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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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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秋原说户外活动有益健康,所以我很快迷上了打网球,身体确实好了很多,连头发都比以前黑亮了。秋桐通常也会一起。她真是天生的运动健将,空手道,篮球……样样皆精,连网球也盖得不得了。和她对阵,我只有捡球的份。相比左秋原,就容易多了,球总是冲着我飞过来。日子过得很平稳,什么祸事也没发生,我也把人偶公子的事渐渐忘了。
我和秋桐换好衣服往场地走着。
她忽然不乐意的说:[好戏才开场,就没了下文。]
[你最近怎么总爱唠叨?]我可不想再听她又冒出什么奇怪的话。
[嫌我唠叨?就不想想你自己有多磨人!]她哼哼着。
我充耳不闻,看见左秋原从另一边走过来,连忙软语央求:[好了,打球了。]
她站在原地没动,忽然飞快的跑到左秋原身边,咬着耳朵神秘的说了些什么。然后听左秋原犹豫的说:[不好吧?]秋桐哼了一声,[随你,你愿意慢慢耗着,我可管不着。]左秋原想了想,躲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我们开始打球,正跑得一身燥热,来了一人,正是精明干练又风情万种的陆跃男。左秋原一见她来,立刻弃了拍迎上去,也不管比赛刚打了一半。他亲昵的搂着陆小姐的腰,眼里尽是情人般的温柔。秋桐从身后推了我一个踉跄,说:[傻站着干什么,去呀!]我应了一声,慢吞吞提着拍子走到网子对面,和秋桐遥遥相对。秋桐见状,急急跑过来,[你是木头啊!]这时,左秋原携着陆小姐走过来,对我们说:[抱歉,我和囡囡有约。]他们相视对笑,眼里早看不见我们。
我礼貌的笑着说:[你们去忙,我和秋桐再玩一会。]
秋桐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我扯了扯她,[你再教我几招吧,说不定我下次也能报名学校的比赛。]
那两人走远了。我清楚他的意图,可仍然心里别扭。
秋桐没好气的把拍子一扔,[有什么好教的,你再练也是个软脚虾。]
我想拉住她,却被甩开,心里更不是滋味,连忙捂住脸挡住落下的眼泪。
[就知道哭!]秋桐气急败坏的说,[你要爱,就去追呀,杵在这里对我哭有什么用?]
我哭得更凶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吃醋呢?可我正是在妒忌。但我凭什么妒忌?我又不爱他,却拴着他,看不得他跟别人。我是怎么了,这么自私,小气,简直不可礼遇。他终有一天是要结婚的,我不可能缠他一辈子。可是我那时又该去哪儿呢?
当晚,他兴高采烈的捧着个很大的pizza回来,正是我爱好的口味。我满意的吃着,偷眼瞧他,见他得意的摇着酒杯,冲着我傻笑。
[瞧你,干吗笑得象个白痴?]我扭头不看他。
[碰上你,不变白痴也难。]
[我又不是白痴!]我抗议道,心知必是秋桐对他说了什么让他误会的话。怎样才能让误会不继续下去?我没有主意。
叔叔打电话来,又象往年一样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拜我父母。我答说很忙,就挂了电话。是的,这些年,我连一次都没有去祭拜过他们,我无法原谅他们的背离,怎能原谅呢?一家人在一起活着不好吗,即使再穷再苦再难,心里也是快乐的。他们死去无知,可我却还活在世上,为什么所有的痛都留给我一个人承受,让我怀着满腔怨恨,生不如死呢?我真的爱他们,可是他们真爱我吗?所以我只有去恨他们,恨得越深,就越感觉不到痛,却也再种不下爱了。我当初是怎样伤害行远,现在再不想如此伤害左秋原。是该离开了!早去早好,莫要陷得更深。
我开始偷偷阅读报纸上的招聘广告,房屋租赁广告,更频繁的向嬷嬷讨教教义。我想,找份工作养活自己还是可能的,许多同学都这么做,实在不行,想办法打动嬷嬷收留我也是可能的,我确实对上帝非常虔诚,对俗世也无留恋。当左秋原问我在忙什么,我说:[好多同学在作家教,我觉得挺有意思,也想玩玩。][教别人,不如先教好自己。]他笑着摇头。我说:[我的志向就是当一名音乐教师,教小学生弹琴唱歌。][这么伟大的理想!喜欢小孩不如自己生几个好了!]他意有所指。不,我并不喜欢小孩子。我连自己都不爱,如何能去爱孩子?想当小学老师,不过因为我认为小学校里是个简单的地方,可以由着我平平淡淡的度完此生。也许到老时,回忆现在我会想起有个男人曾是我的天使,给过我一段摸的到的真实。啊!那是好多年以后了!
