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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寒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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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寒潮
寒冷的高纬度,连续好几天没有出现风暴雪尘,已经算是一件难得的事情了。
但今天,性格暴戾的风雪女王终于再次降临。
我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的声音,那呼呼作响的风啊,就像被困在深谷里永世徘徊的孤魂冤鬼所发出的凄厉狠绝的长啸,那是仿佛能穿越小小的耳膜振动人类心底深处的啸声。
这种狂暴的振动是——悲鸣。
狂动的风暴潮大概是上午十点钟左右开始的。那个时候,我正在177室里整理东西。
从176室拿回了不少东西,两张毛毯,一把剃胡刀(可以作为武器),几包纸巾,几个还未发霉的面包。保暖用的黑色长筒靴因为码数关系,我索性统统都毁掉了,残滓就丢在了176室的床下。
毛毯很明显是人工毛,保暖效果并不是多好。但与比纸厚不了多少的被单相比,实在是好太多了。
还有一些东西。不过那些东西在天未薄曦的时候便已藏捡好了。
我对枪支之类的热武器虽然不是很了解,但也一眼认出了那七把枪都是德西尔制造的Slaughter,这种枪据哥哥说火力十足,远程射击优越,缺点是过重和重装子弹耗时长。
想不明那四人是如何得到手的,但方法跟我杀掉他们抢夺他们的所有物有异曲同工之处。这座雪白的冰狱之下似乎有无数的暗流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只看你到底想要何而探寻哪一条暗流。
我花了差不过一个小时,才终于在被床遮掩的一个凹洞处找到了为数不多的子弹。这些子弹最多只够四把枪换二轮。
我效仿176室的人把枪放了一把在被单下,在靠墙角的一隅。突起的硬物在不睡人的情况下一眼便能发现。放之前我有些犹豫,因为墨墨才是靠墙而睡的人,枪放在他那边,想瞒也瞒不住。但踌躇是短暂的,墨墨不是傻子——虽然他的小脸上从送进监狱到如今都未曾有过任何负面情绪——这里是怎样的地方,他知道,只不过血腥杀戮被我杜绝到了外围,可监狱一词本身就带着黑暗与杀伐,想瞒也瞒不住的张狂。
我不可能一直保护他,呵护他在我也不算宽大的掌心里。虽然我想这样做。
一直未曾细细思考的问题如今终于锐利的摆放在我面前。
墨墨于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我,到底需要墨墨于我来说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身世可怜的男宠,倍需呵护的弟弟,还是同在黑暗里作为我扎根于黑暗的根须?
我一直一直的在强调: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我强势的将手中的权力用来维护我的私欲。
颜,洛,莘。我从生活艰难饱受欺凌的□□窑里买下了因犯错而三天未吃饭的蓝颜,帮助他杀死了将他买了抵债的父亲;我从一批即将被送往温戈雷死士训练营里的可怜虫里看上了洛如狼般孤傲的眼神,以帮助他剿灭灭了他一族的罪魁祸首为条件让他跟从了我;我在零下几度的脏乱街道上发现了乞求的莘,让他脱离了过去饥寒交迫的生活。
他们三个,都是我扎根于黑暗的根须。
我是真心喜欢他们。但这并不妨碍我将他们原本可以生活得更幸福的道路给抹杀。
他们的确是自愿随从我。可其中很大的成因是我的纵容怂恿。
那么,墨墨呢?墨墨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
我的确想宠着他呵护他,可那不过是肤浅的同情心作祟我想弥补他未曾有过阳光的童年。颜、洛、莘他们是还未成长为一个少年之前便跟随了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但墨墨必须成为一个于我来说【有用】的人,否则,当某一天我厌倦腻味之时,我会毫不犹豫的丢弃他。我知道恶劣已不足够来形容我。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早做决定的好。况且在这个地方,我不是那个可以只手遮住半边天空的温家少爷,我不能保证我完全有那个能力保护他。毕竟洛亚塔,已经轻轻的给了我一个深刻的警告,如若洛亚塔要杀墨墨,我无力阻拦。
这样想来,反倒是让墨墨偶学会如何保护自己才是我真正呵护他的方式。
这就是黑暗的残酷。
过些天,等墨墨脚上的伤有好转后,教会他怎样用枪吧。我相信墨墨不会让我失望。
思及此,我便坦然的将枪放在了那里,放的时候虽然尽量不弄出过多声响,但我的动作还是弄醒了墨墨。天,已快亮了。
