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七 千年之约(完) ...
-
我在我房里找到了他。他面窗站在昏暗的曙光里，不知已站了多久，见到我立刻轻松的说：[回来了！]
我却是来了结的，于是脱下衣服，慢慢向他走过去，[你真傻！我哪里有那么贵呢？其实象你这样的男人，只要勾勾手指，女人都会自动奉献呢！]
他不能置信的看着我，然后闭上眼睛别过脸，脸上的肌肉已经痉挛扭曲，[把衣服穿上，立刻！]
我并不依从，抓起他的手按在胸口上，倒在他怀里，[喜欢吗？秋桐说我的肤质很性感的。除了这个，我还真不知拿什么偿还你！]我吃吃笑着，抱住他，心里却阵阵抽痛。他全身都僵硬了，放在胸前的手冷的象冰，突然粗鲁的一把将我推开，掀起床单把我卷了个严实。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就是这样来侮辱我的感情吗？钱算什么，我要你知道的是我的心！]他忍无可忍的剧烈摇晃着我，捏住我的下巴，让我直视着他。[我一直在等你长大，等你可以成熟的看清什么是爱情，可四年了，四年！你依旧懦弱、自私而无情！你告诉我，我该怎么作，你说，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去作。见鬼的，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吗？你这具行尸走肉，为什么没有早点一了百了，却在这里折磨我这颗易感的心？]
行远冲进来，高叫着：[你要对她做什么？]却被他回身一个过肩摔丢到门外，锁在外面。我粽子似的倒在地上，不敢再面对暴怒的他。他的心吗？我知道得太清楚了，所以惧了，怕了，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抓起我，不允许我逃避，从心底里怒喝着：[你看看我，我让你看着我！你──看看我，这些年我是不是对你付出了远超于别的男人所能给予的耐心与真情？我每日睡梦里、工作中、走路、吃饭，无不在费尽思量的想法子讨你欢心，你从来不看，总是迫不及待的逃开，让我无法把[爱]这个字说出口。我无数次的暗示求恳，这时你哪怕给我一丁点的鼓励，我都会跪下吻你的脚。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根本就不在乎？]他惊涛骇浪的一口气发泄完埋藏已久的怨气，然后象虚脱似的倒了下去，连带着把我也拽倒在地。
他大口的喘着气，静默良久，再开口时，已满是柔情，[第一次见到你，我不由地惊叹，这样一颗晶莹剔透的心，干净的能让人照出良心！偏你又那样的悲伤无助，激起了我胸中所有的男性勇气。我想也许这是老天赐我的机会，让我百无聊赖的人生中亮起火花。我庆幸自己不算个平庸的人，自负的想除了我还有谁配得上这样光芒四射地珍宝？可你对我却完全不屑一顾，一心只想着怎么作温家媳妇，所以我耍了些手腕利用尼克把温行远赶走，这样你就可以正视我了，可是万没料到会造成你那么痛苦绝望，我真的好悔！但我足够的自私，当时一心只想得到你，所以封锁你和温行远的联系，我想我可以用其他东西来补偿，那时我也不敢提自己的真实意图，因为你太死心眼，太恋旧，心里还揣着温行远，立刻就会反弹，只好用哥哥妹妹的借口骗你。其实你也明白，却把我的邪念过滤了去，真的作起妹妹来。我急得心里发火，可是越和你接近，就越多的发现你的美丽和纯洁，让我不由自主收拾最初玩笑的心情，认真起来。在山上看见你被雪埋了，我几乎疯了，这才知道一向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游戏惯了的我，这次不得不认栽了。千禧夜的时候，我一眼就找到你，却只能装作不认识，没办法，只要我一说出来，你就会吓得跑掉，我想试试，看看我的感情是不是有了收获，结果，你的表现就像我期待的一样，我高兴得都不敢见你，怕自己立刻就会两腿一软跪下去求婚，只好逃到日本去。然后我想，为什么不就娶了你呢？和你组建家庭，让你为我生儿育女真是挺不错的主意！我连忙跑回来想同你谈，你根本不听。我于是蠢的用陆跃男来试探，你哭了，我自以为是的以为你心里一定也有了我。可你却冰冰冷冷的立刻拒绝了，我气不过，也不相信，喝了一大通酒就想向你用强，你也不反抗，却不要我的孩子，我才知道你是真的不爱我，心里对我只有恩情。