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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背叛 ...


  •   我没再去小树林,但当有一天下课,却发现尼克等在教室外,手里提着我丢失的书包,立刻一阵心慌。他潇洒的向我招招手,我连忙四下里张望,没有看到行远的身影,这才走过去,冷淡的说:[谢谢你专门跑一趟。]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长长叹了口气,说:[我想回家!]
      闻言我吃惊的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我想回家。尽管我可以装作不在乎他们的看法,心里却从没有一刻放得下。其实最想的就是获得他们的认同,听到他们的鼓励,那对我真的很重要。可是越想反而越失望,只好让自己怨恨他们,让自己变得冷酷。你能体会吗?]他道着肺腑。
      我有什么不能体会得?因为我的心也是一样的啊!
      我向他微笑起来,柔声问:[你是要我陪你回去吗?]
      他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一个人没胆。]
      [什么时候?]
      [周末好吗?]他问。
      [好啊!老地方。]我爽快的答应了。
      [老地方!]他快乐的跳着跑了。
      我低着头一边蜗牛似的走着,一边盘算着怎样才能瞒过行远,周末陪尼克回老家。行远看我看得那么紧,人又精明得要命,想瞒过他决不容易。可我已答应了尼克,毕竟对尼克来说,与家人和解可是头等的大事,我想帮忙,似乎象是在完成我自己的心愿似的。而且,我发誓,做完这件事后,和尼克就再无瓜葛。毕竟,我是行远的人,以后心思自该全放在行远身上。所以,我不认为有惊动行远的必要,他的醋劲我是领教过了。想想就头痛,我不是什么主意多多的人,也不敢对行远撒谎。唉!
      正想得出神,一不留心撞上一堵墙,不过不怎么疼,原来是堵人墙。左秋原正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双脚岔开,铁塔似的立着,眼看我撞上他还吃吃的笑。这个恶棍!我一见他就有火,每次都开我玩笑。
      [拜托,别挡路。]
      [这么容易生气?]他错开身,身后露出好粗一棵树。
      我立刻意识到错怪了他,抬眼瞧瞧,他好象并没有怪我小心眼。但我确实错怪了他。[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我诚恳的道歉。
      [以后走路要小心了。]
      [哦],我答应着,[其实,你人不坏。]这算什么赞美呀?岂不是说我以前认为他很坏。都是受了行远和他爸爸的影响,先入为主的以为。但行远和他爸爸会有这样的观感是不是因为他不轻易向人表露善心呢?无论怎样,他和传言并不相符。因为真心或假意我分得清,他并没有在伪装良善。
      [你人很好!]我是想谢他的,却拙于词令。象他这样的人不知听过多少赞美,一定会对我的措辞嗤之以鼻吧?
      意外的,他竟不好意思起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过我倒觉得这个大男人这时也蛮可爱的。
      [有事吗?怎么这时候有空来这里?]他一定是翘班出来的,若是让下属看到,形象一定大打折扣。
      [哦,路过,看见这里有棵树,就想说不定你会撞上,所以就站在这里守株待兔。]
      才说他好没半分钟,又不正经起来。
      [我要走了。]我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再怎么说,他也是行远要我禁止往来名单上的榜首人物,我也不清楚他对我的真实用意,所以,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唐小姐心里有什么难事吗?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又被他看穿了吗?不过他这人一看就知道一肚子的鬼主意,说不定有什么办法。我抠着树皮,犹豫着请他帮忙是否合适。
      [周末行远忙不忙啊?]
      [哦,]他呵呵笑了,[我想他会非常非常的忙,忙到顾不上吃饭。]
      [你怎么知道?]
