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 静华之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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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歌杏眸圆瞪，大感恼怒，娇喝道：“你这恶贼！还敢来欺辱人么？”张风九哼了一声，也不答话。赵又迟这时心情平复许多，微笑道：“小歌，你别莽撞。”他并不多看张风九，只是向周燕回道：“三弟，咱们兄妹四人许久也没相聚，这几年下来，大家对你都是好生挂念。世伯与伯母若是知道你安然无恙，一定很是高兴。”周燕回喜道：“是，不错。咱们也许久没见了。我爹爹妈妈……都还好吗？”赵又迟又是一笑，柔声道：“伯母对你想念的紧，这三年多来，大家从来都没断过找寻你的踪迹。你放心，有大哥安排，管叫你快快到家。咱们今天来找崔老头的晦气，恐怕野兽闹事，已将这座山林围了起来，从哪面下去总有人能够接力照应。”他这话似乎是说与周燕回听，只是话里有话，只消张风九稍有轻举妄动，他便要召集人手群起而攻之。
张风九又如何听不出这威胁之意？暗道：“这人好大的口气。”不由看了周燕回一眼，只这一眼，就见他的脸上露出喜色，对赵又迟的威胁之意全然没觉出来。张风九老大没趣，暗道：“他们是自己人，又有我什么事了。我在这里做什么？”
赵又迟又道：“张公子，三年前我们义兄妹四人得罪了你。叠云峰一仗，贵教的张左使也有了报偿。今日再会，咱们瞧在张左使的金面上，就请别过罢。”他祖父年纪渐老，折花门渐渐交他掌管，三年多来见了不少大场面，俨然就是一副跑惯码头的老江湖的样子。这话出口，那是摆明车马，张风九若不离去，他手下的人便要不客气了。
周燕回脸色微变，终于听出不对，但张风九一向高傲，不等周燕回插口，冷笑一声道：“不错。”身子一晃，飞纵而出，只听一个少女“啊”的一声，手中的长剑易主。四人说话之时，这八个少女就如泥塑一般凝剑不动。崔古城无可奈何，情知轻举妄动多半没什么好结果，只能僵立在阵中。张风九一夺长剑，剑阵登时就合拢不起，崔古城见这机会千载难逢，哪里又肯放过。暴喝一声，挥刀护住周身，要谋脱身。但张风九身法好快，长剑到手，自刀光中一刺而入，向上一撩，立刻将崔古城手中的大刀荡了出去。
倘在平时，这一剑上撩非把大刀挑上天去不可，但这时张风九功力未复，终究还只是将崔古城的兵刃荡开而已。他出手如电，便如前次擒捉崔古城一样按住了他的胸前，内力灌处，瞬间封了他胸膛数个要穴。剩下七名持剑少女挺剑疾刺，他看也不曾多看，一剑七刺，全都中在七人的手腕处。
赵又迟料不到此人丝毫不受挟制，加之身手利落，自知门下的女弟子绝不是他的对手，脸色骤变，探手拔剑，便欲出手。谁知剑才拉出一寸，一股浑厚的力量就压在他手背，他拔剑之时使力甚大，这一压之下竟尔全被抵消。剑未出鞘，又给按了回去。
他大惊失色，猛然回头，却见周燕回满脸苦笑，一只手抓在隋歌的手腕，一只手却压住自己的手背。他暗暗吃惊，没成想这义弟失踪三载，竟然有如斯造诣。心中疑惑，问道：“三弟，你这是做什么？”周燕回道：“大哥，四妹，这件事都是我不好，请你们别来插手。”
赵又迟察言观色，知道两人关系绝不简单，他也十分干脆，点头道：“可以。”一声呼哨，那八个少女立时退到了一边。张风九傲然而立，长剑斜撇，冷冷站在原地道：“既然有人送客，那么在下这就别过。”话虽这么说，一双眼却盯着周燕回瞧。
隋歌事先被周燕回点上了哑穴，这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瞪圆了漂亮的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三哥竟然帮着外人。她鼓着面颊，一张小脸气得红彤彤的，一会儿看看周燕回，一会儿又看看赵又迟。