我何时受过这等拒绝，当时真恨透了你的无情，在大街上拼命开着快车，最后被送进医院。当你惊惶失措的出现在我面前，死心裂肺的抱着我哭，我开始认真反省为什么你不爱我，为什么我所作的一切不能使你对我产生爱情？我试着去体会你的心里究竟埋藏了什么，然后看到你曾被整个世界所遗弃的绝望，看得我的心也刀劈斧砍般的痛，我明白了如果我不能让你重新对生活燃起希望，就永远无法使你爱上我。我一路护持着你，看你重又拿起小提琴，看你重又活了过来，看你一点点的堆积起欢笑，真实的你竟美得不似凡人，美得让世俗的我无比自卑，竟再没有勇气开口求你下嫁于我，就想，就这样由你去吧！可有时看着你对我温柔多情的笑，忍不住梦想你是不是开始爱上我了，我早已陷得太深无法自拔，你让我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能放手，怎么放得开？我还是不能使你爱上我吗？告诉我接下来我该怎样做，告诉我，月──告诉我……]
他在我耳边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呼唤着，是我的灵魂在呼唤呀！唤得我刚粘起的心又生生碎了去。怕了他痛苦，怕了他伤心，却还是只好再添上第三道伤口，不忍他继续执迷。好恨自己的软弱无能，好恨不能带给他快乐──这个世界上我最想爱的人！[如果我早些遇到你，在我的爱还没有被恨吞噬之前，我一定毫不犹豫的献上完整的我，让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快乐。可是，上帝安排我们相遇在这个错误的时空，我想爱你，真的想爱上你的，但对于一个孤儿，亲情总是远比爱情重要，你，是，我的哥哥！]
[只能作哥哥吗？]他捧起我的脸，绝望的问，[难道真的不能同时作恋人，丈夫？]
[人的情感是有上限的，不是源源不绝的泉，付出了一种，便难再有！我们彼此放手吧！]我吞咽着眼泪。
他笑了，笑得好苦涩，好无奈，仰天问：[上帝为什么要让人的情感有上限呢？]
行远破门而入。
他终于放开了我，对行远瞟也不瞟的说：[走吧，在我还没有杀掉你以前，赶快带她走。你赢了，终于有一样比我强！]
行远扶起我，拥着我走出房门，不料又被他拦在门口，[温行远！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她虽然不爱我，却也不爱你！]
[我不求她爱我，只要我爱她就够了。]行远理所当然的说。
[很好，你真伟大，这点我不如你！]他闪开身子，还我们通畅平坦的大路。
隔天早晨，我和行远搭乘飞机飞往洛杉机。温伯伯，温伯母没有来送行，我想他们大概永远也无法接受我，可是又有什么关系？那个人的幸福才是我心之所系。
左秋原等在入口，见到我们相携而来，一句话也没说，向行远伸出了右手，行远也伸出手去，两只大手握在了一起，将守护我的重任从一个男人的肩上卸下传递到另一个男人身上。他再向我看来，仍是一句话也不说，刀刻般坚毅的脸上已挂了泪痕。我不忍目睹，飞奔而去，行远连忙拖着行李跟上。我回头看了看，他还孤独的笔直站在那里。我就这样一步一回头，直到通关手续都办完，准备登机，再次回头，已不见了他的踪影，心里顿时空了，眼泪唰的流下来。行远擦去我的眼泪，说：[他已经回去了，我们也该进去了。]我失了魂似的被行远拖着终于上了飞机。
行远为我细心系上安全带。我动也不动的坐着，已不再流泪，以后也不会了。我的欢笑泪水，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他而起，为他展现。而今，他已走出我的生命，从此再不会有交集。行远往行李箱塞着行李，试图将我的小提琴妥善安置。我木然看着那把他曾亲手交给我的琴，心淡得竟不想再碰。失了魂的琴，就是把死琴，我的魂去了哪里？──问我的子期！胸口象被射了一箭，突然锥心得痛起来，一半的痛来自身体里，一半来自痛的另一端──他此刻也一定这样痛着吧？一想到与他相同的痛，心里又涌上一丝甜蜜，一如他此刻想我的甜蜜。可是，为什么是相同？为什么会相同？怎么会相同？因为，因为──因为啊！我猛醒，我们才是本质相同的一种，每一根骨，每一个细胞都相契相合，是注定要相识相知，相守相恋的一体，如同来自世界两端的泥，打破后用水调和，重新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却是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再分不清我和你！那个痛我爱我的人呐，是我的朋友，兄长，丈夫，恋人，是我的整个世界！他早已在我的心灵深处种下了爱的火种，此时沉重的大门一经打开，立刻燎原的燃烧起来。恩情，亲情，爱情如打翻的五味坛，顷刻全混杂在一起，那还分得出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与爱情的相异？只有一个字──爱，且不能分离！
