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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守护琴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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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一天二十小时的练琴,仿佛要把过去丢掉的时间都抢回来,总是练到手指淌血。他从不制止我的疯狂,只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然后小心翼翼的为我包扎伤口。吕盛华每天都来指导我练习,是一位真正的良师。但很快的,他便声称黔驴技穷离开。于是,左秋原求诸于其他国际上闻名的大师,我们去了国外。无论哪里,他都陪在我身边,支持着我在这条艰难的求学路上跋涉。
有时,看着他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感动的同时也为他担上了心。所以,当他有一天用指关节敲打着桌面,我知道有事发生了。
[出了什么事吗?]我轻轻问。
[没事。]他摆摆手。
我站到他身边,赖着不走,等他给我答案,不希望我们之间存在丝毫的隐瞒。
他笑了,交代说:[公司出了点事。]
能让他这样说,必是不小的事,近来他实在太疏于工作。我心里不免升起歉疚,柔声说:[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去吧!]
他站起来紧紧拥抱了我,久久不忍分离,然后收好行李,向我投下眷恋的一瞥,毅然离去。
[好好工作,不要总记挂我啊!]我立在门前冲他喊。
他又走回来,再次拥抱了我,玩笑的说:[放心!我不是周幽王,懂得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的道理。]
但我的定力却不够,自他走后便无心学习,仿佛琴上少了魂似的。当电话铃声焦急的响起,我拿起话筒,声带竟抖得半个字也吐不出。他在那头也没说话,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我知道他还是无法放心我,于是也收拾行装奔回去。这次该我陪伴他共历难关了!
公司果然出了大事,竟是一场风暴!陆跃男闻讯也赶回来,要提供帮助,被他拒绝了。他是不想欠陆家恩情,进而生出两家间对他和陆小姐的误会。所以,陆小姐便跑来找我,让我说服左秋原接受帮助。
[都到了这时候,还闹什么骨气?你一定得劝劝他,他又不是不知变通的人。]
我笑了,他能有陆小姐这样两肋插刀的朋友,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可我不能答应她那么做,不是为我。[谢谢你,他自己能应付。]
[你这是在盲目信任!]
[也许吧!不过他不会拿左家随便开玩笑。我此时这样劝他,岂不是说他无能?即使他接受了,并度过难关,心里永远会留着这道无法摸去的阴影。我要他全属于阳光。]我反劝陆小姐,[放心吧!他应付得了。即使真有什么意外,他也能重建一个王国,创业不是比守业来得容易?若想帮他,就给他全然的信任,让他有百分百的自信,是不是?只要他过了这关,就会得到所有人的肯定!]
陆小姐凝神想了想,摇头叹了口气,[真不知你是傻呢,还是──唉!]她喝了几口茶,忽然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这却是无法回答的问题。我沉默下来。他爱我,这一点我每一个脑细胞都清楚。问题在于他太爱我,我怕给不起他幸福。[陆小姐为何退出?你们是很般配的一对。]
[这世上只有你是契合他的。我是聪明人,有自知之明。当朋友还来得更长久些。]陆小姐自嘲的说。她心里必是还爱着左秋原,却可以做到潇洒的成全我们,她是真女人!但怎么会闹成今天这步田地,我和陆小姐都争着当他的朋友!
左秋原每天早出晚归,我无时无刻不陪伴着他。他在公司办公,我就在他隔壁练琴;他一边吃饭,一边看文件,我就夹菜到他碗里;他出外洽商,我就坐在车里等他……危机总算过去了。历经这场风雨,他和企业也更加坚韧强大。
左家捐助的美术馆落成,我陪同参加开幕式。他这是想将我光明正大的介绍给公众,我没有反对。许多事真的跟以前不同了,也许变的不是他,而是我。
[唐小姐,幸会!]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热络的向我打招呼,头发梳得纹丝不乱,一副文明绅士的派头。我不知哪里别扭,心里就觉得他讨厌,扭头看看左秋原还远远的站着与什么人严肃的谈着,大概是公事了,不便打搅。[鄙人张鼎盛,是远安集团的董事长,今日得遇唐小姐,实在是荣幸!]
我不习惯这些虚词,也觉出他必有目的,[张先生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
他捧出一个匣子打开来,里面的东西不用鉴定就知道价值连城。[这条项链据说曾属于路易十六的王后……]
[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我合上盖子。就知道他有目的,却不知他用意何在。
[只要唐小姐在左先生面前能美言几句,请左氏银行批准远安的贷款,它就是您的了,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美人比唐小姐更适合佩戴这条项链?]
