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の道 第一部[棋魂/光亮]》天蝎

6、第五章

　　不知不觉间，练柔道已经六年了，自从进藤表示将来要进入职业界后，父母便没有再反对他的决定。
　　眼看着圣诞节就要来临，夜深的时候，进藤独自一人斜倚着窗框，靠坐在窗台上，手里握着今天才刚刚拿到的红白双色腰带，仰望着满天的星斗出神。
　　微风拂面，吹起他额前的金发，一点荧绿的微光从他眼前掠过，他立刻伸手去抓。原来是萤火虫，看到掌心里的小东西时，进藤的眼神微黯，失神地望着那只萤火虫，抖开双翅，从他的手中飞走，在他的眼前划过一道淡淡的绿光。
　　“亮，我考上六段了，这样算不算是追上你了呢？”进藤对着空气喃喃地发问，“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等我追上了你，我们就一起做练习……你到底要让我等你多久？已经四年了……”进藤高高地把头仰起，却压不住一涌而上的泪意，“亮，我很想你……”

　　接到行洋的电话时，绪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师，您真的决定要回国吗？那阿亮的治疗……”
　　塔矢在半年前就已经醒来，但由于视神经受损，双眼的视力几乎为零，这一年来，行洋夫妇带着塔矢到世界各地求医问药，但得到的答案却大同小异。唯一能让塔矢复明的办法就是做开颅手术，对受损的视神经进行全面彻底的修补，但这种手术的成功几率却非常小，一旦失败的话，就会死在手术台上。
　　“小亮已经下定决心回日本接受开颅手术，我和明子拗不过他。”行洋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无奈，为了这件事，夫妻俩已经和塔矢争执了多次，但始终无法说服塔矢。其实行洋不是不懂塔矢的心意，与其这样在黑暗中活一辈子，他宁愿放手一搏。说到底，这孩子还是放不下最心爱的柔道。
　　“接受手术？这……”绪方在电话的这头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是说成功的几率很小吗？万一失败的话……”
　　“小亮说，万一失败的话，他也决不会后悔。”
　　“老师……”绪方突然间觉得有什么堵在了喉咙口，说不出话来。
　　“你帮我收拾一下房子，我们订了后天的飞机回来。这件事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诉白川、芦原他们，等小亮做完手术再说吧。”
　　“好的，我明白了。”绪方挂电话的时候，手抖个不停。

　　又是个下雪的圣诞，当进藤在东京体育馆内，举起全国青少年柔道大赛少年组的冠军奖杯时，他的笑很灿烂，他的眼含着泪光，这是塔矢曾经举起过的奖杯，而现在他终于代替塔矢又一次举起了它。
　　“亮，你看得到吗？你是不是也很怀念这个奖杯呢？”进藤在心中默默地问。
　　看台上人声鼎沸，激动的观众都纷纷站起身来，为那个做出漂亮的“八字摔”的少年欢呼鼓掌。而在看台的一角，却有个人没有附和其他人，他在听到裁判宣布获胜者名字后，便直接站起来，转身离去，他的身边紧跟着一条神态威猛的苏格兰牧羊犬。

　　绪方从休息室里匆匆赶到看台后门，塔矢和他的爱犬“进藤”已经等在那里，“进藤”一眼见到绪方，便朝身边的塔矢“汪汪”叫了两声，脖子一扭，扯动着项圈上的绳索，便引领着塔矢往绪方的方向走。
　　对这种狗为人导盲的情景，绪方还是有点不适应，他快步迎上去牵住塔矢的手，关切地问道，“阿亮，感觉怎么样？”
　　塔矢微微仰起头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雪花飘落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冰凉，他怔了一下，随即浅浅地微笑，轻叹了一声，“很久没来这里了，气氛真好……进藤……他赢了。”
　　“进藤”听到主人提到它的名字，立刻兴奋地在一旁叫了一声，塔矢脸上扬起宠溺的笑容，蹲下身子去搂住爱犬的脖子，“小笨蛋，刚刚可不是在说你哦！”
　　看到塔矢那抹开朗的笑容时，绪方有丝怔愣，他以为会看到消沉又痛苦的塔矢，但这两天所见的塔矢，完全和他记忆中那个寂寞又早熟的孩子不同，是他的错觉吗？塔矢的笑让他不期然地就会联想起进藤的笑，他们的笑容好像啊……

　　“我刚刚接到电话，道馆的学员们今晚要为进藤举行庆功宴。”在送塔矢回家的路上，绪方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题。
　　“哦，那么绪方老师也要出席吧？”塔矢坐在后座上，舒服地把头倚靠在“进藤”毛茸茸的脖颈上，神色之间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真的不打算在手术前见一见进藤吗？”绪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最关心的问题，他总觉得塔矢对进藤的感觉是不一般的，或者进藤能够有办法劝服塔矢放弃如此危险的手术。
　　“光……”塔矢梦呓般地从口中吐出这个音节，然后仿佛陷入了沉思，他合上了那双毫无生气的眸子，沉默不语。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有些尴尬，绪方略显烦躁地点起一支烟来，不放弃地试探着，“阿亮……你睡了吗？”
　　“绪方老师，也许我会死在手术台上。”塔矢闭着眼睛，很轻地说了一句。
　　绪方的心一紧，这孩子居然这么说！他抬眼看向后视镜，塔矢的脸上很平静，看不出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我不能现在见他，必须要等手术成功后才可以。”
　　这就是塔矢的理由，因为手术未必会成功，他不希望就这样任性地出现在进藤的面前，然后又再次离开，这对进藤来说，太残忍了。
　　塔矢想：
　　如果手术成功，那么他要带着最灿烂的笑容去见进藤，对他说，“我们一起做练习吧！”；
　　如果手术失败，那么就让进藤永远记得十二岁的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