的,我的儿子。”翊禛亦是道:“母后,您所承受的,儿臣一直以来清清楚楚,儿臣不会让翊礼继续糊涂下去,儿臣会保护母后娘娘的。”

      数日后,仁阳宫,堆积如山的战报与地图独自悲凉,翊禛背手立着,心绪纷乱。“圣上,八百里加急战报。”翊禛的声音,疲惫而冰冷:“念。”太监迟疑了许久,才断断续续道:“叛……军围晋阳城,攻势凶猛,韩忠大将军与……与其所属部下誓死守城,浴血奋战……无奈四王联合,兵力雄厚。大将军血战数日,终究寡不敌众,战势危急……四王劝降,然则大将军抵死不从,与……守城官兵全体……殉国,无一幸免,晋阳失守……”

      话音刚落,那太监惊恐地看着一口鲜红的血,从翊禛口中喷出。韩忠……韩忠……原太子东宫侍卫长,与翊禛并肩作战十余年,亦是翊禛的良师益友。不料想,不料想……翊禛的眼前,满身是血的韩忠伫立微笑:“圣上,末将不能继续陪伴您走下去了,请您,一定要无所畏惧地坚定走下去。”不,不,翊禛的心痛难以言说,那个教自己拉弓射箭的人,那个在战场上教导自己、保护自己的人,已经永远地不在了么?捏紧了拳头,翊禛心中的恨意与怒火,像是要喷涌出来。

      “拟旨!”冷冰冰的语气,却是杀气腾腾:“雍、信、礼、仁四王叛乱,狼子野心、天下昭然。叛军所及之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各地守军英勇血战,不屈不挠,朕心甚慰。更兼原北都晋阳守将韩忠,赤胆忠心。忠死战不降、不幸殉国,朕心大恸。特追封韩忠为正一品骠骑大将军。各地战死之将领军士,皆有追封,另赐金银抚恤家人。其余将士,皆有封赏。四王之为,天理难容,朕意御驾亲征,平叛以安天下!”……

      圣旨一下,朝野皆惊,御驾亲征,可见圣上龙庭大怒。而此次,事态严重,圣上亲征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此战败,则万劫不复。然而欲力挽狂澜,赢得此战,又是谈何容易?一下朝,仁阳宫,全体宫眷齐集一堂,太后泪流满面望着翊禛,抖索着苍白的嘴唇却是没有言语。“圣上……”禧嫔最先控制不住,哭了出来,惹得瑞真妃与其他宫眷们都是双目含泪,低声啜泣。没有流泪的,唯有惠平妃与若水。“圣上,嫔妾愿随圣上御驾亲征。”若水轻轻却是坚定的说道。

      这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翊禛默默摇头:“不,洁儿,昭明还小,你身为她的母妃,还是留在她的身边为好。再说,打仗本是男儿之事,你还是……”若水斩钉截铁:“嫔妾要随圣上御驾亲征。”言语间,不容丝毫改变,说出这话,连若水自己都惊讶,自己为什么如此坚决。“为什么?你难道不怕?”翊禛的眼中,似有泪光闪烁。若水含着美丽的微笑:“因为我是安翼虎的女儿。”继而,若水自作主张走到太后面前,从容跪下,“嫔妾的昭明帝姬,就拜托太后娘娘了。”

      太后道:“本宫会好好照顾昭明帝姬,日夜不离,你可安心。”进而,太后无力地挥挥手:“老崔,端上来。”一个黑檀托盘,惹得众人的神色瞬间冰冷,后宫的女子都清楚那里面是什么。轩开覆着的幔纱,锋利的匕首发出瘆人的寒光。以死殉君,是后宫女子最后的归宿。此番,翊禛能力挽狂澜还则罢了,若是万一不幸兵败,那么,所有人,都必死无疑,没有其他选择。没有人做声,包括太后、太妃在内的所有后宫女子,默默从托盘上取了一把匕首,贴身藏着……

      当日,翊禛即率领亲兵与禁军,奔赴战场。昭明帝姬赖在太后怀里含着手指望着身穿铠甲的翊禛与若水,她还很小,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与母妃要离开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其他的母妃都是满目含泪。她想要呼喊父皇与母妃,可是,皇祖母告诉她,不可以哭喊,不可以任性。宛天、绝影,两匹宝马载着翊禛、若水奔驰而去,留下满地扬尘……十六卫将士多随驾亲征,部分精兵守护京都……