心道：“三哥抓着我的手，眼珠子却直勾勾看着那短命的小鬼。大哥呢？他和我也一样，一会儿看着三哥，一会儿看着那个讨厌的家伙。”
她看到张风九冷冰冰的样子，一阵不忿，又想：“三哥为什么这样不眨眼地瞧着他？倒像是看不够似的，哼，一个臭男人，臭小鬼，有什么好看的？这小鬼也当真讨厌，抓着崔老头，也一模一样盯着三哥看。他们怎么都不说话？大哥怎么也不说话？真是可气的很！”她虽然生气，却说不上话，周燕回又抓住了她的手腕，内力潜运之下，她半身麻木，怎么也动弹不得。
她认定周燕回与张风九应该是冤家对头，是以两人关系这样胶着暧昧，自然叫她十分别扭。殊不知冤家倒是冤家，却早不是刀枪相见的那一种冤家法了。她隐隐约约觉得气氛过于奇怪，可毕竟年少，没瞧出这两人对面相望，情丝纠缠。更不知道赵又迟神色阴晴不定，究竟是什么缘故。
张风九道：“这位崔先生和在下还有些私事未了，只好带他和我一起走。”赵又迟接口道：“我们与崔师傅没什么未了之事，他得罪了我四妹，今日的教训也够了。崔师傅，从今往后咱们进水不犯河水。”语意明确，愿意让张风九将人带走。
张风九微微点头，转身迈步。忽听周燕回道：“你……你这就走了么？”语音低弱，有几分失落之意。张风九身躯一颤，没有回头，足下轻点，眨眼已在十丈开外。
赵又迟轻轻走到周燕回的身边，说道：“三弟，你怎么还拽着小歌？咱们也该走啦！”周燕回“嗯”了一声，仍旧望着张风九所去的方向，其时张风九已去得远了，又还能看到什么？但他双眼一眨不眨，似乎连魂都随着去了，赵又迟又说了一次，他这才醒悟，连忙放开了隋歌的手腕，歉然道：“四妹，对不住。”伸手在她肩头一拂而过。
隋歌觉得浑身一热，穴道已解，她本是直来直去的性子，登时奇道：“三哥，你在哪里学得这样高的功夫？大哥和小柳都不能这样，就是我爹爹也不如你。”周燕回微微一笑道：“这没什么。”隋歌撅起了小嘴，道：“你还在想着那个小子吗？他走了好！最好是一辈子也别再和咱们碰头，免得我看了生气！”周燕回听她这话，低声道：“嗯，他走了好！”
赵又迟看着义弟呆呆站在原地，满脸神不守舍的神气，不由得起了一阵异样之感。他没有兄弟姐妹，对这三个结义的兄妹就如同真正的兄长般爱护有加，见到这失而复得的义弟郁郁不乐的样子，柔声道：“三弟，山高水长，总能再会，咱们先走吧。”周燕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大哥，四妹，咱们走吧。”
隋歌喜道：“是了，咱们快走，说不定小柳已经在山下等咱们呢！不过三哥，你这伤口可不能再流血了。”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巾，轻轻按在周燕回的肩头。
三人一路下山，那八名少女随侍在后，隋歌时时与周赵两人说话，但一个若有所思，一个是性情寡淡，那八名少女更是一言不发。但隋歌并不生气，别人不答，她照样有说有笑，一路上都是她的欢声笑语，倒不冷清。
赵又迟和周燕回相识甚久，知道他和隋歌一向挺说得来，然而这次竟然不理不睬。他想来是周燕回与那张姓少年关系匪浅，少年人乍一别离，难免懊丧，只要有些热闹，一定丢开不理。想到这里，笑道：“三弟，你知道为什么咱们这样大队人马的在这左近吗？”
周燕回本在出神，听到这话倒也有些奇怪，道：“为什么？”隋歌抢先道：“三哥，你猜一猜！”周燕回笑道：“我掉下山后，三年多一直被困在绝壁下的山谷里，能猜着什么了？”隋歌听他提起三年来的遭遇，心道：“三哥真是可怜，咱们这三年来可见了多少有趣的事情，他却困在一个山谷里。又没爹爹妈妈，又没兄弟朋友，当真苦了他。”心中怜意大生，柔声道：“江湖上的事情打什么紧？只要你想知道的，咱们都能慢慢说给你听。”
