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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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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婵端握着梁正冰的手,慢慢往他身上靠去,是了,真的有必要坚持什么吗?
夫妻俩同时看向陆正辉,双双苦笑。辛苦了大半辈子,养儿育女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怎一个操心便形容得了?他一句“何必坚持”说得轻巧心里未必如此放得开吧?再想想呵,他一子一女,儿子也已娶妻生子,倒是自己仅此一女落得这个结果,要怎么宽慰自己、宽慰老伴,才能放下这两年来所背负的沉重、承受后半生血脉不能相承的痛切呢?
“爸爸,真真和妈妈呢?”陆路平息了自己的情绪,打断三位家长的沉思。结果如何固然重要,争取的过程更是不可轻忽,更何况对于她来说,和真真的成与败并不是现时的重点,她担心的是她的真真。内心深处,她不得不承认,拿真真的康复和她的爱情作选择的话,她选择前者。在她的信仰里爱情由来不是空谈。
“真真情绪很糟。”陆正辉有些忧心地看着陆路。
“爸,明天手术是吗?”陆路轻轻地问。
“是的。”陆正辉依旧担心,这个表面看起来已经告别往昔任性的女儿,骨血里的骄傲和冲动只是被放大了的理智所掩盖住,随时都有可能突围而出。
“如果可以,请给我机会和真真单独相处一会。”陆路恳求着。
“她情绪稳定的话,我们就带她来吧。”一直没做声的梁正冰,突然回答。
“谢谢梁爸,请你告诉她,我很糟糕,抗拒手术。”
那些被勾起的记忆,那些曾经深埋的片段,像老式电影一样无声地放映。无人的房间里,陆路轻笑出声,她想起自己和真真的这些记忆的第一把密钥是谢秋玲和周仪的亲昵动作,可当她真正忆起与真真相识至确认相恋那些日子,原来她们唇齿相依的亲昵,是那么的少。
门被无声地推开,陆路的心强烈地撞了一下,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看向来者。
“陆路,量一□□温。”原来是值班护士。
“好。”
“怎么都没人在这里看护呢?”护士好奇地打量着床上的陆路。
“刚刚走开。”陆路报以微笑。
“床头紧急护理灯,有什么需要可以按一下。现在需要排尿吗?”
“……”陆路有些发窘,面色微红。
“我来。”床后传来细细的回答,陆路有些吃惊,微撑了一下身子想抬起来看看。“哎,你别乱动!”护士赶忙扶住她上仰的身子,嘟哝一声:“也不怕痛的。”
梁真真推着轮椅靠近了些,让路给护士出去。静静地和病床上的陆路对望,她的心一阵阵地发苦。多久了?两年了吧?偶尔半夜会被恶梦惊醒,偶尔半夜会哭醒,偶尔会茫然而不知活着为了什么。不曾想自己会为一名女子倾心如此,爱的萌芽应该比陆路还早吧?初中,她已经懂得用眼睛的余光捕捉心上人的身影;高中,她学会了用包容等待心上人的长大。始料不及的,是那场意外。那天,在学校的操场,她追着陆路直至体力不支倒地,被陆路扶回家里便一直没有说话。陆路拒绝和她对话,拒绝听她解释为什么要分开。她又何尝愿意呢?只是两个女子的爱情,发生在两个特殊背景的家庭,她多么害怕东窗事发之后冲动的陆路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她怕她的路路拿生命做赌注,她希望分开可以让彼此冷静、站在生活和工作的高度上思考爱情的份量,她们都还年轻,承受不起家庭和生活的压力。可是,残酷的事实还是给她上了一生中最难忘的一课。如果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有残废的可能却还可以活着、对生命感恩,那么听到陆路留下的那段遗言便是对这一感恩的剥离、是对陆路逼她独自面对生命的怨恨。现在呢?两年后,当她了无生趣放弃复健、静等生命消亡时,陆路的突然出现是惊喜也是绝望,难道她是陆路永远的不幸,以后就以这样的躯体牵绊陆路刚刚开始的充满希望的生活吗?可是,路阿姨说,陆路是为了她而来的,没有她陆路已经放弃了手术;爸妈说,如果她拒绝再见面,陆路便放弃明日的手术。为什么总要把选择权放在她手上,难道她们不知道其实自己根本不愿意做出选择么?两年前她没给自己选择就离开了自己,为什么两年后又想让她做选择?
“真真。”陆路看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明显得让自己心痛,她不愿看她这么费神。
听到陆路的声音,梁真真定了一下神,瞪大眼睛一脸的问号。
“能帮我把那管的夹子打开么?”陆路看着梁真真脸上的表情由疑问转为羞赧,大概是在为自己的走神自责吧?夹子滑轮向下一松,陆路特地发出舒服的喟叹:“憋死我了。还是真真好。”
梁真真依旧没有说话、轻轻笑了一下,转眼发现陆路已经拔去输液管的手背上一片青紫,想起白天那一幕,眼神黯了下来,她慢慢地把脸靠上去、贴紧那冰凉的手背,“痛吗?”
两年,竟然没有一丝的疏离;两年,竟然还能挑起如此熟悉的心悸,陆路发自内心地笑了。
“笑、什么?”听着她的笑,心里一阵儿温暖,梁真真轻轻地把靠在她手背上的脸贴到陆路肋骨附近,手轻轻地抚着她的手背。
“只要你不离开我,愿意照顾我,我就不痛。”陆路把受伤的右手抬起,放在梁真真后颈处,抚着她的发尾:“真真,还愿意为我,蓄起长发吗?”
“嗯。”
“不生我气了好不好?”时光仿佛在倒流,陆路看到了希望:“我们不分开了,好吗?”
梁真真慢慢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人,出落得如此动人,即便是躺在床上,也能看出平日里的风采。
“不要不理我,求你。”陆路眼里闪着哀求,“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你,走了。”梁真真艰难地说着简单的字眼,是的,当年她弃自己而去。
“不!”陆路激动地大叫起来,“你……”望向梁真真,看着她脸上的难过,哀莫大于心死,自己不是也感受过么,为什么这么傻不能体会她现在的心情?
“真真。”陆路捉住她的手,“我没有,相信我!”
“录音,我,难过。”那些被遗忘的组词造句,梁真真憋红了脸。
“假的,信吗?”陆路眼里有浓浓的受伤,“真真,你不信我了。”
拼命摇头,梁真真说不出话来,不,不是不信,真的不是不信,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相信,那明明就是她的声音。
手抚上她的齐肩短发,陆路注视着梁真真的眼睛,“我被催眠了,把自己丢了,连我说了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能算是我说了让你难过的话呢?你知道我从来舍不得,即便当年你要和我分开,我也只生自己的气、怨自己没能力,不是吗?”
怨、恨、怒、悔……有很多说得清说不清的情绪在纠结,梁真真涨红了脸缓缓地摇头,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她还活着?
“不去想了,好不好?”陆路把手移到她脸上,“你瘦了好多。我们都活着,这样就够了。以前的不去想它了,好不好?”
“手术吗?”梁真真流着泪蹭着她的手。
“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答应你动手术。”陆路笑得露出小小的尖牙。
“什么?”梁真真看着她的笑,有些闪神。
“第一个,陪着我不许离开。”陆路正了正脸色。
梁真真迟疑了一下,四个长辈他们会同意吗?看着陆路一本正经的神情,她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嗯。”
“第二个,嗯……”陆路想了想,“向前挪一挪,靠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