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十一 千禧夜之约 ...
-
转眼又快到新年了。因为是两千年,秋桐说要办化妆舞会浪漫的闹个通宵。我不明白两千年和一九九九年能有什么分别。她说诺查丹玛斯的世界末日没有降临,是绝对值得庆祝的。秋桐总是那么乐观!左秋原也问过我是否参加,我说没兴趣,于是他说下了班就回来和我一起看电视上的节目,好象世界各地都准备了庆典。大概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不为所动。
下午的时候,秋桐打电话过来问我要装扮成什么,我连忙解释说不参加。她于是疾风似的跑来,穿着绿色的上衣和短裤,戴着绿色的尖帽,比真的彼得潘还要可爱。见我还不慌不忙的坐着,气急败坏的说:[你怎么可以不参加,所有人都打赌争你的千年之吻呢?你却这时来拆我的台。]
那我更不去了。[我和你哥约好了一起庆祝。]我抬出左秋原当挡箭牌。
[那也不行!你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我可是收了好处的。]
原来我早被卖了。[可我什么都没准备。]我推辞道。
秋桐急得直跳脚,大喊:[我快被你气死了!]她忽然眼珠一转,想起什么,说话剧社里正好有一套非常适合我的行头,拉了我就往外跑。
我说:[还没和你哥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他又不是第一次踢到铁板,别理他。]
我就这么被拉到学校取了衣服和一堆装饰,又去作了头发,化了妆,然后被她带到家里,换过衣服,她还亲手给我带上一对珍珠耳环。我就这么变成蚌里出生的维纳斯。她又找来好大一张紫色面具盖在我脸上,将我除了嘴唇和下巴全遮了起来,对自己赞叹的说:[这下看谁能认出你来!]这时,楼下有人叫了,她抓起一个苹果,塞在我手里,急急忙忙的说:[我得下去忙了,你也快点来。]
我在秋桐房里坐着,犹豫着是否就这么下去。最后把心一横,管他呢,一辈子怕只能疯这么一次,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反正又没有人认出我。我下了楼,晚会已经开始了。我四下张望,秋桐正和玩具伍迪在角落里咬着耳朵,不知正密谋什么。正惶惑着,手里的苹果被人夺了去,扭头一看,一只大蜘蛛正大口啃着我的苹果,见我愣愣看他,绅士的一鞠躬,说:[美丽的女神,赏脸跳支舞吧?]他嘿嘿笑着,我也笑了。我们开始跳[美女与野兽],他蹦得很快,完全不按节奏,但又有什么要紧,高兴就好,快乐就好。[十二点的时候,还跟我跳吧?]他说。一曲终了,他将我让给ET外星人,临走不忘嘱咐:[别忘了,十二点我来找你,别答应别人。]我傻傻的点点头。他很高兴,凑近我悄悄说:[我知道你是谁,你认出我了吗?]我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外星人拉进舞池。我问ET:[你认出我是谁了吗?]他歪头看了看我,[认出了有什么意思?]我乐了,然后又和许多怪物跳。我快乐的舞着,热烈的笑着。也许是这特殊的时刻,也许是这魔幻的氛围,也许是这张神奇的面具,就像金凯利的电影中那样,将心底里的浪漫和疯狂在此时此地全夸张地释放了出来。一切都这么不真实,连我也是虚幻地。
楼梯上站了一人,头上带着金冠,手里握着权杖,裸露着半边肩膀,活脱脱一个刚从神话走出的骄傲的宙斯神。我心里一虚,扭头贴着墙角想溜,没跑几步就被一只大手拦下,[你不觉得这里所有人中,我们最适合一起跳支舞?]他问。我的魂都被吓去半个,早把和他约好一起在家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还不知他要怎么修理我哩!我吓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却听他说,[小姐芳名?可以告诉我吗?]
我心里不由嘿嘿一笑,原来他没认出我,害我莫名惊诧,[不可以!知道了就没意思了!]
