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人》七月三点

7、偶遇

　　肖玲玲回到公寓后闷闷不乐，躺在沙发上发呆，正好乔晟汗流浃背的走进来。

　　“玲玲，party怎么样啊？” 乔晟问。

　　“不怎么样，遇到一个没教养的人。你呢？去哪儿了？”

　　乔晟知道肖玲玲的父母是教授，说话比较傲气，也不追问是什么人，就说：“我去帮新生搬行李了。”

　　肖玲玲奇道：“新生？你自己也不是个新生么？”

　　乔晟说：“是啊，所以多认识几个朋友嘛。你有亲戚在这里真好，马上就有人请你去party。”

　　肖玲玲气鼓鼓的说：“我倒宁愿今天没去，什么烂人。”

　　乔晟耸耸肩说：“如果是个烂人，不和他交往就是了。对于不相干的人，又何必生气。”说完，去bathroom洗澡了。

　　肖玲玲想：说的也是，我才不要为这种人生气。

　　张皓然离开严涛的家后，漫无目标的游荡，到了快天黑，才想起应该回家了。哪知道这个城市的出租车没有像中国街道上那么往来频繁，一般人坐出租都是先打电话预约的。他茫然的等了半天，也没见一辆出租开过，便想着搭公交车也不错。

　　可是他又想错了。这个城市的公交车线路复杂，不是一时半刻能弄清楚的。

　　这时候路灯也亮了，道路两旁的树荫稀疏的遮盖着寥寥几颗模糊不清的星子，两旁破败的独立屋孤清清的立在那里，偶尔从一排排黑洞洞的窗户里透出一点昏暗的光，久未修剪的灌木杂草在风中乱舞，构成一幅诡异怪诞的图景。

　　谁能想到这就是美国，那个在张皓然的故乡被推崇的神乎其神的美国。

　　张皓然走到一棵大树附近，两个人影冲出来，其中一个带着浓重的黑人口音说：“Give me your wallet!”

　　张皓然还没反应过来，一根铁棍已经劈头打过来。他本能的抱住头往人行道外面一滚，连滚带爬的起来，没命的朝路口光亮的地方跑去。

　　跑到车来车往的大路上，他才停下来，弯着腰大喘口气。回头看看那条小路，仿佛是一个怪兽的大张的嘴巴。心有余悸的张皓然不敢多做停留，只能又接着朝灯光亮的地方走。

　　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也没遇到一个行人。这时候他饥肠辘辘，浑身乏力，方才只顾着逃命，也没留意到膝盖和手肘磨破的地方都开始渗出血丝，这时候和衬衣裤子粘在一起，走一步路都生生的疼。

　　张皓然坐在路边curb上，想：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一时之间，痛苦彷徨，泪水大盛。

　　并没有人来救他。

　　就这样坐到天亮，他才发现有几个晨跑的人经过他身边。

　　他抓住一个人问路，比比划划的终于搞清楚去学校的路线。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途中买了份McDonald填肚子，才坚持走到宿舍门口。

　　张皓然在几年后想起这件事，才知道这才是他独立生活的第一课。在这之前，他不过是父母羽翼呵护下的一个小男孩罢了。

　　开了学，张皓然终于知道，申请奖学金根本是一件奢望。对照第一条，他不是美国公民，也没有绿卡，就失去资格了。

　　他在图书馆找了份学生工，管借书还书，整理书架，只得8美元一小时，一周不过10小时。赚的钱还不够他的书费。

　　当然以他家的经济条件，并不需要他如何卖力的赚钱。

　　他只是想起临走前的豪言壮语，不由觉得自己那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本科的课程也很紧张，张皓然生长在大城市，英语功底还是不错的，可是要跟美国本地学生相比，那是远远不够的。

　　他学的是Finance，光是101全球经济学那一门课就开了很多要读的书。更别提五门课累积的assignments，projects，essays，还有各种pop-up quizzes和exams。张皓然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才能应付。

　　到了秋天，天气骤冷，他感冒了。起先他仗着自己年轻，还勉强支撑在那里。为了怕拉下课程，他在脸上套了一个大围巾去上课。（美国教授是一听鼻涕，咳嗽就劝学生回家休息的，以防止传染。）

　　这样两三天后，他发起了高烧。

　　下了课，浑浑噩噩的在校园里走，张皓然终于腿一软，倒了下去。

　　过了大约一分钟，他听到有人在喊“hey, wake up, are you okay?”

　　他虚弱的张开眼，看见一个剪齐耳短发的中国女生正在摇着他的肩膀。那女生说：“Do you want me to send you to the hospital?”

　　他听出她的英语带有中国口音，就摆摆手说：“不用。我的宿舍就在附近。”

　　那女生做个鬼脸说：“吓，我的英语这么差。”又接着说：“看你这样子，一个人回去不行吧。走，我送你过去吧。”

　　也不等他回答，一手提起他的书包，一手扶着他就往宿舍方向走。

　　一直送到他的房门口，那女生说：“好啦，我走了。”

　　张皓然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手哆哆嗦嗦的，虚弱的冷汗直流。

　　那个女生看见了又折返回来，说：“算了，送佛送到西。我扶你进去吧。”扶他进去后，又说：“你吃药了没有？”

　　张皓然摇摇头，指指桌子上。那女生看到桌上有泰诺，白加黑等一堆胶囊，说：“哇，这么多，都是国内带的吧。”又说：“这里配个药贼烦。”

　　她去厨房用咖啡壶热了杯开水，拿来给张皓然服药，又绞了块热毛巾，递给张皓然擦脸。一边干这些，一边说：“看吧，出门在外身体最重要，身体不好，一切免谈。”又说：“这几天天气不好，感冒的人特多。”又臭美的说：“我平时注重锻炼，所以从来不得感冒。”

　　张皓然本来最讨厌女生多嘴，可是这女生爽朗大方，又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像胡维琼，他只看着她忙进忙出的觉得有趣。

　　那女生看他吃下药后说：“好了，你好好休息，我该走了。记得按时吃药。”

　　张皓然躺下说：“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生眨眨眼睛说：“你问我叫什么，我叫雷锋啊。”

　　开心的一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