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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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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见过左家长辈后,我便开始连续失眠。我应该嫁给他,却总觉得就这么嫁了未免稀里糊涂,不大妥当。倒不是怕他会亏待我,他对我太好,如果少爱我一点,我也许就能心安理得的结了这段姻缘。我怨着自己感情的干瘪贫乏,不能承载他一生的幸福,怕他到头来会对我失望,会痛苦,不敢将他的感情轻率的接过。所以当吕盛华邀请我与他做巡回演出,我立刻一口答应了。一方面我的成功有赖吕盛华的支持和帮助,另一方面也想暂时离开他,冷静的思考一下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演出一场接一场的继续,所到之处尽是鲜花和掌声。我为慕名而来的听众演奏着一曲接一曲的爱情经典,试着在其中寻找爱情的定义,找到了许多他的影子,却没有一个音符与我对他的感情相近。我想我最终还是没能爱上他,这是我的不幸更是他的悲剧。其实他与我在一起的日子从没有真正快乐过,秋桐说过只有当我快乐了,才能使他快乐,事实是我得到快乐,却以他的快乐为代价。毫无疑问,嫁给他我就能获得无上的幸福,但他呢?即使他愿意,我却不能这么自私,不能想象让他一辈子都在用尽心机过滤我的痛苦。两年前,我们曾约定毕业后随我去留。现在我虽然没有拿到学位,却成功的从[我的大学]毕了业,希望约定仍然有效。今生今世我欠他的注定无法偿还了,所以不能再欠,他和陆小姐是掌控世界和自身命运的一类人,能够彼此理解默契,陆小姐深爱他,被爱不是远比爱人要幸福得多?只要他幸福了,我也幸福。这是我花了三个月提炼出的一点我认为理智的想法。我决定回去了结,到时他想必会为我的冷酷无情伤心欲碎吧?但他是坚强的人,也是变通的人,回首再望灯火阑珊处的陆跃男,未尝不能成就一件美事!陆小姐是真正有能力的女人,一定有为他构造幸福的力量,那才是他真幸福的所在。
我没有事前通知他就回了家。到家时已是中午,虽然三个月不在,房子里却一尘不染,餐桌上还放着今天他读过的早报。我忽然没了了结的勇气,竟是剪不断,理还乱,不敢面对即将回来的他。于是把买给叔叔阿姨的礼物塞进背包里,一路驮着前往叔叔家,暂时避开相见。
经过巷口的路灯,我习惯性的瞟了一眼。四年多前,正是在这里,我以背叛的方式与行远宣告终结。如今灯依旧不改的立着,灯下的人此刻也还一动不动的立着。什么?我擦了擦眼睛。景未变,人未变,变的只是身旁多了一只皮箱,脸上多了几许风霜。我僵在原地,以为是心底隐藏了四年的梦境迷糊了双眼。那人向我走来,[嘿,好久不见!]一声压抑着激动的平淡,道着终点后的起点。
我们坐进当年的那家法国餐厅,还是一样的座位,甚至一样的桌布,相同的侍者,似乎什么都不曾改变。
[这些年,好吗?]静默了许久后,他问。
[很好!]我简单答道。好与不好,又怎是一句话说得清?
[你到纽约演出时,我本想去看,可惜没买到票。]
[你也好吗?]我焦急的问。
[接过的案子至今还无一败诉。]他语气中带着骄傲,然后话锋一转,[前几天,我见到尼克,他现在成了著名音乐制作人。]
我淡淡笑了,心里却五味杂陈,[这么说,我们都过得不错。]
然后,又再次静默下来,竟是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我见到尼克,才知道当年你并没有随他而去,为什么?]他问,忽然无法自抑的咆哮:[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只要一个电话,一封信,我立刻就会飞回你身边!]
[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我制止他掀起的风暴,但风却刮得更猛烈了。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这些年我放不下可笑的自尊,对你不闻不问,也不会让你陷入左秋原的控制。]
我立刻反驳,[他没有控制我,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他苦笑了,[都是我的错。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和数不尽的女人交往,只为能忘记你,却是怎么也无法做到。曾经沧海难为水!]
我闻言立刻起身离去,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怕也道不完他这些年的苦涩相思,可这时再说,让我如何自处?
他慌忙拦住我,艰难的说:[我知道如今你变了很多,也功成名就,我再无资格。可是我不能眼看着你就这么屈辱的跟着左秋原一辈子!我想你名正言顺的作妻子,想给你温暖的家庭,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就赚钱好好养他们,不想要,也随你,只要你满意。所以,今天我厚着脸皮再次请求,求你回头!]
我有何屈辱?此时屈辱的是他才对,回头的也是他,他本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何必向我低头呢?
[晓月,求你回头看看我,我发誓会爱你一辈子的,决不让你受任何委屈,嫁给我吧?]他哭泣着掏出一枚和从前相同的戒指,[我知道,你不爱我,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可是没关系,只要让我能继续爱你,我就很满足!我已经无法救药了,整个生命都刻满你的名字,只想要给你幸福!]