我站起来就向外冲去，行远一把拉住我问：[你要去哪？]
我的整个心都在跳舞，从没有一刻这么轻松如飞，快活的答：[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就象他爱我一样深！我要给他幸福去！]
行远立刻变了脸色，指甲都掐进我的肉里，阴沉的说：[晓月！你若现在去，我再也不会等你了！]
我用力挣着被抓住的手臂，急急的说：[对不起！可我不爱你，你可以容忍我一时，却忍不了一辈子！你是好人，我不能害你！如果有来生，我──不，来生我也是他的。]我呵呵笑着，流着泪，最后吻了一下这个也曾关怀过我的人，纵身离去。
我象离弦的箭飞快的跑着，脚步轻快的打着节拍，爱你！爱你！爱你！……疯子似的冲进家里，毫不淑女的大叫：[原──原──我回来了──]
屋子里静静的，响着空谷回声，我不禁哈哈笑自己的蠢，这个时候他当然在公司上班。我脚一点地，转了个身往外跑。他没上班。笨蛋！他哪有心思上班？我又奔到左家，也不在。我开始慌了手脚，他会去哪儿呢？我满大街地搜寻，去每一个我们曾到过的地方，可是都没有，他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也没留下一丝痕迹。我再次失去了！
我爬到爸爸妈妈的墓前，多年来第一次向他们跪下。其实我知道父亲当年的选择只为了一肩承担所有的罪责，让我和妈妈能够自由的生活；我也知道他们既然如此相爱，这世上最爱的那个人去了，怎还再有留恋？只是我自己太孤单，必须要找个可怨可恨的寄托才能支持我在黑暗中行走，一直不想明白。现在我命里的那个人也出现了，我却无知的将他错过。我长久的跪在墓前，向爸爸妈妈□悔着，不知白天和黑夜，诉说着四年来与他的点点滴滴，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次皱眉，每一丝牵动嘴角的笑，都清晰的如在眼前，原来我早已与他相知并爱上他了，从他将小提琴交在我手里，从他在焰火下交托一吻，从他在茫茫雪原中背负着我，甚至从第一次见面他猜透了我的心，他就已经刻在我心里了。可是我太蠢，被痛苦麻□得太迟钝，太软弱，太不敢承担，错过了一次又一次。我向爸爸妈妈祈祷：[若你们在天之灵还眷顾着我，求你们帮我找到他吧！我不想再错过了！]
[找谁？]身后一个声音问。墓地的管理员又来催了。
可我不想走，若他放弃了我，我又能上哪去？不！我不会让他放弃，我决不再被动，我要用爱织一张天罗地网，捆得他生生世世都脱不得身。我爱他，所以他必得爱我！我爱他这个人，所以不要行远那个神！
[找我要将心捧给的那个人。]
[你何不回头？]
[已经回头了。不知他能否回头。]
[他不需回头，因为他一直在同一条路上向前走。]
他就站在我背后。我爬起来，双腿却因跪了太久下一秒钟又倒了下去，跌在他怀里。五感终于恢复知觉，立刻闻到他充满阳刚的男性气息，感觉到在过去无数个噩梦惊醒后的深夜围绕我的温暖洋流。
[对不起，让你到处找。我只是在起飞前一刻也上了飞机，我想即使你嫁了人，即使到老，我也无法放手。]
[不许放手！因为你承诺过要与我一起度过下一个千年！]
[是的，因为我们彼此相爱，注定要纠缠下去，一直到天荒地老！]
[因为我们要一起看我们的儿子，孙子，曾孙……成长，恋爱，如我们一样幸福的生活！]
他扶起我，洒着欢笑的泪水，胶合著我泪水中的欢笑，[回家吧？]
对，回家！我们的家！他为我搭起的爱之小屋，我们将继续经营的爱巢！
彩霞遮蔽了整个的天空，象新娘的红盖头，不久皎皎明月即将升起，与星共辉！
我们紧紧相拥走去，投射在地上的长影密如一人，听他唱道：
倩影三更月有痕
多情伴我咏黄昏
…… ……
全文完
弋然写于二零零三年二月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十七 千年之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