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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梦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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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秋桐等在教室外面,见我出来,塞给我一样东西,是著名大提琴演奏家吕盛华音乐会的入场券。
[怎么忽然送我这个?]我觉得奇怪,平时都是左秋原拿了票子带我去,几时见她这么好心过?[有什么阴谋?]
[送你东西就叫阴谋了?真是!]秋桐嘟着嘴,[小时候这个吕盛华常来我家,老是说些[快点长大作我老婆]的无聊话,如今功成名就还讨了老婆才知道回来。我要叫他见了我后悔!]秋桐忿忿不平。
这都是什么年代的黄历了,还在翻!我心里好笑,[干吗要我代替,以你的魅力没人错过了不会后悔。]秋桐一向傲气的紧,也非常自负。
[你知道我那位,要是知道了还不掀翻醋海。去吧,去吧!我们快十年没见,他认不出来。你代我捉弄捉弄他,谁让他以前取笑我。]秋桐可伶兮兮的央求。我还能说什么?
当晚,我和左秋原一起去了音乐会。演出结束后在后台见到了吕盛华。他老远就认出左秋原,叫道:[左大,好久不见!]两人用力的握了手。他仔细打量了我两眼,吃惊的问:[这是秋桐吗?]
[吕大哥],我立刻亲热的打招呼。
[长这么大了!让哥哥抱抱。]他说着打开双臂,就想给我来个热烈的拥抱。
我笑着轻巧的躲到左秋原背后,抱住他的腰。左秋原回过头问:[搞什么鬼?]我只笑不答。他也不揭破,一副看把戏的样子。吕盛华没得逞,只好尴尬的耸耸肩。
[一起吃顿饭吧?]左秋原邀请。
[好啊!我正有事请你帮忙。]
于是三人相携到了餐厅。吕盛华点了两客牛排,立刻不客气的大吃特吃起来,嘴里含糊的说:[我一演出完就胃口大开,饿得能吞下一整头牛,你们自便。]他埋头吃了一会,待缓解了五脏的燃眉之急,又开口:[对了,我在伦敦碰到陆跃男,一个人在外开拓市场,见了我哭得跟泪人似的,那么要强的人!你们两个在闹什么?]
[省省心管好你自己吧!这么些年还是老毛病不改,就好多管闲事。]左秋原悠闲的品着茶,对他的问题不予理睬。
吕盛华又大吃了几口,然后开始盯着我看,[真是女大十八变,小时候像个男孩子似的,如今可成了名副其实的淑女了。今年多大?]
[贰拾。]我报出秋桐的岁数。
[贰拾,贰拾……]他像是咀嚼着数字的含义,[少年的纯真,成人的沧桑,漂亮的竟象施了魔法似的,让人瞧不出真实年龄。左大,你可得把好关,别让什么混蛋小子把我们的宝贝拐了。]
[吕大哥喝水。]我提醒说,原来一代名家私底下竟是个大嘴巴。
[喔,]他点点头,确实口干,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又说:[左大,也来点酒吧,别干喝茶。]
[不了,我戒酒。]左秋原推辞。
[好好的戒什么酒?]吕盛华不解的埋怨。
左秋原简单解释道:[喝酒坏事。]
吕盛华立刻摆出一副老大哥的样子,[不是我想说你,钱少赚点有什么关系,当心被冠上[重利轻别离]的恶名,跑了佳人而不自知。]他意有所指。
我在一旁拿起酒瓶,想为他斟上一杯,被他按住了杯口,[说过再不喝了,你要我食言?]他接过酒放到一边问:[你不是有事要我做?]
吕盛华闻言,几口将盘里的食物吃完,放下刀叉郑重的说:[这次回来专为找一个人,你神通广大,看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左秋原噗哧笑了,[你的初恋情人不就是秋桐,还用找吗?]