赵又迟微笑道：“对啦，今天第一件的要紧事就该说给三弟听才好。咱们的隋姑娘不日便要出阁，你我两个做兄长的礼可不能缺，要送重重的一份才是。”隋歌没料到这一向老成持重的义兄居然会说出口来，立时羞得俏脸飞红，不依道：“大哥！”周燕回大奇，道：“怎么，四妹要出阁了吗？那真是恭喜！”隋歌更是窘迫，足下一顿，独自冲下山去。她身后的八个少女紧随其后，走在队末的一个扭身向赵又迟一揖，姿势美妙，足下不停地跟了去。
赵又迟一笑，道：“小歌这一嫁，三弟就要喊她一声二嫂了。”周燕回喜道：“啊，原来是要嫁给二哥吗？”赵又迟点头道：“不错，当初你落下山去，小歌着实伤心了好久。二弟陪在她身边，一来二去，才成就了这番良缘。那八个女子你见到了，虽说是我折花门下的女弟子，其实却是小柳放心不下，四妹脸皮又薄，又能闯祸，这才调拨了月晦庄下的八个姑娘，假装是我门下弟子跟在她左右。他这份心思，那是很不易的。”周燕回想到二哥和四妹竟然结成连理，惊讶之余也不禁代他们喜欢，便道：“这么说来我倒是该拿份谢媒钱了。”
赵又迟见他面带微笑，心知已岔开了义弟的心思，俗话说趁热打铁，正该在这时再加一把力，因道：“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大事。我本想早早安排人送你回家，但这件大事却不能不提，说不定你飞来阁也有人手前来。”周燕回有些诧异，道：“怎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赵又迟道：“先前我问你，知道为什么咱们在这左近，其实便是赶去参加这件大事。恰好崔古城曾经欺过四妹与二弟，给咱们撞见，才来寻他晦气。三弟，你听过卫天骄的名字么？”周燕回道：“自然是听过的，这人是百余年前的一个剧盗，如今的叠云教就是脱胎于他所创的天骄盟。”
赵又迟道：“是了，正是因为这个人，才有这件大事。卫天骄昔日曾经遗下一块玉璧，叫做天骄璧。传说卫天骄临终之前曾对门下弟子说，只要有了天骄璧，便可以纵横天下、一统武林，这块宝璧自此便成了天骄盟的镇山之宝。但卫天骄一死，这宝物便即失踪。一直以来，虽说没显明踪迹，但总有人在暗地里争夺，听闻为此丢了性命的大有人在。”
“但数十年来，这些人从来都是暗斗，谁都不敢明抢。这一次却奇了，有人广发武林帖，说有这天骄璧的消息相告。爷爷说他年纪大了，不便来趟着混水，叫我来一趟也就是了。咱们四大庄本来也不稀罕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什么一统武林，多半是些无稽之谈。但人家既然来请，咱们少不得去瞧瞧热闹，这三年来江湖上出了许多人物，你见了多半喜欢。”
周燕回登时恍然大悟，原来此时竟又和那天骄璧有关联。他断定义兄不知道崔古城曾拿住了聂氏夫妇，否则不至于轻轻放过，让张风九将人带走。他自从得知当年攻打叠云教的真相后，对这天骄璧满心都是厌憎，暗道：“和这东西相干的事，绝不会好。聂盟主和他夫人岂非就是这鬼东西带累的么？”旋即又想：“聂盟主和夫人没有崔古城的挟制，不拘人在何处，总能逃脱。
张风九在身边时，他觉得伤心难过，见他要走，也不挽留，宁可再也不看见他。但他走了，又不免挂念在心，时时刻刻的想他念他，放不下他。
赵又迟没察觉他的心思，接著道：“本来嘛，你离家许久，该当早早回去才是。可咱们行走江湖，这样的事情焉能错过？去看一看也是很好的，世伯那里，我谴人快马去报，咱们兄妹四个好好去热闹热闹。”
周燕回心中一动，暗道：“这大会也许和聂盟主有关，我可不能不去。”想到此处，微微一笑道：“那麽全仗大哥。”
赵又迟道：“这位撒帖子的人说来也是大有名气，乃是数十年前的一个独行大盗。一人一骑，做了不少大案子。后来归隐数十年，居然也成家立室。他的‘静华庄’写明了在太平镇近郊处，离此还有七八天的路程，南行的路好走，咱们慢慢行去也不迟。”周燕回笑道：“当真是长见识了，此前我还不知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赵又迟道：“那也不稀奇，他归隐了总有二十多年，那时节还没有你我呢。”