      [要不要打个赌?如果我错了,就送你一瓶香水;要是我猜对──]
      [要怎样?]看他拉长了声音,就感觉不妙。
      [你就告诉我你现在用的香水牌子。]
      这么简单,他没满天开价。
      [哪有什么香水,我从来不用的。]
      [是吗?那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香?]他俯身将鼻子凑近我。
      我吓得用力一缩,咚的一声。啊!一头撞到树上,痛得我眼泪都冒出来了。
      他伸出手轻轻在我脑后揉着,叹着气:[唉!终究还是躲不过。]
      什么躲不过,要不是他──
      [不要逗我了,我都会当真的。]我委屈的擦着眼泪说。
      [好。以后再也不了。]他立刻乖乖的答应了。
      [还有什么以后,我可再不见你了,行远要是知道了,一定对我很失望。]
      [看来他在你面前说了我不少坏话,哼!]他的表情不怎么良善了。
      [才不是!行远不是搬弄是非的小人,他关心我才那么说,不许你这么说他,也不许你找他麻烦。]我揪着他的衣服大声说。
      他注视着我,看了好半天,[原来你还是爱他的。]
      [当然了,我们七月就结婚了。]
      [他可真是好狗运!那我也得加紧准备了,好送他份大礼!]他的眼光变得很邪魅,我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过,行远周末真的很忙,完全顾不上我。而在我的陪同下,尼克也与家人坦诚相对,前嫌尽释。我们一起作了几首歌,一路唱着回来。这让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好时光,难得开怀的笑着。是的,我已太久太久没有敞开心胸笑过了。但快乐总是短暂,之后一切似乎都结束了,我们再未见面。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似乎是很长的时间。
      行远近来一直很忙,好象在替左氏办什么对将来的前程大有帮助的大案子。因为我们的关系已经确定下来,成婚在即,他安心不少,不象以前那样天天追得紧。我的空闲时间一下子变得很多,每天不外乎上课、下课、回家后立即给行远电话报平安,之后便一动不动的坐着发呆。阿姨说这是婚前恐惧症,宝玲说我是高兴的脑筋秀逗了,也许两者都有吧!对于嫁给行远,我确是怀着期待,毕竟叔叔阿姨对我再好,但当每月底阿姨皱着眉头趴在宝玲书桌上大算开销时,我不免有寄人□下的感觉。反之,一想到婚后行远立即要远赴他乡,剩我一个人单独面对陌生的环境,特别是他不苟言笑的父亲,心里顿时空落起来,时常彻夜难眠,这时就会不自觉的轻唱起《蝴蝶花》,然后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等车,傻呆呆的蹲在站牌底下,看着从洞中钻进钻出的蚂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好象什么都没想。当左秋原从他的车里风流倜傥的冲我招手时,我几乎已经忘了世上还有这号人存在。
      我立刻站起来,却眼前一黑。感觉有人托住了我,将我抱起来。当我恢复视觉时,人已在车里。
      [怎么会这样,去医院看看吧。]他说话象在打鼓。
      我凝聚起一点力气,说:[不用,只是有点贫血,站起的有点猛。]看见公车正从后面驶来,[车来了,再见。]我伸手推车门,却使不出劲来。
      [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呀!这个样子还乘什么公车!]他生气的在我耳边吼道。
      可我也不能就这么孤男寡女的坐在他的车里,我总得为行远想想。既已再不见尼克,自然更不能和左秋原夹杂不清。可是,可是──心底分明有个声音在呐喊。不知道是不是人在生病时格外脆弱,此时无力再作内心的挣扎,蓦然的发现那人那歌早已在我心里,成为孤独的慰藉,想见他的渴望竟是如此强烈。可是,可是──再无以后呀!我为心里的折磨失声痛哭。
      他发动了车子,到了久违的停车场。当我醒觉,车子已扬长而去。我知道不该,但此刻理智却冲破情感,什么也顾不得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喊:[一起歌唱!一起歌唱!]只因共同的梦想,共同的音乐,共同的爱!
      我不以为这样偷偷去见尼克是对的,可是每次被送到地下王朝,双脚却不受控制的向歌声奔去,即使我一遍遍的对自己说:[决不再见他!决不再见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谎言也越扯越大,但与他探讨音乐时,我确实忘掉了一切,仿佛沉浸在时光倒流之中。他的歌有种不受世俗左右的傲气,深深的吸引着我。
      夜晚他会骑车载着我在幽暗的街道中穿梭,飞快的速度驱使我抓得他更紧,风打在脸上刀割一般。我清楚的知道,这个人就如他自由飞驶的车,不是我能抓得住的,这段感情本不应该,更不会有未来,所以分外的想醉在短暂的此刻。
      尼克将车停在叔叔家巷口,转身用十指梳理我被风吹乱的长发,问:[明天你还来吗?我又作了新歌。]
      [来。]我肯定的回答。
      他笑了,[最近我创作不断]。
      [你非常优秀!]