墨墨的眼睛缓缓睁开,浓郁的黑色里未有丝毫的惺忪睡意。
“抱歉,吵醒你了。”我轻声说。此刻我手上的枪已经成功没入被单里。
墨墨缓缓眨了眨眼睛,便向我这边摞来,露出的大片空白似乎是为了方便我更好的藏匿。
“再睡会吧。”我努力想抚平那处凸起处,可惜是徒劳。
墨墨没有说话,只是乖乖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我笑,不知为何有些哀伤。
“再睡会,我会,尽快把这些东西藏好。”
我接着用头发丝巧妙的在床底板上固定了一把。剩下的三把我按照一个床一把安置了。七把枪,我留下五把,剩下两把找个时间给那个邋遢大叔送去。只是枪,子弹我则一个都不给,我相信他会自己想办法弄。
弄好一切后,我用冷水,仔细的、缓慢的洗了一次手。
洗完后出来,墨墨已经清醒地坐在床上。似乎对盖在身上的毛毯没有丝毫兴趣,他直直地看向我。
“醒了?”我笑,“那就先吃早餐吧。”
吃完早餐后,我便开始收拾零碎的东西了。那似成千上万人的怒号的啸声响起之时我还以为是监狱里的某个地方开始上演暴力表演,但很快,我便发觉这个声音不像。
小小的空间里除了门缝那条线便是完全封闭的。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只要细细想一下所处的环境,那么猜出答案并不是难事。
我现在才觉得没有窗子也是一件好事。那不绝于耳的啸声已能充分让人联想到那呼啸的风是有多么的强势。
空气似乎又陡然下降了几度。灭绝般的冷。
我果断的爬上床用毛毯围住我和墨墨,极力无视外界的声响,遵守昨晚的承诺继续给墨墨讲《彩虹七子》。不知不觉,我也喜欢上了这个故事。
但失败了。外界的怒吼声似无处不在铺天盖地的袭来,想要隔绝都不行。
墨墨不知为何也有些恹恹的,没有气力。
久而久之,我也被搅得没有心情再读了。
搂抱着墨墨,开始了漫无边际的发呆。
我实在是不想承认,因为连带又想起了莘,而让我情绪变得低沉。
但有些事,是无法撼动的。
我能够允许自己短暂逃避,但不允许自己可笑的自欺欺人。
或者,其中的确有复杂的牵连我无法设想。
但是,莘——
我深呼吸一口,将心中的摇摆深深的沉淀。
现下,是想办法离开这里,如诺我真能离开,无论你有怎样的理由,都要受到来自于我的惩罚。
上午的时光,便这样过去了。我考虑了半晌,还是决定去一趟食厅。
食厅里依旧有着到处窜动的人头,大部分人丝毫不受那怒吼风声的影响,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即便外界的风声震耳欲聋,也掩盖不了食厅里人们说话的声响。
我跨进食厅,莫名的一眼便注意到了那墙角一隅的灰点。
心念一动,竟觉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他了。想了想,有两天。
神原烈还是橘镝?他们到底是凭什么为契机而转换人格的?
突然之间有些好奇。我为自己接了一杯水,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装有面包的大纲盘很快被戴有口罩的人员端了上来,我慢慢起身,松了松筋骨。
成功得到面包后,我并没有马上离开,顿了顿,我抬脚打算向那个灰点走去。
可途中来了个阻碍——
“哟~”懒散的语气,悠哉的口吻。
我生生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眼前这个人,不就是我无意间发觉的情报人员——头发乱邋遢胡子乱邋遢的金发大叔。
“有事?”我的语气自觉的冷然了几分。
来人丝毫不在意的耸耸肩。总觉得他额前遮掩的发更长了,金色的胡子更乱了。
“完成了?”大叔金绿色的眼睛透过重重发丝看向我。
我沉默了半晌,有些生硬的回答:“东西,自己找时间来拿。就这样。”
但大叔还是优哉游哉地站在我面前。
我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宇。
大叔抬手以我预料不到的速度从我的怀里拿起一个面包——我还不来及阻止——轻言了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不解。
但无论他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有人示警毕竟是好的。
“你被人盯上了。”他轻轻地说。声音刚好只有我们两人能够听到。
凝神探察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呆站的我,我抬腿向灰点走去。
再次确认没有人注意这边,我在灰点旁蹲下。
观察了会,伸出手,戳戳。
灰点立马一个战栗,深深埋在膝盖处的头猛烈抬了起来,瑰丽的眼眸里是任何遮掩都徒劳的恐慌。
看来,现下是神原烈。
我很满意的看到小灰点在看清来人是我后眼里的恐慌去了一小半。但还是不安地看着我。
小脸灰烬般的落败,唇是暗淡的绛紫。我敢肯定面前这具身体已经好久未进食了,依靠着水在勉强维持。
但是为何,橘镝呢?
