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の道 第一部[棋魂/光亮]》天蝎

5、第四章

　　四年前的圣诞节，街头巷尾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天空中飘落的雪花，为东京的夜更添几分动人之色。
　　进藤陪塔矢去校园祭上玩了一整天，两人在回家的路上还在意犹未尽地嬉闹。
　　“亮，我们去东京铁塔转一转再回去好不好？”目光所及之处刚好能看到东京铁塔上亮闪闪的霓虹，进藤立刻又起了玩兴。
　　“不行，今天太晚了，改天吧。”塔矢笑眯眯地一口拒绝。
　　“呃……你该不是要赶着回去照顾那条狗吧？”看到塔矢的笑容似乎带着点捉弄的意味，进藤突然地警觉道。
　　塔矢开怀地大笑，“你猜对了，我要回家帮‘进藤’洗澡呢！”
　　进藤的小脸立时憋得通红，着恼地大喊，“塔——矢——亮——你……太过分啦！”说着便朝塔矢扑了过去，塔矢却早他一步跑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街上一路跑跑停停，追追打打，玩得正兴起时，一辆轿车迎面疾驶而来，“砰——”地一声轻响，紧接着是一声尖锐刺耳的急刹车。
　　“亮——”进藤尖声大叫，他想冲过去接住塔矢倒向地面的身体，但是周身的血液却在瞬间凝结，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泄了去，竟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睁大的双眼定定地望出去，塔矢的身体就像一片绿叶，从他眼前滑过，飘落……
　　进藤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瞳孔随着那声沉闷的响动急剧地收缩，“亮——”除了这个音节，他的口中再也吐不出第二个字来。
　　恍惚当中，很多的人朝他们奔跑过来，警察来了，救护车也来了，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塔矢抬上了救护车，也顺带地把神情呆滞的进藤也抱了上去。

　　塔矢夫妇赶到医院的时候，在急救室外的走廊里看到了埋头哭泣的进藤。
　　“进藤，怎么回事？”行洋一接到医院的电话，便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
　　进藤抬起泪眼，看到塔矢行洋一脸的焦急，一时间竟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掉眼泪，全身都在发着抖。
　　“你说话啊！进藤！小亮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塔矢夫人急得上前抓住进藤的肩头摇晃着，却被行洋拉了开，“明子，你冷静一点，不要吓到他了！”
　　“是……车祸……”进藤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音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急救室里的手术一直持续到深夜，当门口的指示灯熄灭的时候，等候在外面的塔矢夫妇和进藤同时从椅子上腾地站起，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
　　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几名护士神情扼腕地将一张病床从里面推出来，雪白色的床单严实地罩住了整张床。
　　“真是可怜，他还这么小就……”护士们低低的耳语声好象一根刺狠狠地扎入进藤已经麻痹的神经，他跌跌撞撞地推开那几名护士，冲向病床边，口中反反复复地喃喃自语，“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进藤！”乍见到这样的情景，行洋的心中已是一片冰凉，他一把拉住进藤，阻止他伸手去掀起床单，怕进藤会在看到床单下的小亮时精神崩溃。
　　可此时的进藤已完全失了控，好象发了疯的野兽，拼命地从行洋的手中挣脱开，扑到了床边，他颤抖着把手伸向床单的一角，然而一股深切的恐惧突然地直冲上脑门，当他的手指接触到那块薄薄的冰冷的布料时，他如遭电击般地把手缩了回去，大叫了一声，“不——”转身没命似地奔出了医院。
　　“进藤！”行洋怕他出事，想追出去，但这时，身边的明子因为受不了刺激而昏厥了过去，他只好收住脚步，回过身来架住明子瘫软的身体。
　　“塔矢亮的家属来了吗？”一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急救室里走了出来，满脸的疲惫。
　　“我是他的父亲。”行洋急切地应了一声。
　　“她怎么了？”那名医生见到明子的状况不禁皱眉，“你扶她到旁边休息一下吧，我和你讲一下你儿子的病情。”
　　“呃？……”医生的话令行洋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朝旁边的病床看了一眼，又看向医生，错愕地问，“那上面的孩子……”
　　“啊？……那不是你儿子，是在他之前送进来抢救的另一个孩子。”
　　医生的这句话顿时令行洋有种从地狱一步踏入天堂的感觉，一时间激动得热泪盈眶，声音都发起颤来，“你……你是说……小亮他……他没事吗？”
　　“我并没有这么说。”医生的脸上丝毫没有轻松的表情，相当严肃地继续道，“你的儿子状况并不好，脑部受到的冲击相当严重，请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刚刚升起的一线希望霎时破灭，行洋脸色发白地问，“大夫，他究竟会怎样？”
　　“经过我们的全力抢救，已经保住了他的性命，但很遗憾，他可能暂时无法醒过来。”