他笑了,拦腰将我抱回舞池,我还是第一次靠得这么近和他跳舞,脸不由得发烫,一定红的厉害,不过反正盖在面具下面,什么也看不见。跳完一曲,他还环着我,装作厉声厉气的说:[不许和那些怪物跳,否则我一道霹雳就把他们劈死。][哈哈!]我笑着,哪还敢跑!不过,他的舞跳得真好,宙斯和怪物愣是不同的!我敢说这些年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晚上笑得多。我们跳了一曲接一曲,谁来请我我都不去。
[不行了,脚软了。]我摆摆手,对他说。
他看了看钟,快十二点了,新世纪就要来临。[一会要放焰火,我们去外面看。]他把我扛在肩上,丢到院子里。晚风吹拂着,两千年和一九九九年毕竟有些不同的,多了温柔,多了妩媚,多了梦幻!
[我从未见过象你这么美的女孩,仿佛遗落在世间的精灵,让我无法不陷落,真想让时间就此停住,或是就这样拥着你一直到下一个千年。]他哑着嗓子说。
没有女孩不被这样美妙的赞美迷惑。焰火放起来了,缤纷的照亮了整个夜空。那明灭晃动的闪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仿佛黄昏中的希□神邸,俊美、辉煌,却又梦幻般的不真实。不知何时,我已倒在他怀里,他恒星般闪耀的双眼正定定望着我,似是倾注了一世的深情。
[可以吻你吗,我的女神?]
我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否。他只是想吻一个偶然相遇的女孩,但我此刻却有些庆幸我是这个陌生女孩。
他的吻,原来是这样的,这样的──不同。仿佛他吻着的不是碰巧引起他兴趣的女孩,而是他等候许久的最美丽、纯洁的公主,高高在上的女神。我竟生涩的象从未接过吻,懵懂的不知如何回应。
钟声一声声洪亮悠远的传来,周围的男男女女兴奋的拥抱着,尖叫着,彼此揭开对方的面具。他的手也轻轻覆上我的脸,我知道再下一刻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所有迷幻的魔法都要消失,心底不禁一阵悲凉。
我躲开他的注视,[我要走了]。
[现在吗?不再──多留一会儿?]他象是仍沉浸在梦中,痴痴的说,紧紧的抓着我的手。
[很晚了。]我必须离开,在魔法消失前,我没有勇气面对现实。
我转身逃也似的离去,[再见!]
他凝立着,手臂向前伸出,仿佛仍攥着我手的余温,[十二点的钟声过了吗?我的──灰姑娘。]
我逃得飞快,风吹起我散乱的长发,象是凌空的翅膀,我的灵魂第一次飞翔。
我回到家,急急忙忙的脱了衣服,卸了妆,却发现掉了一边的珍珠耳环,怎么找也找不到。这时听见外面他的车驶进来,连忙把东西藏在床底下,熄了灯,钻进被窝里。我从被子缝隙里看到他开了门,却不走进来,只静静的站在门口。不进来最好,一进来怕就发现了。过了好一会,他轻轻关上门,消失了。
我一觉醒来,他并不在家里,餐桌上留了字条,说去日本公事。我放了心,不在最好,否则还不知怎么说昨晚的事。我收拾了一下,去见秋桐,把东西还给她。
她一见我就笑,象看了场好戏似的,[昨天你们俩都干了什么?后来我都找不到你们了。]
[谁俩了?都不知你说什么!都化了妆,谁知道是谁?]我红着脸。
[瞧你这样,一定有什么,对不对?说来听听,一家人怕什么!]她穷追不舍。
[什么也没有,你不要胡想了,他根本没认出我。]我得意的白了秋桐一眼,说,[还你,东西都在这儿了,不过你的耳环我掉了一只]。我把剩下的一颗珍珠放在她手心里。
[掉了就掉了吧!]她说,然后抬头诧异的说:[另一只不就戴在你的耳朵上吗?真胡涂!]
