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人》七月三点

8、吵架

　　张皓然病好之后，走在校园里，很希望再碰见那个女生。但是她好似人间蒸发一样，一直到期末，他都没见到过她。

　　张皓然渐渐适应了快节奏的学习生活。还忙里偷闲的买了辆美国车，考了驾照。

　　严涛家这期间又开过几次小型的party，但都没有邀请张皓然。一来上次他不辞而别，礼仪尽失，二来严涛认为他是个本科生，跟他们一班出来念博士的老留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张皓然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排斥在一个社交圈子之外了。他告诉父母，自己寒假不回家，要把功课好好补补。他五门课三A两B，在本科留学生当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但是张皓然并不满足，他好不容易争取来这个留学的机会，是想真正学点东西的。

　　到了圣诞节，严涛家又要开party，这相当于美国过年。这回他不好意思不请张皓然，让周立馨打个电话去问。

　　张皓然说自己的同学这里也有一个party，礼貌的婉拒了。

　　严涛乐得他这样说，他觉得张皓然是圈外人，他来了大家聊天会不自在。

　　严涛请的还是惯常来往的那些朋友，他家租的是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不过因为他结了婚成了家，又家里有客厅，所以他家俨然是留学生们的一个活动中心。

　　严涛原来以为今晚的party也会和平时那样顺利，不过他说错了一句话，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

　　事情是这样的。肖明和维琼打趣说，看到严涛两口子这样恩爱，他们是不是也该趁过新年把婚事办一办了。

　　维琼娇嗔的说：“谁要嫁给你？你都还没上我家的门呢。”

　　肖明也开玩笑说：“我没上过你国内的娘家，可美国的娘家我是经常跑呢。严涛，你批准不？”

　　严涛哈哈一笑，顺着竿子往上爬，说：“批准，当然批准。你小子能娶到我们家维琼可真是好福气呢。维琼长得漂亮，性格好，将来又是博士。。。”

　　这话没说完，周立馨就变了脸色，插嘴说：“不像我，只能做家庭妇女。”

　　肖明赶紧说：“哪里？大嫂把家里整理的井井有条，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周立馨盯着严涛，“哼”了一声，说：“可有人不一定会感激。”

　　于是气氛就变冷了。四个人谁也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其余几个朋友连忙打哈哈岔开话题。

　　等肖明等人走了，严涛说：“你今天什么意思？大过节的说话这么冲。”

　　周立馨正在收拾桌子，把抹布一扔，说：“我说话冲，你说话怎么不照顾我的面子？”

　　于是两个人吵开了。

　　这样的吵架三日两头都有，夫妻拌嘴也是正常的。不过最近越来越频繁。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周立馨久久没能考过GRE，不能申请上学，压力骤增。

　　严涛其实心里也有点急，他原以为到了美国申请学校会更容易，妻子也是国内211大学毕业的，考个英语考试应该不成问题。哪知道周立馨的大学生活都浪费在逛街打扮谈恋爱上了，再加上在家几年的荒废时光，考TOFEL就已经勉为其难，更别提要求更高的GRE了。

　　更何况，有理论研究表明，家庭主妇在节日前后最容易诱发抑郁症。家里开个party，布置采购都是妻子负责，在别人可以舒舒服服休息的日子里，她们反而承担了很多pressure。周立馨为这次party作的努力没有得到严涛的一句称赞，心里早就不舒服了。

　　可以说严涛今晚的话是个导火线，把周立馨窝在心里许久的那把火点燃了。

　　周立馨抹着眼泪说：“我知道你一直嫌我不够独立，维琼什么都好，可你不自己照照镜子，配得上么？自己条件那么一般，还指望娶个老婆能赚大钱。。。”

　　严涛听她越说越不象话，发狠说：“你别说了，要早知道你是这样的脾气，我才不跟你结婚。你嫌我条件不好，那当初来美国前怎么不说？”

　　周立馨站起来，跺着脚说：“谁稀罕跟你来美国？到美国来也不过是跟你受苦受穷。不就是个穷学生吗？你别把自己看太高了。”

　　严涛气得脸都青了，骂了声“滚”，就说不出话来。

　　周立馨还在那里边哭边絮叨个不停：“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办婚礼的钱也是我们家出的，你到美国来的旅费也是我们家出的。你以为你一个月那一千多块钱奖学金就可以供我们吃喝，供你开party装面子呀。你不过就是穷。。。”

