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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一棵树的爱情(2) ...

  •   第二天的课堂以语法老太太那句意义颇深的“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告终。喜棠在背后打了个响指:“就等你这句话呢”。我想问问刘金午饭要吃什么,可在我张开嘴但第一个音节还没发出的时候,刘金拎起她的塑料袋起身走掉了。而张美华在睡梦中猛然清醒,大喝道:“这就下课了?!老子还没睡够呢!”

      我和喜棠对食物的要求一向不高,一菜一汤足以。喜棠端坐在对面,闭嘴且幅度非常小速度非常缓慢的咀嚼食物,然后拿起纸巾的一边沾一沾嘴角,尽管那里未必有油渍。我总觉得喜棠举手投足间有种没落贵族的气质——当然,前提是她不开口说话。
      张美华堵在售饭小窗口前面,断绝了身后排队的女生的视线,然后朝窗口里的师傅奋力吆喝:“一份鱼香肉丝炒饭不要肉丝!”这一声吼叫穿透力极强,穿透了一切可能的物质,直接刺进人们耳朵。我确定半个食堂的人都能听见这个豪放的女人要了这么诡异的饭。
      喜棠面色凝重的对我说:“吃完赶快闪人。”我会心的点点头。在我和喜棠起身的瞬间,张美华在身后又是一声大叫:“喜棠,黎豆豆,你们去哪啊!给我回来!”一时之间,我和喜棠迈出去的脚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只是猫着腰僵硬的定在那里。

      张美华使用喜棠吃饭的姿势,在半小时里极其辛苦压抑的吃着没有肉丝的鱼香炒饭。还时不时抬头发出娇嗔般的感慨:“味道不错哦!”我斜眼看看喜棠,她面无表情的坐在我旁边,看上去非常平静。而我,我的内心已经翻腾的不行。特别是张美华故意剩下小半盘米饭却谎称自己吃饱的时候。我都想问她,你说这话自己相信吗?!
      我和喜棠再次站起来,而张美华迟迟不肯起身,她面露难色,非常犹豫痛苦的样子。我知道她可能装不下去了。毕竟为了减肥和形象而委屈自己的食欲,对于张美华来说,是极其不人道的。喜棠忍无可忍,发起牢骚:“你到底走不走!”
      此时张美华终于鼓起勇气向自己坦白:“其实我还有点饿……”
      人一旦爆发谁都拦不住。在张美华表明心志之后,她毅然起身去买了一碗米线,一块葱花饼,一盘紫菜包饭,一碗酸菜炒米,一碗牛肉河粉……然后撸起袖子开吃。
      我和喜棠无力的坐在她对面,看着摆满桌子的食物,特别是那碗酸菜炒米因为量多而呈小山状溢出碗口。我和喜棠开始一点一点崩溃……而此刻的张美华徜徉在对食物的需索得到满足而产生的畅快淋漓之中。对于她来说,吃饭绝对是一项心甘情愿的剧烈运动……

      当食堂的人群渐渐散去,各个窗口也渐次关闭,张美华的胃终于被填满了,她噙着泪激动的说:“这是一个星期以来我吃过的第一顿饱饭啊!”我看着面前狼藉的小饭桌,确切的说,是看着摞在一起的层层叠叠的盘子和碗,我突然发现,对面这个女人,让我有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张美华在食堂的两端来来回回走了三趟,只是为了把自己埋下的祸根——那些作孽的盘子送到清洁处的小推车上。我叹了口气,悄悄对喜棠说:“她这是何苦呢。”
      “这么想了,就这么做了,也应该乐在其中。”喜棠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极具超脱意味的话,让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那啥……我最近脑子有点迟钝……你在说什么?”我凑过去问她。
      “一切的欲望都是身体的需要,就像渴的时候,把一杯温水顺畅的喝下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是最真实的自我索取与自我满足。”喜棠平静的说完这番话,然后转过头来看我:“You know?”
      ……

      回宿舍的路上,张美华摇头晃脑的走着,脸上洋溢着饱食后的愉悦。喜棠一言不发,有点心力交瘁的样子。而我一路上都在思索喜棠的话,顺其自然会不会是一种消极的态度。
      直到张美华站上宿舍楼下的电子秤,我们仨才恢复了嘻嘻哈哈的常态——张美华扯着嗓子尖叫着:“天哪!我就吃了那么一点居然重了三公斤!要死啊!”
      喜棠强忍着笑安慰她:“没事,上个大厕就好了。”
      张美华绝望的哭喊起来:“我靠!难道我一肚子都是屎么!”
      ……