      [不,是因为你带给我灵感。]他叹了口气,有些不舍,[真不想这么快就放你走。]
      [那就不放。]我俏皮的说。
      [好办法!]他抱着我吻起来,良久,才分开来。
      [晚安!]
      [晚安!]
      我一回身,立刻吓得呆住了。路灯的阴影下正站着一人,状如鬼魅,而且显然已站了好久,顿时整个心都凉掉了。
      [行─行远!]
      他朝我一步步走过来,我本能的倒退几步,靠进尼克怀里。
      他的脸出现在灯光下,带着嘲讽和自嘲:[原来你所谓的社团活动是这种内容!]
      [不──不是。]最怕的情形终于出现了。
      [很好!我现在要一个解释。你必须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我哑掉了。该怎样解释,又能怎样解释?难道说我对尼克只是一时迷恋昏了头了,也不可能在刚刚和尼克拥吻后仍宣誓我依然爱的是你。我真但愿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但愿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恶梦。
      [为什么不说?是说不出口还是无话可说?我抛弃所有一心一意的待你,可你呢,高高在上的毫不将我的感情放在眼里,现在又对我耍花枪,向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社会渣滓投怀送抱!好!很好!]他咬牙切齿的说,[我只要你一句话,你爱不爱他?爱不爱?]
      我无法回答,我不知道,我没法弄清心里的感情。
      [这就是你的答复了。哼!我真瞎了眼!]他重重一掌打在我脸上,将我打跌在地。[贱人!从今往后,我们一笔勾销!]
      我不知道长夜是怎样度过的,转瞬间天光已亮。阿姨也猜出昨晚必是发生了什么,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问出口。我没吃早饭提了书包走出家,来到路灯下,不敢相信行远曾在这里说过什么[一笔勾销]的话。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我却如此无情的伤害了他。我真的后悔了。温伯父曾警告过我,要我专心对待行远,我却没有听。我现在真的想嫁给他,哪怕立刻随他去那个全然陌生国度也不在乎,只要可以弥补,只要一切可以重头再来。
      [快上车。]左秋原对我说,[阿远今天上午的飞机。]
      什么叫今天上午的飞机?啊!我明白过来。行远要走了,他要一个人走了,不要我了!我飞快的拉开车门,此刻就是魔鬼的车我都敢上,只要他能带我去见行远,我的未婚夫。
      [能再快点吗?]我急的火烧眉毛。
      [你知道上班高峰期的交通。] 左秋原不慌不忙的答。
      好不容易到了机场,车子刚一停稳,我立刻推开门向候机大厅冲去,在人群中拼命寻找行远的身影。我要请他带我一起走,告诉他今后我会作他的好妻子,好好爱他!可是人海茫茫,才发现竟忘了问行远的航班号,再要找左秋原却又遍寻不着。就在我火烧火燎的查着飞往美国的数十架航班时,左秋原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我从没有一刻觉得他这么象伟大的救世主。
      我紧跑几步,[航班号!航班号!]
