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今日》丛水

6、第 6 章

　　林楠回去，行李扔在角落里。终于洗了个好澡。爬上床要睡觉，什么也不想。累得要命。
　　只是十点被电话声吵醒。意识到耳边是铃声，马上便又觉得天旋地转。
　　被这铃声闹得以为刚闭眼就天亮了。
　　她爬过去耷拉着脑袋接电话。一开口，嗓子有点哑。
　　电话那头，洪高远说：“林小姐你回来了！赵总要见你。”
　　她抵着昏沉的头，喝口水润一润嗓子。说：“嗯。”
　　……
　　挂了电话发了会呆。林楠爬起来去洗脸。
　　劲儿一过，懒过一下，连走路都有点东倒西歪。
　　邋遢了一个多月。终于可以清清爽爽换干净的衣服。

　　洪高远开了车来拉她。
　　洪高远礼貌的问候：一路可好？
　　林楠真心说：还好，谢谢。
　　洪高远点点头。
　　林楠问了下去哪里。
　　暗暗估一下路程。算上现在堵车的时间，从这里去那个什么城郊会所，差不多也要个把小时。
　　她和洪高远是没什么话说的。
　　于是说：我先睡下。
　　洪高远说：到了我叫你。
　　林楠说：谢谢。

　　到的时候，洪高远提醒林楠。林楠闭着眼睛一路下来，根本没有睡着。下车的时候忍不住打一个哈欠。
　　洪高远领着她一路往贵宾室走。引到门外。洪高远扣了扣门，请林楠进去。

　　门内传出慵懒的声音。
　　林楠自己推门进去。整个房间只有赵原一个人。自斟自饮。
　　赵原抬起眼看她。林楠看看这环境，觉得自己真像被点了台的小姐。
　　她今天高高的头发绑成一束，白色衬衣和牛仔裤。赵原眯着眼看她。眼神有光闪一闪，语气里带了点骄傲，悦然道：这里来。
　　方才一堆莺莺燕燕，美则美轮美奂矣，却不足这一刻轻松淡然。林楠这样的出场，让他觉得像是在对这酒肉场合的嘲笑。他愉悦的想，可惜这都散了。
　　林楠局外人似问问：“人呢？”
　　赵原把酒喝干道：“散了。”示意林楠到他边上去。
　　林楠坐过去，从善如流接过他手里的酒杯。摸摸他的鬃角，笑着道：“喝了很多？”
　　林楠认为赵原是强人。旦凡看到强人稍露一点疲态就会让她这般的凡人觉得如果不是不可思议到不禁怀疑自己看错，就只能叹这世事无常，或者能怜悯叹息一番，自己更还能稍得安慰，各有各的苦。那么他必是强人不错。至少会风光无限得很。
　　这些人恐怖的执念啊。
　　林楠感叹着，心悦诚服。
　　赵原笑一笑，反问：“我像醉了吗？”
　　林楠肯定的说：“不像。”穷人永远只有一个毛病，穷。而富人的毛病，五花八门。她可不是医生，不必要察出人家是啥毛病。
　　赵原满意的笑着，手一使力就把她拉进怀里。林楠脸撞到他身上，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满鼻子的烟酒味。
　　赵原只是揽着她，伸出手掌抚着她的头，问：“这次跑去哪里玩？跟我说。”
　　林楠便把手搭在他的腰间，头靠在他的肩上，动一动，找一个舒服的位置躺好，慢慢叨：“这回去广西三江县。那里侗族自治县，知道吗？”林楠问着叹气：“转了四五个村子。我觉得他们比我们都享受。已经享受新新青年们的免费贡献。我们贫困就没人救助，其实很不平等啊。他们那边的男士用三米长的缠头布。我问一个奶奶现成织了一条带给你。是礼物。我问人学了学怎么缠。下回给你。”
　　赵原一下一下吻她的头项，又转过她的脸颊吻。手已经扯开她的衣扣。嘶哑的声音哼笑：“你觉得不平等吗？玩过瘾了？”说着，一托，托到自己腿上。
　　他微烫的脸颊抵着林楠。轻轻蹭。
　　林楠一笑，腿跨过坐好。与他面对面。一只手向下伸去迎合。只是同时，林楠也不动声色的把脸错开靠在他的肩上。
　　这是林楠常用的伎俩。大家都明白。赵原能纵容就一直纵容。
　　然而今次，赵原一只手还在她的衬衣内，另一只手却伸出来干脆的瓣过她的头。迎面就堵了上去。
　　林楠眼睛一瞪。便又眯起眼睛笑一笑。唇齿相抵，她也迎合这次逗弄。
　　确实，如果不是赵原宽容，很奇怪的肯迁就她。就算她再不乐于让人唇齿相交，不觉得享受只觉得恶心。那么临到头上的时候她可能也不会有丝毫坚持。就像她其实从来不清楚自己的底限是什么一样。很多事情她不喜欢，她不是其实都接受了？让一步又让一步，就不在乎这一步。
　　不过，今天他们确实有默契。赵原今天突然不让着她。而她今天精神很莫名的豁达。大度的让一让就让一让。不觉得恶心。
　　当然，她今天的豁达自然不是为了想引着赵原开始稀罕她。这肯定是牛头马嘴的。入了“二奶”一行，她根本还不知敬业的标准，自然无从比较，无法衡量。她不介意今天优惠一下。
　　她想自己真的可能毫无节操。毕竟有底限倒还好。可她现在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过底限了。
　　她也伸手抱着赵原的脖子，吻一吻。她稍稍踏足，想正常的体会一下这个中滋味。她心里想着那些，赵原自不知晓。
　　她一边学一边理解观察，同时依然豁达的配合。
　　赵原用扣着她脖子的手，扯下她发带的同时，推开她。看她的头发落了她一肩，散到腰迹。发丝挡着她的脸，显得脸庞更细小。大大的眼睛正笑着瞪着他看。
　　他手指插至她的发根，猛托起她，让她坐下去。
　　她环在他脑后的手一伸，抓着他头发，埋头哼一声。
　　赵原低低的笑。
　　林楠抬起头摸摸他的脸，也笑道：“喝酒吗？”
　　赵原抱着她往前倾。她歪着身倒了杯给他。赵原示意他腾不出手。
　　林楠倾了酒杯，面前的人仰头浅浅喝一口。她盯着端详。觉得自己在拿什么来见识世间这存在着的奇怪世面。
　　她驾轻就熟顺手喝完剩下的酒，头枕着他的肩笑。额发落下来，挡住她半个脸。
　　赵原也需发泄什么。当然她肯定不知道人家要发泄什么。