      下午没课,我和喜棠商量说,睡起来就去逛街买手机。我拉开被子,心想,这一觉醒来指不定是几点了。哎,算了,先睡了再说。
      张美华从柜子里翻出她的雀巢脱脂奶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完成午饭的最后一个步骤——惬意的喝奶。我脑子一沾枕头就昏沉了,朦胧之中,我还反复的提醒自己要告诉张美华,前阵子雀巢奶粉出了问题,说是有激素。可是这种提醒在喜棠的“真实的自我索取与自我满足”突然在脑子里跳出来后不了了之,于是下一秒我不假思索的滑入了睡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喜棠的手机铃声像一下突兀尖利的警报刺进耳朵。我听见喜棠用极其烦躁而愤怒的声音破口大骂,连个间断都没有。她骂完最后那句“去你妈的”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迅速舒缓下来,然后轻声细语的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有事吗?你是谁?”
      ……
      喜棠挂上电话后,我彻底清醒了。喜棠对着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的我说:“张美华在操场,让咱们赶快去找她。”我紧闭双眼,假装自己还在熟睡。如果有人能一眼把我看穿,我想这个人就是喜棠了。她下了床穿上外套,都没来摇醒我,直接下了命令:“你赶快提裤子啊!那逼人让咱们抓紧时间。”
      我忍无可忍,翻坐起来发起牢骚:“你怎么这么说她啊!”
      “人自己说的。原话是‘喜棠同学,黎豆豆同学,请火速到篮球场。鄙人张美华。’”
      “就算是她说的……那你就不能正经些吗?!”
      “成!我正经的请求你赶快去找那个逼人吧。我拿不准她什么情况。”
      ……

      我很不情愿的跟着喜棠往操场走去。如果说喜棠最摸得准我,那我就是最了解张美华的人了。当我们看到张美华坐在篮球场边缘的塑料凳子上,再看看球场上跑的大汗淋漓的清言,我拿眼睛斜喜棠来示威。喜棠耸了耸肩膀,然后朝张美华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我走上去拍了拍张美华的背,她的眼睛死盯着远处的清言,双手合在一起按在胸口。用痴痴(对清言)的语调非常敷衍(对我和喜棠)的说:“你们来了。”
      我和喜棠分坐在这个就像患了失心疯的女人两边,和她一起看向清言。他今天的穿着有分明的颜色,白色的长袖T恤,黑色的运动短裤。被汗水打湿的一小块布料贴在胸口上,跳跃的时候,衣服兜起一阵阵短促的风,蓬蓬的头发在风中飘散着。他身后的太阳泛出橘色的光线,斜斜的照射过来,笼罩住我们。
      清言在接住篮球后,非常敏捷的转身带球过了一个人,然后纵身跳跃起来,把手轻轻一翻,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气流,我们仨跟随着那道弧线把自己的头转了小半圈,张美华更是捂紧了胸口,大气不出。
      伴随着篮架子轻轻晃了晃,张美华激动的坐直身体,打了个响指:“Yes!”清言的三分球进了!
      我松了口气,看着清言专注的样子,他似乎忘记得分,只是一次次的进攻。我渐渐发觉他本身就像一个很强的磁场,能把人牢牢的罩住。只是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啊……
      “啊……”我吃惊的叫起来,后知后觉——“清言的手已经康复了?!”
      “显然。”张美华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像少女怀春时做向往状注视着清言。
      “你和清言不是好朋友么?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啊?”隔着庞大的张美华,喜棠有点诧异的问我。
      “我手机坏了么。”我很轻松的把对清言的忽略归罪为手机。
      “赶快去帮清言买水啊!愣着干吗?”喜棠猛拍了张美华后背大叫,偶尔她会这么一惊一乍来谋杀别人的神经。如果不是张美华沉浸在球场上的清言,估计她会被吓疯。
      这句话点醒了张美华,她触电般转头看向我:“对哈!我怎么没想到呢!黎豆豆,清言平时喝什么啊?”
      当在我还在努力搜索这个问题的答案时,喜棠已经脱口而出:“来瓶果粒橙!”我刚想回嘴告诉她清言不喝那个,喜棠很快的补充上“我的。”
      张美华非常不屑的把头转向喜棠:“你就不觉得喝果粒橙就跟喝糖稀饭一样么?”(糖稀饭……)
      当张美华再次把头转向我这边,她的脖子忽然闪到了,她浑身抽搐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扭曲成剧烈的痛苦。她伸手扶住自己疼痛的脖子,费力的对我说:“要不……我买两瓶脉动吧。给清言……青柠味的,我要橙子味的。”
      “不要动不动就喝这些运动功能型饮料,就是破罐子破摔也不能摔的这么粉碎吧!”喜棠嘴不饶人,抓住痛脚就反击回去。
      张美华小心翼翼的呼吸,轻轻揉着脖子,无奈的说:“我已经习惯了。小时候,就红牛刚出来那会儿,我妈天天让我喝红牛,初中时开始喝脉动,最近雀巢也出事了,我一直喝雀巢奶粉……”
      “我靠!你彪悍的人生里充满了激素啊!”喜棠感叹着。
      ……