吕盛华也笑着摇了摇头,[想哪去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弃小提琴,改拉大提琴?]他开始追忆,[好多年前了。那时候我在小提琴上也获了几个奖,算得小有成就。很偶然的一次,我遇到一个拉小提琴的小女孩,最多就十一二的样子。当我听到她的琴声,震动得仿佛身在天堂,那种灵性,我知道终其一生都无法超越!既然如此,我想不如改拉大提琴,还可以和她同台演奏,相应成辉。隔了这些年,小女孩早长大了,按理该已然闻名世界才对,但竟然听不到一点消息。]
[所以……好奇,想看看是什么原因让她无法完成你鹊桥那边的期待。]左秋原接过他的话,[也许人家选择了更适合的路,你干操什么心!]他说着,将切好的牛排放进我的盘子里,[多吃点,晚饭匆匆忙忙的,都没吃上几口。]我闷头咽着牛排,对他们此时的谈话毫无兴趣。
[可惜我当时太震惊了,然后又沮丧了好一阵,没打听清楚。她一定是遇到什么困难,我希望能帮到她。这世界少了那么美的琴声,太──可惜了!]吕盛华慨叹道。
[至少有个姓名,不然我也无法。]左秋原问。
[姓名有,不过当时只听到其他小孩叫她唐晓月,至于具体写法──]
左秋原砰的站了起来。我依旧低头吃我的牛排,恍若未闻。他一把将手里的餐具丢在地上,回身啪啪甩了我两记耳光,打的我眼冒金星,跌到地上。[你根本是在糟蹋自己!]他海啸般狂暴的怒斥。
五湖四海的水从我头顶倾泄下来,天地风云变色。[都走了,谁还能和我一起练琴?我又拉给谁听?]我愤恨的反驳。[梦想吗?早就灰飞烟灭了!我宁肯它从来都没存在过!]洪水没的我无法呼吸,随手抓起掉在地上的刀子,一刀向腕部斩去。
手立刻被一双铁钳锁住,下一秒刀已被夺了去。
[谁让你又多管闲事?难道你还真指望这具行尸走肉爱你不成?我早已死了──]我恶毒的喊,[可我就是暴尸荒野,也不要和他们埋在一起!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这阴阳两界我该去恨谁?
[月,月──]他将我抱起,坐在他腿上,心痛的搂着我,[月,醒醒吧!不能让痛苦埋了心封了眼过一辈子。梦去了,还可以再找回来,我会替你找回来,一定可以!]
真的能够吗?它已离去太久太久,久得不敢相信曾经存在过,如何去找?
我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没出门,回想着往日种种。我还没学会说话就已经拿起小提琴,爸爸妈妈都是拉小提琴的好手,尤其是妈妈。但她听了我的琴声就此放弃了自己的演出生涯,专心教导我练琴。每个黄昏,全家人都会聚在琴房里,来上几段三重奏。是小提琴伴随我全部的成长,而我的灵魂仿佛也附着在琴身上,无法分割。所以,那一刀连皮带肉将真正的我割了去,成就了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让我无法潇洒的挥挥手,将过去彻底抛开。
是幻觉吗?当夕阳下又响起了委婉的琴声──
我的两只脚象被施了魔法,不听使唤的跑到琴房门口。有两个人站在夕阳晕黄的光彩里,一个是热情洋溢的吕盛华,另一个身影,挺拔的立着,是我的天使呀!
[一起来吧!]他唤着我。
我悲哀的摇了摇头,转过身去,避开这个黄金闪耀的屋子。他拦住我,由不得我的将我拉进阳光里,把琴塞给我,[拿起它,拿起它梦想就会回来了!]我流了泪,看看他,又看看吕盛华,在他们眼里看到了期待,也看到了我心里的期待。梦想,真的可以回来吗?我不确定。但手中的琴,烫着我指尖的肌肤,电一样的传导到全身,象一把火,熊熊的劈开厚厚的枷,将心里无数的精灵呼啸着释放了出来。我是属于小提琴的,整个灵魂都是!我浑然不觉此时自己已拿起了它,将音乐和着生命从指尖流淌出来。我一曲接一曲的演奏,听不到奏出的是什么曲调,只知道一把弓子在心脏上来回拨动,诉着我的心事,爱和恨!
当我终于醒觉到手指的疼痛而停下来时,四周已完全黑下来,却没有人去开灯,他们就站在黑暗里,好久,静的只听得到风声,似乎还在和着我的琴声飞舞。他迟钝的走过来,将我高高举起,带着梦一样的语调叹息:[为什么你能这么美呢?让我不敢俯视,只能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