我望着他,心里早已涌起惊涛骇浪。如果说四年前他曾经爱过我,但那爱夹杂了虚荣和占有,经过这四年的沉淀,已走向成熟,升华成了不计所得的付出。如果他一心作只为爱而爱的神,我该如何呢?我摘下项链上一直挂着的那枚一样的戒指,放在手心。
[你还留着?]他惊讶的狂喜着,[你还在等我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不知道是真的无法忘记他,还是一直有意在提醒自己不要将他忘记。但此时我真的喜欢看他溢满光彩的笑脸,也感谢上帝给我提供了一个与左秋原了结的最好借口。我不值得他为我付出一生的,因为担不起他沉重的爱,不能象他爱我一样的爱他。他不是站在圣坛上的神,他只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岣桓星榈娜耍冻觯惨蠡乇ǎ艄遥揖捅氐冒裨蛩换峥炖郑以跄苋淌芩幸凰恳缓恋牟豢炖郑康铱梢匀眯性犊炖郑皆灸心苁顾炖郑獠皇亲詈玫慕峋致穑课夷救簧熳攀郑葱性断惭笱蟮陌蚜街唤渲敢还赡远继自谖沂种干希睦镆闳蛔髁司龆稀?
行远开始兴高采烈的向我讲述他这些年的经历,却决口不问我的情况,也许是避免触及有关左秋原的一切,其实我倒愿意坦白,但他既然不问,我也不想主动提及,那完全是属于我们两人的秘密,不是吗?我们一直坐到打烊,行远说:[我们现在就去通知我父母,好不好?] 我随口答:[好,就现在。]
抵达温家已是深夜,温伯伯温伯母从床上被叫起来,发现儿子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家里,旁边还站着我,那份吃惊简直是惊天动地!
[爸爸妈妈,我要和晓月结婚了。]行远大声宣告。
[发什么疯?]温伯母惊声尖叫,[你不知道她是左秋原的──]
[我知道!]行远立刻打断,[我不在乎!]
[你怎么能不在乎?也不想想你把她娶进门,我们温家的脸往哪搁?]温伯母此时对我简直无法忍受。我原来还以为她是位温婉善良的母亲,没想到也同大多数人一样俗不可耐。
[我明天就带她去美国,再也不会来!]行远断然说。
我也希望远远离开这里,因为无法忍心去看左秋原伤心的模样。但我不想行远心里存了疙瘩,更不愿左秋原被人龌龊的误解。[左先生只是好心照顾我,我们之间一清二白。]我端端正正的说。
三人立刻瞠目结舌的看着我,然后行远猛然一把抱住我,心满意足的说:[我就知道,晓月是最自爱的好女孩!]
[这种谎话你也相信?]温伯母嚷道。
[当然!]行远抱着我转圈唱着,[晓月不会骗我!晓月不会骗我!……]
我望着他快乐的脸,心里泛起迷茫,他终究还是在意的,并不能做到完全潇洒的付出,不过也许是我对他的要求过于理想,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那么我的决定还是否正确?
[你们两个跟我到书房。]温伯伯厉声说。
行远牵着我的手,我们两个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别怕,什么都别想再拆散我们!]
我有什么可怕的?我已不再是以前他所认识的那个怯懦、随波逐流的小姑娘。
三人在书房坐定。我等着温伯伯开口,心知他一向讨厌我,一开口必不是什么好话。他看着我,终于说:[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祸害,要是在古代,也必是褒姒之流。]
[爸爸,晓月是好女孩!]行远不满的抗议。
[正因为是好女孩,才引得人趋之若骛。不错,对所有的男人来说,她是个顶顶温柔的梦,但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负担得起!]温伯伯取出一叠文件,丢给行远,[这是左秋原的财务报告,房产,珠宝,在世界各地的花销,还有唐家的债务,甚至打发她那群狂热的爱慕者……]
行远迅速的翻看着,然后便不做声的呆看着我,我接过文件,打开最后一页看了一眼总计,顿时一阵头昏。谁让他替唐家还债,难道只为了不让那些债主上门骚扰我吗?又何须用钱打发别的男人,我根本从未对那些人瞥上半眼!他真是疯了!
温伯伯继续说:[你以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会在砸下这么多投资后,不要求回报?更不要说他这几年无心事业,让左家企业只有守成,毫无寸进的损失。他决不会放手!你想拿一辈子替这女人偿还吗?]
行远此时挫败的低埋着头,已完全说不出话来。我无力的靠在椅子里,望着天花板,从没有一刻象现在般充满了恐惧。他根本在不计代价的爱我,完全是一场灾难!如此下去只会毁了他自己。我不能,决不允许!
[是我欠下的,与行远无关!]我站起来,向外走去,听见行远在背后叫道:[你去哪?]
[还债!]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