我有些想不明白的蹙起眉宇。难道橘镝这个人格只能夜晚出现吗?白天占据这具身体的是神原烈?
“你,都不去抢食吗?“我压下心底的疑惑,淡淡地问。
神原烈有些畏惧又有些无奈的说:“……不行……抢不到啊……“
“一直都是如此吗?“
“……啊……“神原烈有些伤感且痛苦的垂下眼帘。睫毛纤长而又脆弱。
“那你多久未进食了?“
“多久……不太、记得了……“
“……不难受吗?”
“一开始,感觉很饿……过了段时间,便、麻木……觉得、还行吧……你……”
我将怀里的一个面包递给他,平淡地说:“收下吧。放心没添加任何东西——就算有,也是厨房的杰作。监狱里的确不存在什么互相帮助的感人场面,所以我有事拜托你这是提前预付的回报。”
神原烈有些愣愣的看着我。我发觉眼前这个少年,越是虚弱,便越能将他的美诠释出来。
空间似静止了半晌,神原烈用恍然的眼神接过我手里的面包。
“你长时间未进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干硬东西,也不要吃的太急。”我看着神原烈用手指捏下一点送进嘴里,接着说:“什么时候你有空了,便来177室找我。记住,敲四下门,无论我开门与否,只敲四下门。明白?”
他看着我,轻轻点点了头。
我站起身,打算离开,忽而想起了那敞开的大洞——盈满着死灰般月光的洞,像代表着灭绝般的空寂。
外面呼啸着的风一定在疯狂的蹂躏着那个洞里的天地吧。
“我改变主意了。吃完饭后,你便过来吧。”我弯下腰附在他耳边轻轻说。
我拿着剩下的两个面包和一杯水走回177室。其实,177室的存粮相当可观,但面包这类东西保存期较长,即便发了霉硬吞下去肚子的疼痛度比吃了发霉的饭菜要好上许多。这里是寒冷的高纬度,物资总是供不应求,应该贮存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墨墨,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墨墨一反常态,明显表示出对呼啸的风声不适,这让我有点担心。这种症状很像是耳鸣进而导致大脑失调出现晕眩无力。
“……”
我坐上床,脱下拖鞋,感到从脚趾到膝盖处已是没有知觉体温的冰棍,很是头疼的看去——苍白中狰狞的青色线路让我的头更加的疼。怎么办,脚已经到极限了,这几天我极力忍耐,但我的脚步明显迟缓是任谁都可以看出的。
“来,墨墨,自己先吃着。啊,还有水,别洒了。”我将手中的面包和纸杯递给他,将自己的那份面包直接放到了毛毯上。也顾不得洗手,开始为自己的脚做活血按摩。没有皲裂实在是万幸,但如若情况还是得不到改善,皲裂真的是迟早的事。
零下几十度啊,真的好冷。
做了会,只感到手更僵,无奈停止,掀开毛毯的一角,溜了进去。
“来,墨墨。”我揽过他,接过他手中的纸杯,小呡了几口,便撂到了地上。
“真冷啊……还是不舒服吗?吃完了我给你做会头部按摩。”
我撕下一片面包喂进嘴里。寂静开始无休止的蔓延。吃完后,我有些不情愿的下了床,洗了个手,出来用今天刚得到的纸巾擦干净。
正打算再次爬上床,轻轻的敲门声便适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