　　严涛这时候已经红了眼，手高高地扬起，作势要打周立馨。他手还没落下，周立馨早扑上来又抓又撕的，嘴里说：“你敢，你敢，你敢打我，我就报警。”
　　严涛无法，只有把她连推带搡的推出门外，然后把门锁上。周立馨死命的拍门，严涛就是不开。

　　周立馨赌他会来找人，停止了敲门，从公寓走到街上去。

　　邻居都出去过圣诞节了，周围一片黑暗。

　　一个人只敢在附近绕圈，等了半天也不见严涛出来找。

　　周立馨满脸是泪，又加晚上寒冷，她从室内出来，冻得簌簌发抖。

　　忽然一辆车打着灯开到她身边，向她honk了一下。

　　张皓然从车里钻出来，惊讶的说：“咦，大表姐，我远远看着一个人像是你，原来真的是。你这么晚了在街上干什么？呀，你不会遇到抢劫了吧？”

　　周立馨这副样子让他看见，窘迫不已，低着头不说话。

　　张皓然又说：“表姐夫呢？我先送你回家吧。”

　　周立馨突然哭着说：“不回，我才不要回那个家呢！”

　　张皓然虽然年轻，看这样子也猜出了几分。他想了想，说：“不如你到我宿舍住一晚上。我去别的同学那里睡好了。”

　　周立馨点了点头。

　　张皓然照顾完周立馨在他的宿舍安顿下来，出门用手机给严涛打了个电话。

　　原来严涛开始是一时之气，想让周立馨吃点苦头长长记性，后来出去找不到妻子，心里急得不得了，差点想去打电话报警了。

　　听到张皓然说“大表姐现在住在我那里，你等她明天一早消了气就来接她”，这才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又马上埋怨自己太过分，竟然在平安夜把妻子赶出家门。

　　要说张皓然为什么会出现在严涛家附近。其实张皓然在推掉严涛邀请的时候并没说谎。他确有一个Christmas party要参加，都是和他一样的本科生。

　　他觉得维琼既然已经有了男朋友，自己去了图惹伤心。而且这层亲缘关系在，他和她以后都是不太可能的，何必越陷越深呢。

　　何况他潜意识里也存着希望，说不定能再见到那个女孩。

　　一开始，张皓然觉得这个全是本科生的party不错，气氛很轻松。

　　美国学生都回家团圆去了，来的基本是台湾的小留学生。这些学生是高中毕业过来的，大都比他小两岁，男男女女都讲话嗲声嗲气的，也很斯文有礼。

　　有几个男生开始谈论赛车的性能，张皓然很有兴趣的凑了一脚。然后话题转到电玩，张皓然发表了几句意见，却发现自己两年多不碰这个，完全落伍了。

　　再往后，张皓然觉得自己插不上嘴。他们在讨论去哪里哪里玩，哪里哪里shopping。张皓然和几个平时跟他讨论功课的大陆男生，平时学业打工学车就够忙了，还哪里顾得上这些。

　　不一会儿，又有人提议玩猜人的游戏。每个人把线索写在纸条上，堆成一起，谁抽到了猜是谁写的。张皓然跟他们都不熟悉，又觉得这个游戏幼稚无比，就没参加。

　　于是有两个打扮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生，撅着嘴跟他抱怨，她们如何希望能抽到他写的纸条，结果他都不参加。

　　男生们继续谈论电玩和电子产品。

　　张皓然很奇怪，他们怎么不谈点稍微有营养点的话题。

　　Party的气氛渐渐狂热起来。张皓然却是越来越冷却。他有一种强烈的不属于这里的感觉：这些比他小两岁的男孩女孩，不曾经历过他所经历的，也无法体会到他所体会的。

　　于是，等喝醉酒的女孩们把彩色气球和丝带绕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尴尬的甩掉这些，孤独的离开了。

　　张皓然有些后悔的想，也许应该去参加严涛家的party。不知道维琼现在怎样。她或许早就忘记自己了吧。又或许，她从来也没想到过自己。

　　他这样想着，腿脚不听使唤的，开车往严涛家里去，于是碰巧发现了周立馨被赶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