　　赵原吻她衣衫半褪下的肩。林楠抽个间隙笑问：“我给你带了礼物，你拿什么跟我换？”
　　赵原随口问：“你想要什么？”
　　林楠呵呵笑。

　　赵原边替她扣上衣服的纽扣。边问：“有没有按时吃药？”
　　林楠扭头在他肩上蹭干净脸上水渍，眼也不眨说，有啊。
　　赵原抬头瞟一眼说，这就好。忘了没人管你。
　　林楠的眼睛常常清清冷冷，黑白分明，多数哭了后，更是干净得像盛夏下过一场雷雨之后。亮闪闪的瞳孔非常大。

　　赵原自己有车。洪高远要送她回去。
　　出去的时候，洪高远正通电话。
　　远远的就听到，“小远？”
　　“……你爸爸不在。”
　　“……什么？！你等等我去跟你……，……你有没有事？……好好好。”
　　林楠眼着着离洪高远背影越来越近。赵原的声音大约对电话两端的人都算平地一声雷。赵原只是问一声，谁的电话？
　　林楠就看到洪高远一顿，电话那头肯定也吓得挂机了。洪高远无奈看一眼手机，合上，说：“小远有了麻烦，不敢跟你说。”
　　赵原眉一皱问：“什么事？”
　　洪高远露出担忧且非常气愤的神情，“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在学校欺负小远。伤了他，没被送医院却还让警卫室不分青红皂白扣下！说小远惹事！？”
　　林楠一听，眼瞅着洪高远作义愤填膺模样的耍小伎俩，倒不敢在这时笑出声。
　　大多数赵原都不避讳林楠，洪高远是知道的。所以林楠现在也能堂而皇之的听到。
　　洪高远除了每次在接送她时问候一声，便总没什么话。可今天竟然又添可爱几分。
　　她眨着眼睛瞥一眼赵原，隐隐能看到赵原先惊诧然后升起怒意最后又无奈的瞪一眼洪高远。
　　大家都护犊！
　　不过，凭她与赵可那个小家伙也就接触了那么一下来说，依然觉得不能不承认……想不护都不行。

　　回去的路上沉默了大会儿。林楠想想赵可在医院那会儿红通通的脸，看一看洪高远，还是忍不住多事：“那孩子没事吧？”
　　洪高远通过后视镜看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林楠笑一笑，“那么可爱的孩子……他肯定很怕他爸爸知道！他是不是从来没有犯过这样的错？”
　　洪高远微微笑一笑。
　　他曾经是赵原带的兵。小可很小的时候就叫他洪叔洪叔。

　　林楠也笑。两个人便再没说什么话。
　　沉默一下子，林楠莫名的睡着。
　　竟然还做了个梦。
　　醒了后，分不清这真真假假的细节。
　　她确实有骗过柳雁一次的出游。
　　她骗柳雁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去爬栈道。
　　在刀一样削下来的山壁上，多少年前开出来条仅一人宽的过道，边上的木质护栏早已日久腐蚀得并不让人觉得有多可靠。
　　柳雁自不会走。她一路只从新挖的石道上走。
　　留下她一个人蹬那些不知多少年前有翻新过一次的木质栈道。
　　那会儿，柳雁表现的确实相当不够姐们儿。当然，她承认，柳雁要能劝下她，也太难了点。
　　护栏摸一摸都能蹭下木屑。路口其实有警示牌。
　　她只是趁看守人不在，爬过铁锁的。
　　下面便是千丈深渊。摔下去，就算活在二十二世界也没用，肯定粉身碎骨。回生不能。
　　梦里和她的记忆一样。靠着崖壁，蹬一蹬栈道后，倾身往下看，如此便已是一种死法。
　　那时候年少无知，胆子大得很。不怕自己摔下去。狂妄得完全不自知自己当初运气其实那样好，竟然没有摔个干脆。
　　并且对柳雁盯着她的惊惶失措完全不负责任。众人惊呼，她爬出来，还哈哈笑。
　　她那么厚颜无耻，踩着死神爬过去。无恃无恐挑战死神的极限。
　　是死神给她面子。有人当场拍了张她贴在崖壁嚣张大笑的照片送给她。
　　拿回去。柳雁说起来脸就白，她还记得柳书言也瞪着眼，舅妈甚至教训了她一顿。看照片都把她吓死。
　　岁月不复返。
　　那时候不顺畅。现在她梦里也有那一张照片，里面的人眼角带泪笑。然后自己动一动，她便在空中，一直掉一直掉。
　　现在，她只想如果自己能活到，只想找个地方，干干净净的过日子。如果没有人……
　　一直掉一直掉，掉得她心生厌烦。干脆醒过来。
　　洪高远停下车，说：“到了，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