四月的一天,我在教堂里和神父聊了一下午,回到家来,一进门就闻到扑鼻的菜香,餐桌上放着烛台鲜花,布置的美轮美奂。探头向厨房望了望,不禁大吃一惊,左秋原正围着围裙在里面忙着,很居家的味道。
[没想到你还会做菜!]
他闻言回过头来,对我眨眨眼睛,[我的本事你还没瞧全呢!作我的老婆可幸福呢!]
我讪笑着,倾身软绵绵的扶在门框上,[就不知谁有这么大的福气?]
他笑而不答,[进去坐着等,我这里很快就好。]
[我陪你!]我不想走,突然觉得这样的一幕好温馨,似乎是灶上的火,把心头烤的暖洋洋的,就想天长地久的看下去。一个厨房里的男人,好帅!
[瞧你站在那儿,就像一幅画,让人心猿意马的哪做的成事情,快进去!]他无可奈何的摇头。
我只好顺从的回到厅里,放了张唱片,心不在焉的听着。一碟唱片还没听完,他已大功告成,各色菜肴五颜六色的摆满一桌子,闻起来香气扑鼻,立刻十指大动。于是两人都入了席。他开了瓶陈年老酒,给我满满斟了一杯,问:[猜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早猜了半天了,既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我的生日,更非什么特殊节日。[猜不出。]我摇头。
他笑着望着我,举起杯,[今天是我们相识两周年。]
我一愣,忆起正是两年前的今天我第一次拜望行远的父母,第二次偶遇尼克,也就是从那天起命运开始逆转。[两年了!似乎一晃就过去了。]
[知道两年有多长吗?是730天,17520小时,1051200分钟。]
[你这么算可真长。]我觉得他此时有些痴傻。
[是不短呀,因为每一秒钟都过得很丰富。]他从桌子那头遥遥向我举杯。
是呀!两年了,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我也从一心待嫁的小姑娘踏入了二字头的风花雪月。成熟了一些,也更冷静了一些。有些欢乐,有些痛苦,却不知两相抵消后,剩下的是什么。
他离开桌子,坐到钢琴前,弹起了《欢乐颂》,和旋和得怪腔怪调,庄严堂皇的曲子变成了滑稽的乡间小调,还不时向我挤眉弄眼的。我不禁呵呵笑出声来。却见他指间一转,已变了曲调,他也变得专注而认真。我凝神听了半晌,忽然觉悟他弹的竟是古曲《凤求凰》,一时也有些痴了。
一曲终了,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问:[想看魔术吗?]
我不知他又有什么花招,却忍不住好奇,连忙点点头。他伸出双手,让我看了看,空无一物。然后他撩起我的一绺长发,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问:[喜欢这份礼物吗,我的公主?]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从我的头发中滑落下来,我伸手接住,一颗繁星掉落在掌心,竟是一枚硕大的钻戒,装饰着星月交辉的图案。伸开手指,我将它套在中指上,却穿不过关节,笑了笑,说:[小了。]
他也笑了,从我手指上取过戒指,[不是小了,而是错了。]说着,彬彬有礼的跪在我面前的地上,打开我的左手,郑重的将戒指向无名指套去。我急忙缩手,却被他抓的牢牢的,想再用力时,戒指已严丝合缝的套住了手指。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象个傻瓜似的!]我慌乱的说。还没等我逃的足够远,最怕的事情已摆在面前。
他不以为意,仍端正的跪着,柔情万千的在我手指上深深印上一吻,动情的朗诵:[月,你有没有发现经过这两年的日日夜夜,我对你已发展出一种更深刻的感情,它已远超过人伦的兄妹之情,我可否大胆的把它叫做──爱!亲爱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扭头不去看他,心发着抖,连呼出的气也是颤抖的,[快起来,这样子真蠢!]
[男人在这时总是蠢的,]他笑说,[你答应了我才起来,说声答应吧,心肝!]
[天下有的是好女孩,你何必就我!]
[因为我们相爱,不是吗?]他抚摸着我的手,满心欢喜的说,[是不是你觉得这样的求婚不够隆重,还是你过于羞涩不肯回答我呢?点一下头就行了。]
我僵硬着脖子不敢动一下,[我是个不婚的人。]
[哪有女孩子不结婚的,孩子话!]