我摸了一下耳垂,顿时恍然。
左秋原走了几天,音讯全无。我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明明那天已认出了我,却故作不知,足足捉弄了我一晚,还骗走一个吻,真是有够恶劣!但我也品出其中有几分真实,所以更无所适从。我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在一些很诡异的氛围下,会莫名其妙的和人亲近。以前是尼克,连名字还不知道时就被他吻了,明明不爱他,反而象情人般相处。那晚我确实昏了头了!如此只会给别人造成误会,给自己带来错觉。秋桐一见我就贼贼的笑,笑的我心情乱糟糟。我问她左秋原的消息,她反而说:[不会自己问?又不是没有他的电话号码?]我如何敢去问?一想到他可能会对我说的,心里就止不住害怕。现在的状况不可能维持永远,我很清楚,所以过一天算一天,真的不想一觉醒来路已转了弯,生活已天翻地覆。心好累!再无力承受未来的不确定!
一周后的一天,我放学回来,一进房间,就见满地大大小小的包装盒,他正举着一张说明图,往架子上装饰日本娃娃。乍一见他,我竟有些激动。
[不对,错了,错了。老人是左大臣,应该排在右边,样子相似年轻的是右大臣,排在左边。]我越过一地的东西,走到旁边纠正说。
[回来了!]他一下子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还是我来排,你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我半跪在架子前,开始将拆开的人偶一个个顺次摆上。[第三排是五人伴奏,从右开始是谣,笛,小鼓,大鼓……]。他没收理地上的杂物,反而就在我的床沿坐了下来,点了根烟,看着我。我躲避开他的眼光,继续我的工作,[五层是三仕丁,从左到右,依次是怒酒徒,哭酒徒,笑酒徒……好了!]我退后一步,拍着手欣赏自己的杰作,[你看,这样是不是很热闹?]
他笑了,[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我一向过目不忘!]我得意的说。
[却总不记得带上手机……]
原来他这段时间找过我,幸好没找到!我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好精致的人偶啊!京都专业人士做的吧?怎么想起来带这个回来?]
[看见你小时候的照片,坐在人偶前面,整个人沐浴在夕阳里,漂亮得象个公主娃娃。]他心情很好的说。
我却心里一震,过去的照片我早丢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他如何找出来,又何必找出来呢?勉强收拾起心酸,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大老远的带这些东西给我,我可不想煞风景。[咦,这个公子的脸跟你好象!]我拿起人偶公子说,[你该不会是专门找人作成这个样子的吧?]
他没答,熄了烟,望着我说,[月,我们谈件事好吗?]
[什,什么事?]该来的还是来了,[改天再说好不好?你不是才下飞机。]
[月,不要逃避,那天我确实是……]
[别说了,我不要听,]我捂住耳朵,[那天我昏头了,我不知道是你!他们拿我打赌,十二点时我必要吻一个人的!我根本没有认出是你,我要是足够清醒的话,才不会──不会……]人偶被我摔在了地上,我弯腰去拾,无法再自圆其说。
刚要拿起人偶,公子的头滴溜溜从身体上滚落下来。[啊!]我吓得尖叫一声,眼前一黑,摔倒在地。难道噩梦又重演了?
[怎么了?怎么了?]他一把扶起我,惊惶地问。
我喃喃地念:[公子,公子的头……]
[月,放手!快放手!]他用力扳着我的手,[你把自己都抓伤了!]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又再次看到死神举起了那把闪着寒光的带血镰刀!难道我当真要克尽身边所有的人吗?[你哪也不要去!哪也别走!]我抖得象个筛子,狂喊着。
他用力抱住我,想要制止我的颤抖,[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儿!月,怎么回事?说出来就没事了。]
我伸手胡乱摸了摸,感觉他还是热的,便有些心安,[那天我也摔坏了人偶,然后爸爸妈妈就……]我又哭又笑,疯了似的,[你答应我,哪儿也不去!]
[我答应,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你,嘘──没事了,没事的。] 他劝慰着,[即使有什么灾祸,人偶都代我承受了。]
我无力的靠在他怀里,任泪水无声滑落,心里仍摆脱不去恐怖的阴影。
人偶被挪到别的房间,公子的头也修好了,他也没有再要与我谈事情,日子就这样又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