两人徐徐下山，果然陈小柳已在山下相侯。四人欢聚一昔，欢喜无限，赵又迟善解人意，并不问起他过去三年的经历，陈隋两人虽然追问，可周燕回情伤抑郁，说得含含糊糊。好在年轻人大多只关切眼前，对事不求知之甚详，既然问他不出，也就不了了之。
次日整肃队伍，便即南行。四人个个家境殷实，周燕回虽然没有侍从，其他人却也是前呼后拥。车马相随，便如豪富人家的公子小姐们出外游玩一般。隋歌与陈小柳是未婚夫妻，自然好得蜜里调油，有时捏一捏手，有时递个眼色。赵又迟司空见惯，只是微笑，周燕回则是触景伤情。但看见把兄和义妹能够良缘美满，却又高兴，往往思来想去，又记起张风九来。这般念兹在兹，竟尔一日不能或忘。
这一日四人等正在按辔徐行，忽然前方奔来一乘马，马上鞍空，没有乘客。又走了半日，这次来了四五匹马，有人伏在鞍上，浑身是血，也有人白布裹束，显然也受了伤。隋歌奇道：“这些人怎么啦？”说话未了，又见十余匹马失惊般奔了过来，马上的乘客也是身负重伤，但兀自隔马拼斗，马儿奔出四十来丈光景，就有六七人自鞍上落下，不再动弹。
隋歌大奇，见一匹马跑过身旁，忍不住喊道：“喂，这是怎么啦？为什么受伤了？”但那马上的乘客并不答话，忽然回过头，左手一扬，一点银光便向隋歌袭去。陈小柳哪容得爱侣受伤，短刀一扬，将那暗器打落尘埃，怒道：“走得那么容易吗！”说话未了，马队末尾纵出三个牵马的仆人，恰恰拦在马匹跟前，两人同时手起刀落，那马的头颅和后臀立刻前后飞将出去。
那乘客大吃一惊，狼狈落地。另一个仆人跃过，伸刀架在了他脖颈上。余人并不理会，仍旧向他们身后驰去，间或有两声幸灾乐祸的笑声。那人脸如土色，没想到这队衣饰华贵的少年男女这般棘手，心中一凉，暗自道：“三十老娘，倒绷婴儿！怎么便落在几个雏儿手中？”他打隋歌一镖，本是颜面受损想要泄愤，这时却得不偿失。
陈小柳纵马上千，脸色愤然，骂道：“歹毒的东西！我妹子问一句，碍着什么了？你不答便不答，竟敢无故伤人！”他火爆霹雳的性子，就要驱马去踏这乘客。幸而赵又迟一手抓住辔头道：“二弟，别鲁莽。”转向那乘客道：“这位师傅与‘银梭玉女’云老师怎么称呼？”那乘客更是惊惶，心道：“我师门向来隐晦，他却连我师傅的名号都知道了。”勉力拱手道：“不敢，那是业师。”赵又迟道：“原来是云女侠的高足，幸会幸会。在下折花门赵又迟，这是月晦居陈公子，方才这位师傅招呼的，乃是逐云庄的隋姑娘。”他见周燕回并不上前，便不报他的名字。
那乘客越听越惊，心中连珠价叫苦。赵又迟见他脸色数变，才道：“咱们兄妹要往前去，不知前面有什么事故？还请这位师傅见告。”那乘客见他身份不俗，偏又言辞客气，不由得面目有光，大感得意，连利刃架在脖上也忘记了，忙道：“不敢，赵兄倘若不是要去太平镇静华庄，不妨绕路而行。前面有疯子拦路伤人。只要是去静华庄的人，尽数被打得半死，也有就此丢了性命的。赵兄请看，我这脸上便是被那疯子铁爪所伤。”
周燕回远远看着，忽然见到那乘客脸上三道爪痕，猛然间想起两个人来，也勒马上前道：“你说的可是个穿黑衣裳的男人吗？脸上好长一道疤痕破了相貌？他是一个人呢，还是两个人？”他心中想起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对阴森诡异的师兄弟。
那乘客显然尤有余悸，道：“这位公子见过吗？是一个人，一个人便够可以了。我往回走的时候，正有个老头子带着婆娘和孙子跟他动手。天幸如此，否则也难以逃出升天了。”赵又迟沉吟道：“这静华庄咱们是一定要去的，三弟，你看怎样？”周燕回自觉与宋无咎敌对不能取胜，但全身而退也不难办到，只要自己缠住了他，其他人变无大碍，便道：“瞧瞧再说。”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十六 静华之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