      途中,再闻噩耗,东都洛阳失守,翊禛当即命令众军以京都为中心,就地设防。三月十三,渭南,四王之军,蜂拥而至。城墙上,翊禛神色冷漠地望着叛军越来越近,他的身边,是戎装的若水。泰阿剑出鞘,剑刃宛如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翊禛高举泰阿剑,“杀。”只有一个字,瞬间,被刀光剑影湮灭……

      大帐内,“启禀王爷,我军已得渭南,御军退守临潼。”翊礼没有作声,‘我离你越来越近了么,翊禛,我的三哥。’这时,翊雍风风火火进帐,铠甲上的鲜血,兀自滴落:“痛快!翊禛那家伙也不过如此,他身边居然还有个娘们儿一同作战,那个朝廷可真是没人了。”翊信道:“大哥,自打发兵,此次渭南之战,我们损兵折将,你可别小瞧了翊禛那家伙。”翊仁道:“二哥莫要妄自菲薄,我们虽是有所损失,只不过,御军损失更大。”翊礼不语,因为他并不懂兵法,他的心里,唯有那驱之不散的怨恨与为母亲复仇的决心…….

      临潼,若水手捧绷带与白药,来回奔走,渭南一战,御军败绩,不少将士都带了伤。现今的临潼,伤兵遍地,若水穿梭其中,亲手为军医们送着急需物什,直至亲手为将士们包扎伤口。而伤兵们咬紧牙关,努力坚持着,他们,十六卫的将士,大多是跟随翊禛多年的亲兵。然则,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满地淋漓的鲜血,还是惹得若水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此时,大营内,翊禛脸色阴沉,许久不曾言语。“圣上,末将以为,此战败绩,并非圣上用兵不当。只是……”众人担忧地望着直言的廖辉将军,翊禛叹息道:“父皇的亲兵,岂是朕能挑战的?他是怕朕登基后会伤害翊礼,不顾一切的想要保护翊礼。可现在,反而是翊礼利用那些亲兵要逼死朕呐。”众人默然不语,效忠翊礼的先皇精锐亲兵、驰骋疆场的翊雍、再加上翊信、翊仁的王府军,才会这般锐不可挡……

      若水进帐,众人垂首算是回避了:“伤兵们已经安置得差不多了。”翊禛的眼神第一次这般迷离,“是么?”若水心下有数,道:“诸位将军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罢。”待得众人退出,若水才发现,一颗泪珠,自翊禛的眼角滑落,‘他是在伤心么?因为兄弟的反叛?还是……’翊禛望着眼前英姿飒爽的若水,终于向她吐露了自己从未曾对人启齿的心声。

      这些年来,翊禛是很难过、很痛苦的,他曾是父皇最宠爱的嫡皇子,毫无悬念的东宫皇太子。可是,恭淑太贵妃出现了,她不仅夺走了父皇对母后的爱,还为父皇生了一个儿子。那个被父皇高兴地称作“举世无双”的翊礼,使得父皇彻底遗忘了他。父皇甚至为了他们母子,要废去母后的皇后之位。这样绝情的行为,深深伤害了翊禛的心。不仅如此,在垂死的时候,父皇的心,还是牵挂着恭淑太贵妃与翊礼。他害怕他们受到伤害,一丝一毫都不行。所以,他把自己的亲兵尽数留给了翊礼,还有,富庶的江南道。“在父皇眼里,朕算什么?朕算什么?”

      翊禛没有再说下去,可是他的伤心,为什么也刺痛了若水的心?“圣上,请振作起来。您的十六卫将士们,还有嫔妾,都会誓死效忠于您。”翊禛目光闪烁,道:“洁儿,你,愿意与朕生死与共?”像是不可置信,“生死与共”这四个字,在说出口的时候,翊禛是那么没有底气。“生死不离。”只有四个字,却让翊禛泪流满面:“谢谢你,洁儿,谢谢。”来不及再说些什么,亲兵已是冲进帐来:“圣上,洁主子,叛军兵临城下!”若水的眼神,无比坚毅:“圣上,我们应战罢。”……