      他抬头看看机场内的大钟,[八点整的飞机。]
      这么说──我一阵虚脱,已经晚了。
      [问问工作人员,也许飞机会晚点,]他说。
      都怪我,没早问清楚,否则──。可是,我这时也有一点明白了,悲哀的想,也许正是上天的旨意。即使我随他去了美国,即使我嫁给了他,是否可以回报他同样的爱?我清楚无法做到,我的热情早在三年前那冰冷的一夜已经散了,没了,不可能深刻的爱他就如同他深爱着我,而这只能继续给他带来伤害。
      我快步向外走去。
      [去哪儿?]左秋原追上来问。
      [上课。]
      [不、和、阿、远、联、系?]他大吃一惊,又不知为什么偷偷笑了。
      [不。] 我跑了起来。
      左秋原一把拉住我,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一切都结束了。就这样。]我淡笑,[这样不是很好吗?我本配不上他。]是的,行远,这颗天空中最亮的恒星,他值得更好的,而我,不过是碾在地上的泥。
      学校倒是很快就到了。我大步向教室走去。
      左秋原说:[今天不要上课了吧。一夜没睡,眼里都是血丝。]
      [已经缺勤太多了,教授会骂。我没事。]我继续走着,[啊,对了],差点忘了这个好心的司机,[今天谢谢你,你真是行远最好的朋友,如果行远还在,说不定我也能和你成为好朋友。谢谢。]我朝他深鞠一躬,妩媚一笑,转身飞快向教室跑去,留下他无比震惊的站在那里。
      我坐进教室,听着教授权威的声音和班上同学热烈的讨论,忽然觉得无法再维持表面的平静,砰的站了起来,不理会教授惊讶的呼叫,一溜烟跑出了教室。
      我一口气跑进小树林,跪倒在竹下。是不是只有失去了才体会到可贵?一直以来我如此的漠视行远的感情,因为总以为他会永远在我身边,等我,宽容我,但世上哪有什么永远?即使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也能决然抛弃呢!
      我呆坐着,希望就这样坐到白发苍苍。
      又恢复一个人了!
      不,不是一个人!我蓦地醒觉,还有尼克,不是吗?我站起来,才发现时间已近黄昏,全身早已冷得象冰。可是有什么要紧,只要我还爬得动,就一定要对他说,我要为他做饭洗衣擦皮鞋,随他流浪到天涯!我再无法忍受孤寂。
      停车场里静悄悄的,显然今天没有排练。我立刻赶往乐队常去的几个表演场地,也不在,他的朋友们也很奇怪。最后,我只好问了住址去家里找。
      门铃响了很久也没有人应。我于是席地坐下静静的等他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体态臃肿的女人拎着一大串钥匙哗啦哗啦的走上楼来。
      我跳起来,[请问,尼克是不是住这里?]
      女人打量了我一圈,问:[你是不是姓唐?]
      我点头。
      [尼克今天中午回来突然说要退房,说什么要到欧洲去游学。]
      [欧洲?],我惊讶的问。
      [是呀,八成找到什么有钱的资助人,下午的时候一辆高级轿车来接的他,唉!我这辈子还没亲眼瞧过那么高贵的车──]
      我再听不下去,[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哪知道。不过,他让我转给你一句话。]
      [什么话?]
      [祝你幸福。]
      哼!我笑了,[谢谢你。]
      他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向楼下走去,听见女人在身后碎碎念着:[好好的女孩,赶紧找个好人家,整天跟着匹套不住的野马──]
      我苦笑着。终于还是一个人!其实我早明白,即使找到了他又怎样呢?那样自由的人又怎受得了我的拖累,只能毁了他的灵气,埋了他的梦想。可是人哪,就是明知不可能,还拼命眼巴巴的去求那云端上永远也够不到的东西。
      其实我也早明白,我从未爱过他,只是在通过他寻找回忆,只是太孤独,渴望有人陪伴,自私的享受着被爱,却吝于付出。
      其实都走了倒好,反正我本是一个人,干净来,干净去,花落人亡两不知。
      其实早在两年前,我就已经死了,却他妈的剩下副充气皮囊为祸人世。
      其实我是游荡在两界间的怨魂,因为恨着被独留于阳间,才没有在烈日下散去了精魄。
      其实──
      我向前望去,前路黑洞洞荒凉的可怕,仿佛野兽凶恶的大口,正张开等着我自投罗网。天空中下起雨来,打在身上象冰雹似的,敲得骨头生疼。我跑起来,心脏的跳动和着脚步拍打着地面,心里恐惧的喊着[快逃!快逃!]逃出这片黑暗,也许就可以得到永远的幸福了。终于逃到了天尽头,一堵坚硬的墙却挡住了去路。我四下张望,周围都被黑暗包裹着,这堵墙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无限远,向右无限长。我知道,它的名字叫做──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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