　　雪下了一夜，却无法掩藏残酷的事实，行洋夫妇在医院的特护病房一直守侯到天亮，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塔矢脸上的时候，他看起来仿佛是睡得很香甜，明子已是流了一夜的泪，即使坚强如行洋，在这一刻也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痛，在一旁黯然地落下泪来。

　　自从塔矢出事之后，进藤就再也没有去过柔道馆，无论是白川的道馆，还是行洋的道馆，整整有一个月都不曾出现他的身影。
　　这一天，进藤意外地接到了行洋的电话，他依约来到道馆，却在到达门口时，驻足不前，他害怕推开那道门，害怕看到没有塔矢的道场，他想逃走，想远远地逃走，逃到没有柔道的地方，没有塔矢的柔道，他不要！
　　“进藤，你不进去吗？”出去办事回来的绪方看到进藤在那里犹豫不决时，双眉顿时拧起，他推了一把眼镜，走到进藤面前，伸手猛地拉开了那道门，明亮的灯光瞬间迎面扑来，令进藤感到莫名的刺眼，本能地就紧闭起了眼睛。
　　“进藤光！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里！这里，那里，还有那里！”绪方着恼地扳住进藤的双肩，强迫他走进去，指着一处又一处场地，在他的耳边大吼，“你看清楚一点，阿亮在这里做力量练习，在这里做柔韧练习，在那里做技巧练习，还有在那里做比赛练习！你看到了没有？！他所吃过的苦，他所流过的汗，他最爱的柔道！你想要这样逃走吗？！”
　　绪方的话一字一句好象钉锤一般狠狠敲打着进藤封闭起来的心，本以为早已经流干的泪，又一次爬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就着衣袖用力地擦着不断往外涌出的眼泪，抬起头来向四周望去，熟悉的场地上，到处都是塔矢的影子，塔矢漂亮的动作，塔矢捉弄的眼神，塔矢畅快的笑容……
　　“进藤，你想要放弃柔道吗？”身后传来塔矢行洋威严的声音。
　　进藤转过身去，正对上行洋责备的眼神，不禁瑟缩了一下，“塔矢老师，我……”
　　“你真的想放弃吗？放弃小亮最最心爱的柔道吗？”
　　“不！我不会放弃的！”在压抑了那么久之后，在这一刻，进藤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他怎么能这样懦弱？怎么能这样逃跑？他还没有追上塔矢，他怎么能就此放弃？
　　“我……我要代替塔矢一直练下去！”进藤握紧了双拳，用力地喊了出来，“总有一天，我会追上塔矢！……这是我……我对他的承诺……”
　　行洋走上前轻握他的肩头，这孩子，总算是撑过来了，他把准备好的一套光盘递给进藤，“这是小亮所有比赛的录影带，就送给你吧。”
　　“塔矢老师？”进藤伸手接过去的时候，感觉那几张光盘异常的沉重，也异常的温暖。
　　“我和明子已经决定过两天就离开日本，到国外去走走，这家道馆以后会交给绪方来管理，你就从白川那里转到这边来练习吧。”
　　“是！……”听到塔矢夫妇要离开日本，进藤不敢出声多问，他以为老师一定是太伤心了，所以要去国外散心。

　　进藤离开道馆时，绪方远远地望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不解地问行洋，“老师，为什么不告诉进藤真相？”
　　“长痛不如短痛，小亮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甚至究竟还能不能醒过来，我们都一点都没有把握，这种心理负担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很难承受住的。”
　　“……原来如此，还是老师想得周到。”
　　“进藤是个好孩子，如果小亮再也无法练柔道的话，我想他最大的心愿一定就是希望进藤能代替他练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