      临潼城下,一片乌压压的叛军,散出令人窒息的气势,翊雍、翊礼、翊信、翊仁在军前,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眺望城墙。城墙上,并肩立着翊禛与若水……军令下,叛军蜂拥而至,宛天驰骋,翊禛手起剑落,斩杀叛军几员将领。毕竟是跟随先帝征战几旬,翊禛终究英武过人。翊禛身边,几员将领亦是竭力厮杀,他们不仅要杀敌还要守护翊禛的安危,可谓艰难。

      王府军倒并不是十分厉害,在面对翊禛的时候,他们的眼中会有惶恐、会有畏惧,但翊礼的亲兵不一样,那些先帝的亲信精兵,在得到先帝的遗旨之后,已然要用生命去对翊礼效死忠,他们面无表情,征战是翊礼的指令,那么,只要执行就好,不用去管,敌方是谁。这样的叛军,才是令人恐惧的。不一会儿,翊禛这边的将士们,在与叛军的厮杀中,都难免带了伤,渐渐力不从心。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翊雍,在亲兵的护卫下,拉出满弓,狼牙箭呼啸而去,直冲向翊禛,而兵刃相向与众人厮杀的的声音,混在一起,将箭的风声湮没殆尽。待得廖辉有所察觉的时候,为时已晚,情急之下,大喊:“圣上小心。”轻微的“扑”声,狼牙箭扎入血肉,滚落的头盔、散乱的青丝,是若水!她看见了那支射向翊禛心脏的狼牙箭,一个纵身飞跃挡在了翊禛身前,那支呼啸而来的箭,直直扎穿了若水的肩。奋力杀出重围,翊禛与御军奔回临潼城,紧闭城门。叛军见状,正要进攻,翊礼道:“收兵。”翊雍本不甘心,可是实力最强的军队只听从翊礼的调配,那么,单靠自己那些王府军尚不足以攻城,便只得暂且作罢……

      大营内,若水脸色煞白,鲜血汩汩渗出,浸透了衣衫。军医望着那穿透若水肩膀的狼牙箭,不由手指抖索,而在翊禛怀里的若水,望着翊禛焦急的面容,却流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替你挡这支箭,好像它如果刺进你的心,那么我会心痛至死,是这样么?还是,纯粹的不想你受到伤害?这是爱,又或者仅仅是关怀?’“圣上,叛军暂且退去了,可以暂时安心为娘娘治疗。”若水的声音,微弱却是字句清晰,“请诸位将军当即回到自己位置上去,清点军队损耗情况,及时布防,千万小心叛军偷袭,辛苦各位了。”众人诚惶诚恐道:“圣上、娘娘请安心,末将等定不负皇恩。”……

      “圣上,臣要拔箭了。”翊禛揽住若水的手臂,竟是微微颤抖起来,他清楚,这样的条件下,若水有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可是不敢想,‘洁儿,我不要失去你,你要坚持住。’军医握住箭尾,随着箭头的拔出,鲜血无法抑制地奔涌而出,若水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此刻,瞬间失去了仅存的一丝血色。军医在忙着止血,翊禛注视着若水不愿将目光移开,他害怕……

      与此同时,叛军大帐,翊雍烦躁地推翻了矮桌:“退什么兵,翊礼这家伙,他不知道打仗就要一鼓作气么?那么好的攻城机会,就白白浪费了,要不是看在他那群亲兵的份上,我真想,我真想!”曹猛道:“王爷莫气,您也知道礼王爷手无缚鸡之力。等到他手中的亲兵在一次次战斗中慢慢用尽,等我们越来越靠近京城,等我们铲除当今圣上之后,再铲除几位王爷就易如反掌。王爷您的兵法,礼王爷他们怎么比得上?”翊雍在曹猛的阐述中,仿佛看见了自己已然登基为帝,便暂且忍住了怒气……

      另一帐内,翊礼则是来回徘徊:‘那为翊禛挡了致命一箭的,竟然是个女子?她是谁,为什么要这样为翊禛?’“六弟。”翊信进账:“怎么,还在想那个女子?说实话,我也惊了一跳,那是什么样的女子,难道是翊禛的后宫宫眷?真真是个奇女子啊。”翊礼没有回答,那飞扬的青丝、四溅的血花,始终在眼前,想要忘记,记忆却愈是深刻……