原来是要贿赂我,这么大岁数竟向一个黄毛丫头献媚,让我倒记起我现在已是左员外大老爷身边的头号红人。[商业上的事,我不懂得,您不妨直接同左先生讲。]
[谁都清楚唐小姐对左先生的影响力,若能有唐小姐的推动……]
我有些不耐烦了,什么影响力?必是在左秋原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想打我这里走边门,他也太小看左秋原了![对不起,我帮不上。]我扭头转过墙角,甩开这个讨厌的人。他在背面小声的咒骂着,以为我听不见,可惜学音乐的耳朵最灵。
[摆什么架子!不过是个婊子,总有一天被甩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听了倒并不生气,只觉得世上还有这么鄙俗的人,真是可伶!在馆里欣赏了几幅画,又转回左秋原身边。那个张鼎盛正与他聊着,看他满脸笑嘻嘻的,好象两人倒有几十年的老交情。我上去扯他,被他一把搂住了腰,[月,这位是远安的张总裁。]
那张总立刻操着甜腻的声音说:[左先生有这么位天仙丽人为伴,人生无憾啊!]
[谢张总金口了。]左秋原高兴的回答。
我再也忍受不了,甩开他的胳膊,远远跑了。他急忙追上来,[那人得罪你了?]
我躲开他的触碰,生气的说:[那么恶心俗气的人,你还跟他论交情!死人的陪葬品我才不要!]
[有什么办法?这世上俗人多多,真人却找不出几个!]
我依旧不许他碰,好象他也粘染了那人的铜臭。
[那,提个问题,答对有奖!]他也不生气我的任性,乐呵呵的说,[一群小孩在外面玩,而那个地方有两条铁轨,一条还在使用,一条已经停用,只有一个小孩选择在停用的铁轨上玩,其他小孩全都在仍使用的铁轨上玩。很不巧,火车来了,理所当然的往上面有很多小孩的铁轨上行驶。而你正站在铁轨的切换器旁边,因此你能让火车转往停用的铁轨,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救出大多数小孩,但那个在停用铁轨上的小孩将被牺牲,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救多数小孩!]我答。
他笑了,接着说:[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救多一些人,换句话说,就是牺牲那个在停用铁轨上玩的小孩。但他显然是做出正确的决定,选择了安全的地方,而其他人则是无知的选择在不该玩耍的地方玩,为什么做出正确选择的人,要为了大多数人的无知而牺牲呢?]
我专心的看着他,听他继续说道:[当大家都那么做时,如果我们不选择随波逐流,就会被放逐而不容于世。入了社会,学习的就是圆滑做人,否则最后的下场可能就是被牺牲的可伶鬼。明白吗?]
我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意,坚持的说:[追求真与美没有错,当内心与现实冲突时,我无法不听从心的召唤,宁肯被牺牲!]
他温柔的揉了揉我的头发,[傻瓜,你不会被牺牲,永远不会!你可以继续保持本质的纯良。]
我抬头疑惑的问:[可以吗?有可能吗?]
[当然,]他肯定的回答,[因为我就站在切换器旁,会一直守护你的心和琴声!]
转眼秋去,冬来,春又回了。大师宣称再无可教我之处。我接到了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赛的参赛通知,前往意大利。这个奖可谓是国际小提琴艺术的最高奖,我心里不免有些蠢蠢欲动,说一点不想获奖纯粹是骗人,妈妈花费数十年心血教导我,就是希望我有一天能得到它,一举扬名。当轮到我上场时,我紧张的全身都僵硬了,差点没直挺挺的摔在地上,要不是有他扶持着我。他取出我的琴,双手捧起。我接过来大大吓了一跳,这哪里还是我平时用的小提琴,分明是不知是十七还是十八世纪的一把阿玛蒂!我象烫手一样立刻把琴塞了回去,这么名贵的琴我怎么敢用?
[拿去吧,你若不用,它就是一把死琴。]他说,[什么奖不奖的没意思,我只想看你自信的站在世人面前,展示你的才华和音乐!]
我接过琴,明白这把琴并不能使我距离金奖更近,无论今晚如何也并不能改变我的人生,只是让我与他,心与心靠得更紧。我走上台,面对黑压压的人群笔直的站了良久,在人群中看不到他的脸,却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正是这双眼里的热情支持我走过分分秒秒的岁月,将我从绝望的深渊拉出来,重新点燃心中的梦想。我提起琴,夹在颌下,没有演奏既定的曲目,而是选择了父亲生前所作的一首歌──《恋恋秋月》,将我曾经历的痛苦和今天拥有的希望作为礼物告诉他,也告诉世人。之后,评委一致将大奖授给了我,大叹:[Now I know there is a God in heaven],我成功了!
赛后,我们在威尼斯玩了几天。当我兴高采烈的站在太息桥上,试图触景生情一番时,发现心里竟找不出一丝叹息。回头看他,却看到他掩藏在唇角的唏嘘。他抹去了我全部的叹息,然后都种在自己心里。
再次到了左家。这次不是随秋桐去,而是左秋原带我去,将我正式介绍给他的家人。我想起四年前我拜见行远父母的紧张一幕,没想到左秋原的父母那么温和,连他曾叱吒风云的爷爷也一脸祥和,对我们乐见其成。看来我不嫁他是不行了。可是我真的能就这样嫁给他吗?我能担起他的一生吗?看着他在风中笑,就希望他永远幸福,希望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