[现在这种不结婚的女人越来越多了,我也是。]我闷着气。
[可你不是那种男人似的女强人,月,你是需要婚姻和家庭的。]他好脾气的求肯。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再说些无聊的借口,这件事一定要解决的。[左先生──]
[别再叫我左先生,我们是最亲密的人,叫我原。]他企盼着。
[我想我没有资格如此称呼您!您今日的盛情我很感激,]我刻版的说,[我想我做了什么让您心生误会的事,才导致您有这样的想法,很抱歉,请别当真。我敬重您,也确实喜欢您,对您给予我的一切充满了感恩。您如此通透的一个人,该能区分爱情与恩情的区别。]
他站起来,温柔的说:[小傻瓜,我分得清,可你却并不清楚自己的心呢!你是爱我的,只是你对爱情没有一个正确的概念而已。你会为我的安危担心,为我与其他女人在一起吃醋,会忘情的与我相吻,如果你还不肯承认已爱上我的话,什么还能称之为爱呢?问问你的心,小姑娘。]
[也许我并不完全清楚您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至少还明白自己心中所想。你若真明白我,就该知道,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容易被感动,容易为身边稍有点魅力的男人左右,作出些不合宜的举动来,若非如此,我今日早成了温行远之妻。]我顿了顿,继续刻板的说着,[您对我的好,我时时刻刻都记在心里,我想,我应该爱您,可恩情不能用爱情来还,您不屑,是不是?很抱歉,我没能爱上您!]我用力取下戒指,放在他面前。
他尴尬笑了笑,再次努力说:[你并不爱温行远,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我爱你并不亚于他。]
是呀,他爱我,我岂非真的一直装傻不明白?我不是不想去爱他,只是心象一个破灯笼,四处透着风,点不燃一盏爱之烛。因为怕着别离,所以躲开相聚。[你可曾看过月的阴暗面,是怎样的荒凉酷寒,你如何能期待那里长出一朵花或是一株草?]我僵直着身体,冰冷的问,[我的软弱让我依赖您,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可我,]我斩钉截铁的说,[真的不爱您!]
[月的阴暗面吗?我倒一时忘了,]他哈哈大笑,自嘲的说,抬手哗啦一声将桌子掀翻在地,[你为何要将自己的心关在坟墓里,就因为死了爹娘,就可以这样糟蹋我的心吗?]
[正因为我决不能践踏了您的珍贵的情感,所以必须对您说实话,]我一字不悔的说,[我,不爱人!]
我站起来,一步步孤单的走进黑暗中去,回头望向他萧索的背影,心里对他充满了伶悯。如果人世间的情感,无论恩情或是爱情,没有分别,如果在恨与爱交织后仍能轻易的转换,我一定会爱上他,独一无二的他。但既已入了冥界,怎忍他也同受刀穿火炙?不如就放了他去,也放了我去。
我木然的更了衣,将自己埋在床里,疲惫的只想立刻睡去,耳边却一直萦绕着歌──[天尽头,何处有香丘?],什么人百转千回的唱着。门咚的一声被踢开,他冲进来重重倒在床上,带着一身的酒气,牢牢压住我,吻着我说:[和我在一起你不快乐吗?难道不曾快乐过吗?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黑暗里呢?看看我的心,]他抓住我的手,按在胸口上,[看到了吗?他在为你而跳动着!]看到了,我早看到了,又何须现在才去摸。他既可以为我而跳,也当能为另一个爱他重他惜他的好人而跳。他问我为何困死自己,其实他又何尝不困住自己了呢?他继续吻着,毫不温柔的,带着掠夺和索取,将我的衣衫松了开来。由他吧!既然我打定主意孤独一生,不若就给了他,强过糊涂的给了别人。[为什么不反抗?]他忽然问,[你也喜欢的,是不是?喜欢我这样爱你?]他浓情蜜意起来,轻轻笑着,抚摸着,[为什么要硬起心肠骗自己呢?小磨人精!]
我叹了口气,无奈的问:[我不懂得这些,你该知道如何避孕吧?]
他闻言停下了动作,枕在我颈后的手臂立刻变得象铁一样冷硬,揪起我的头发,以一种痛苦的姿势扳起我的头,借着窗外的微光观察着我的脸。好半天,闷声笑起来,恶毒的说:[我若要你为我生孩子,你就必得如此!可我又没兴趣了。]他用力抛开我,讪笑着,[留着你的宝贝儿吧!]
我听到窗外汽车远去的声音,退一步海阔天空,该是我们两人都放手的时候了,这一次是彻底的[一刀两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