      是夜,临潼大营,若水幽幽醒来,第一眼望见的就是翊禛的容颜:“圣上?”翊禛欣喜道:“洁儿,你醒了?”若水捂肩慢慢坐起,“圣上,叛军没有进攻么?”翊禛颔首,若水接着道:“他们的停兵也只是暂时的罢?”翊禛没有言语,其实,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圣上,嫔妾已经没事了,请圣上速速召集将军们商议下步对策,可千万不能耽搁了。”望着若水的眸子,翊禛仿佛看到了什么,心下一动,“洁儿,你是,想到了什么吗?”若水没有言语,眼中的光辉,宛如夜空的星辰……

      第二日,叛军再次进攻,临潼守军与御军拼死抵抗,只杀得天昏地暗。翊礼的亲兵身先士卒,异常勇猛,而他们又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战斗力非比寻常。翊雍的亲兵在他的授意下,则是刻意保存着自己的实力。御军与守军且战且退,已然不能继续抵抗,第五日的黄昏,翊雍满意地望着翊禛的部众舍弃临潼,退守京都长安。渭南、临潼两战,御军十六卫已然元气大伤。临潼之溃逃更是狼狈不堪,眼见,叛军很快就要进攻京都,进而逼宫……

      长安城下,战事正酣,几日下来,双方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而翊禛则是明显占了劣势。“王爷,不好了,王爷。”曹猛皱眉制止了李迪的唐突,李迪却不管不顾地凑到曹猛耳边,一阵细语。曹猛听完,脸色大变,道:“这是真的么?你没有听错?”李迪道:“事关王爷大业,我不敢瞎讲。宫里与圣上身边的内线,都是这么说的,可以相互印证。”曹猛道:“我会禀告王爷,你先下去,此事情千万不可走漏丝毫风声。”李迪忙是下去了。

      “什么事情,李迪这么惶恐?”翊雍神色傲慢,连日来的节节胜利,已经让他得意忘形:“王爷,大事不妙。据内线禀告,圣上连遭挫败,虽有安翼虎等几位大将镇守京都长安,但御军元气已然大伤,已是支撑不了多久了。圣上假惺惺说是为了不忍再看生灵涂炭,意欲让位以停战,并已向太后禀明意思……”翊雍笑道:“那不是好事么?”曹猛道:“王爷!您不知道,圣上以为他是败在先帝赐予礼王爷的亲兵那里而并非您,圣上要让位于礼王爷!”“什么!”翊雍勃然大怒,腾地起身,征战这些时日不就是为了天下,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翊雍怒极,咆哮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做?”曹猛道:“该怎么做,王爷心里已经有数了,不是么?”没错,翊雍红着眼睛,杀心已起……

      数日后,深夜,翊信、翊礼、翊仁来到翊雍的大帐,只见碗筷齐整、有酒有肉。翊信道:“大哥这是做什么?”翊雍道:“我们兄弟征战这些时日,眼见着胜利指日可待,不妨把酒言欢,权且略作休整。”翊礼冷冰冰地望着翊雍,道:“大哥的庆功宴,未免太早了。”翊雍却是不怒不恼,“咳,那不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么,六弟不必过虑,好歹为恭淑太贵妃报仇雪恨的时日近了,六弟你就意思下,喝点。”翊信、翊仁坐下,翊礼便也面无表情地坐下……

      翊雍亲自上前,为三位兄弟斟满酒:“来来来,我们兄弟一饮而尽,为我们的胜利!”说罢自己先喝尽了,翊信、翊礼、翊仁三人见翊雍喝了,便也是喝尽了杯中的酒,他们没有看到,翊雍残忍的微笑:“怎么样?未来的皇帝,六弟,酒的滋味如何?”翊礼惊诧地望着翊雍:“大哥,你说什么?”翊雍的神色瞬间狰狞起来:“你不知道吧,翊禛已经有意让位停战了。而他,要把皇位给你!”翊信、翊仁的目光瞬间集中到翊礼身上。翊礼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急道:“大哥,这是什么话?那定是有人挑拨离间的诡计,你怎么能相信?”话音刚落,一口血毫无征兆从翊礼口中喷出,进而,又是一口……

