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洲墨竹偃》伶舟沫沫

23、第三章

　　每年春季，云洲城外沿祁塄山脉蜿蜒的低矮山坡上都会梨花遍野，有好事儒商独辟蹊径，在山下开了一条丈余宽数里长的青石路街，那青石街染了街道两旁繁盛的梨花清气，取名梨花道。

　　平日这条宽道只见梨树不见花开，人烟并不多见。只是每到花季，这条宽道上便残雪争妍，花事浓重，人潮如海。

　　只道是那翩跹梨花随风舞，清丽娇妩，因而赏梨花，亦是云洲城文人墨客的一大爱好。

　　与赏梨花相应而至的也有一些商贩，沿街摆售笔墨纸砚，琴棋书画，精致甜点，倒也是一派附庸清雅之人，生意赏花两不误，也是美事一桩。

　　这日，昕蕊首饰尽去，一头乌发单单用那她只最喜爱的雕镂白玉钗挽了一个玲珑的巧髻，那白玉钗是母后亲送的生日贺礼，原料取自独山羊脂白玉，纯白晶莹，丝毫青色都无，上镂金枝细梅，端庄清丽，高贵雅致。此时的昕蕊即便是只一支白玉钗，一身鹅黄粉衣，却典雅而不失娇悄，活泼而不乏娴静。

　　大清早，昕蕊就拉了婷儿，嚷着说要去赏梨花，宫中梨花不少，却无一树长自山土，更何况是漫山遍野的梨花，一想到花瓣雪一般的景象，昕蕊就雀跃不已。

　　暖春朝阳渐高，一路上，但见鹅黄淡青两名女子，娉婷摇曳，惹来众多少年公子的目光，确是人比梨花俏，赏心悦目。

　　“婷儿，婷儿，哗~好多梨花，粉的白的。”昕蕊时而踮足小跑，时而停立细赏，恣意言笑，华彩萦绕，倒是那人赏梨花花赏人，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婷儿在昕蕊身后跟着，也是应笑颜开，不见拘谨。

　　转身，昕蕊便溜到一处甜点小摊前，那小摊儿上的甜点精巧细致，形状各异，红黄蓝绿的颜色鲜艳诱人，小商看着昕蕊灵动的表情，脸上也浮出了和气的笑容，介绍道：“这红的是红豆香糯糕，黄的是鲜麦梨花糕，蓝的是蓝梅小米糕，绿的是绿豆桂花糕……”，小商还未介绍完，昕蕊便兴奋地回头招呼青石街对面的婷儿。

　　不知是昕蕊那头上白玉钗一开始就没有钗稳，还是因为昕蕊一路的蹦跳摇松了那白玉钗，在昕蕊开心甩头回眸的那一瞬，白玉钗从乌髻上直脱而出，昕蕊只觉发端一动，就见那心爱的白玉钗划出一道莹光，玎玲一声，掉落在人来人往的青石街道上。

　　昕蕊与婷儿这分别位于街道左右的两人一愣，婷儿正抬脚起步，要跑去捡那白玉钗，却不想在两人目光睽睽之下，一只靛蓝精秀靴堪堪落在那细致精巧的白玉钗上，婷儿惊呼出声，昕蕊杏目睁圆，惊诧的目光顺靴而上，但见那人一身澄蓝锦缎衫，几瓣梨花划过腰间的翠笛，幽波暗碧的腰佩显出那人出尘的气质，勾峭清劲的下巴微微上抬，一双新月秀目仰望着漫天梨花舞，端的是淡然潇洒，隽秀清朗。那人的脚步平稳，施然前移，醉心美景，若不是他脚下的白玉钗提醒了昕蕊，昕蕊一定叹为天人，实乃人是画中人，人美景亦美。

　　可是，母后送的白玉钗！昕蕊看着那青石街面上已然粉身碎骨的白玉钗，欲哭无泪，心下大痛，遂全然忘记什么女子德行，礼教约束，玉足一蹬，上前冲那澄蓝衣衫的男子喝道：“站住！”

　　那人听而不闻，仍风度翩翩的往前走，想是周围人声喧哗，吞没了昕蕊的声音。

　　昕蕊又气又急，索性伸手在那人微宽的衣袖上一扯，娇叱：“站住！”

　　洛宁正沉醉于着风花雪月般的人间仙境中，不想香风来袭，本虚悬于腰间的手腕疑似遭人拉扯，洛宁下意识快速地回腕旋身，正欲制敌于前，不想一张怒气冲冲的俏面扑头盖脸就是一声站住，着实让洛宁闪了闪神。

　　虽然洛宁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位俏姑娘究竟为何喝斥自己站住，但一向文雅有理的洛宁随即对昕蕊拱手作揖，清朗的声音从润竹一般的双唇中流淌而出：“不知这位姑娘唤止在下，所为何事？”

　　昕蕊看着那张纯净无辜的脸，愣了一下，一瞬间以为自己弄错了凶手，但转神想起自己痛失的白玉钗，又气势汹汹地伸手指了指洛宁身后青石街面上那粉身碎骨的白玉钗。

　　洛宁皱着眉头看了看，摇头叹道：“独山羊脂白玉，好玉，可惜，这么好的玉做成的发钗碎了……”

　　说的倒好似事不关己一般，昕蕊一阵眩晕，脱口而出：“就是你踩碎的！！”

　　“我？”洛宁远山淡眉惊讶的上扬，仿佛昕蕊的指控完全不可理喻一般“姑娘莫要辱没在下，如此上等佳好的白玉钗，在下如何舍得踩碎啊？”

　　听他那话，昕蕊眼睛一热，险险哭出来，脸上的神情却是怒极，此人图有虚表，内心沆瀣，犯错不认，恶劣至极！

　　婷儿此时也来到昕蕊身边，风铃一般的声音说道：“婷儿亲见，确实是公子踩碎了我家少夫人的白玉发钗！”

　　洛宁新月华目微微一瞬：“你家？在下怎知那玉钗不是，你家，少夫人自己摔碎了，你主仆二人又诬陷在下呢？”

　　昕蕊当下对此人一点优评都无，不仅不承认，还反咬一口，指她与婷儿是如此卑劣之人，遂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公子有错在先，不认反咬，实非君子所为！”

　　洛宁闻言，心下疑惑，却未等他弄明白事情始末由来，天上一只穹鹰尖啸盘旋，洛宁抬头顷闻那啸声，脸色一凛，旋即朝昕蕊一拱手道：“在下洛宁，现下有急事需得马上离开，玉钗之事，来日再议。”

　　言罢澄蓝身形速移，分明看着没有施展功夫的样子，却瞬间离去数丈之远，待得昕蕊和婷儿回神之时，哪还见洛宁身影？

　　“洛宁！！！”昕蕊一口石榴皓齿，几欲咬碎“竟然毁了白玉钗，还妄指来日再议！居然，居然……”昕蕊只当下便气的话都说不齐，回府数日都仍旧心疼那已无法修复的白玉钗。

　　碎钗伤佳人，俏郎心悔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