      我们仨就清言的饮料问题研究了好久,最后一致认同矿泉水。张美华快乐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哼着小调直奔不远处的小超市。
      喜棠侧着身子看清言,用非常欣赏的语气说:“无论从哪个方位看,清言的动作都是优美的。虽然他的气质跟周围环境很不协调。这大概就是他的特别之处吧。”
      我点头之际,歇下来的清言忽然看到了我,他擦擦脸上的汗水,朝我走过来,看的出来他的表情是有一点羞涩的。偶尔他会这么内敛,尽管我们已经很熟悉了。
      他站在我面前,遮住身后越来越暧昧的阳光,我抬头眯起眼睛问他:“你的手好了?”他把篮球放在右手食指上熟练的转动了几圈,笑了笑说:“是啊。”然后他想起什么,又问我:“你的手机怎么回事?打了很多遍都是关机。”
      “那个啊,不知怎的,坏了。”我漫不经心的说。
      “你就是这么丢三落四,没心没肺的。也不知道别人在找你。”他说完把手掌搭在我的头顶,轻轻抚摩了一下。我听见喜棠在旁边猛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心也咯噔响了一声,那个突如其来的“丢”字让我想起了宫城。我甚至都能清晰的回想起宫城温情的嘴唇,他叫我“丢丢”时那低沉而略微沙哑的声音。顷刻之间,我的心开始翻江倒海,我想抓狂,可在这种场合,我就是伸手都没地方抓啊!
      清言坐在刚才张美华的位置,隔开了我和喜棠,跟我闲聊了一会。我听见张美华渐进的脚步声,悄悄回头给她使了个眼色,张美华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把四瓶饮料兜在胸前,迈着纯情的小碎步,扭动着腰肢,缓缓的向我们走来。
      “你们要的水我买来了……哦。”如果不是张美华确实站在我们面前,打死我都不相信这娇弱的声音居然是从她嘴里发出的!而且……那个“哦”明显是她在半秒之内反应出来后强加上去的,显得极其生硬。我想到她平日自诩“老子”,再回味一下那个“哦”,两者如同一个是站在悬崖顶被风刮的摇摇欲坠,一个是已经掉下悬崖粉身碎骨……
      “啊……幸好多买了一瓶。给你,清言。”张美华尽量保持镇定,完成这滴水不漏的表演。她从怀里拿出那瓶矿泉水递给清言。我的眼睛定格在张美华白净但肥胖的胳膊上,我们仨都巴巴等待着清言的反应。不远处一排小树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安静的阳光柔柔的洒在我们四个人的眼皮上,柔的让人的心一点一点软下去。
      几秒钟的犹豫,清言笑起来,从张美华手里接过了水,淡淡的道谢。张美华眼睛里的爱情之火呼的一声熊熊燃烧起来。我看到她的手轻轻抖着,脸颊泛起阵阵红色。然后她把手悄悄背到自己腰后。终于有这么一天,她把自己的一腔情意融化在那一瓶水里,不经意却准确无误的传递给了清言。这是多天以来她最兴奋的时刻,我都觉得背景音乐应该为她播放五月天的《恒星的恒心》了,用让人感动的一塌糊涂的音调唱着一份执着的爱情。
      但不幸的,张美华火热的心随即就跌入了冰点。几个男孩向清言勾了勾手:“走啊清言!洗澡去!等下还有课呢!”
      清言扣在矿泉水瓶盖上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起身放下那瓶水,笑着跟我们道别,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下个月50周年校庆,我们英文学院的话剧社有排节目,你们有兴趣就来玩吧!”说完他就走掉了,他离开的时候带起一阵微弱的风,拂在我脸上。
      张美华气急败坏,百感交集,她都快哭了。喜棠拖住她的手,一遍遍轻抚:“乖!咱们有的是兴趣!”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一棵树的爱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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