      翊雍背对着翊礼,道:“翊禛那家伙是害怕你手里的先帝亲兵罢,我可是不怕。皇帝?哼,你就去阴间做你的皇帝罢。再说了,你不是很想你的母妃么?那你就去地府陪伴她罢。”翊礼竭力伸手:“翊雍,你,你……”却终究,颓然倒下,不一会儿,就没了气息……翊信、翊仁面面相觑,只得道:“大哥这般做也好,翊礼那家伙,没什么本事,倒是这样干净。”翊雍没有转身,冷笑道:“是么,你们刚才的话,一会就可以亲自说给六弟听听了。”

      翊信、翊仁恐惧地站起身来,还没有走上几步,先后倒地而死。这时,遍身血迹的曹猛进帐:“王爷,礼王爷的亲兵们已经杀尽。至于其他两位王爷的王府军,抵死不愿跟随王爷的那些愚忠之人,已经铲除。其他的,已经收编入我们的大军。”翊雍转身,地上的三人兀自躺着,还有那斑驳的血痕。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三个活生生的人,已然成了冰冷的尸首:‘翊礼,你该死,谁叫翊禛要让位于你?至于阿信、阿仁,谁能保证翊禛在知道翊礼死后,不会让位给你们?既然做了,那么我就索性斩草除根!’“曹猛,稳定军心、好好休整,明天,我们打进京都去!”“是!”曹猛退下后,翊雍无声地笑了……

      翌日,京都长安,翊雍的军队遭到了守军的抵抗,然则,那抵抗渐次微弱下去。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后,翊雍的叛军终于攻下了长安城门,进而,转向巷战。每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但杀红了眼的翊雍,不管不顾地直往皇宫去。宫城就在眼前了,那么,金銮殿上的皇帝宝座……“大哥,很久不见了。”翊禛的声音传来,翊雍停下了脚步。

      面无表情的翊禛、遍身戎装的翊禛,就在眼前,翊雍望着他,道:“很久不见了,三弟,可是别来无恙啊?”翊禛没有回话,翊雍自顾自说道:“你看看你身后宫城,我已经打到这里了!怎么样,要不要投降?我饶你与你的女人们不死。”翊禛的手,悄悄攥紧了拳头,冷道:“黄妃一向温和淳顺,竟出了你这样的逆子。你要你母妃的在天之灵,如何安息?”翊雍道:“别跟我提我母妃,那个逆来顺受的女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争取,她以为只要温顺就好。哼,那么懦弱的样子,能得到些什么?”

      指向宫城,翊禛道:“你以为你能进到那里去么?”翊雍傲慢道:“我怎么不能?”话音刚落,四处的伏兵蜂拥而至,瞬间包围了翊雍与他的部下。翊雍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些突如其来的御军,心下明白了三分:“难道,在临潼,你是……”翊禛背着手,道:“你猜对了,不仅临潼,长安城门那战也是。”翊雍白了脸,谁都看的出来,他已经有点心虚了。

      然而,翊雍强打精神,笑道:“我的部下,正在占领着长安城,到时候,你就死守宫城,等着我攻城罢!”翊禛没有回答,却是豪爽地笑了起来,直笑得翊雍心里发毛:“你笑什么?”翊禛停住了笑,正色道:“你以为他们还存在么?忘了告诉你,我在这里等你,而安翼虎将军,在街巷里,等着他们。”翊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你是骗我的,不!”

      这时,安家的部下们提着曹猛的项上人头,飞奔而来,那尚滴着血的人头,是负责巷战的自己的亲信,翊雍终于相信了,他的败局已定,无法逆转了。可他又怎么能接受,不久之前还意气风发的自己,转眼就……似是想起些什么,翊雍道:“那么,全都是假的,全都是骗我的,什么让位停战,什么翊礼即位。”翊禛不语,一步步逼近翊雍,“不错,全是假的。你知道是什么毁了你么?是你的贪婪,是你对皇位的觊觎,是你容不得他人的狭窄心胸。”

      泰阿剑在手,翊雍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他惶恐地逃命,却清楚知道自己的宿命,“不,翊禛,我是你的大哥,父皇在九泉之下不会希望看见我们兄弟相残!”翊禛冷笑道:“那么,父皇就希望看到翊信、翊礼、翊仁被你杀害么?”跌坐在地,翊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翊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这一剑,为了朕的洁贵嫔,也为了天下苍生。”手起剑落,翊雍的人生,伴随着血光,走到了尽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