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柜》师雯

4、隐迷山涧魂魄散（下）

　　莫飛咬紧了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提起最后的力气向前走去，无论怎样她要活下去，心里还有惦记的人她怎能就这样离开了？

　　水声清晰在前，而且声音很大，莫飛猜测应该是一条瀑布之类的。眼下又饿又渴，能找到瀑布虽与归途无用，总也能解决饥渴。只是记忆中，这山何时出过这样一条瀑布？

　　抬眼望向天空，想看看启明星。天空黯淡无光，暮霭沉沉，巨大的黑暗印入眼帘。打了个冷颤，愣愣的向前出发。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经历过初时的心惊胆颤，此刻的她早已是认命了。只是，出于人性的本能和心中的那份执念，继续走着。

　　绕过一片形状怪异的石林，路渐渐平坦了，尖锐的石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软的草地。

　　前方豁然开朗。有水珠陆陆续续的扑上脸庞，山涧的林风越发的凛冽起来，夹杂着水气和泥土的腥味。勉强的睁开眼，倏地，莫飛的眼睛瞪得铜铃般大，瞳孔急剧的缩小。

　　眼前那条瀑布大的惊人，瀑帘的弧度大得惊人。天色太黯了，莫飛觉得这条瀑布深不见底。
　　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这条瀑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寻着这条瀑布而来。意识中似乎有什么在操控着自己，而今，莫飛呆愣的看着望着这条闻所未闻的瀑布，一瞬间意识模糊。

　　山林里，子青独自在焦急的寻着。玄色的衣袍已然沾上了树叶泥土，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担心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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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看见了？”老者含笑的转身看着我，仿佛我心里的想法他都了然于心。

　　在这块麒麟壁上已经看了一天了，看的就是这位名唤莫飛的女子。
　　而此刻这个名叫莫飛的女孩跟个木偶一样，呆呆的伫立在瀑布的边缘，悄然无息。
　　“绛珠草失了你这魂魄，便是如今这番境遇了！你执意不肯轮回，不愿面对，苦了这失魂绛珠，也难为了他们轮回转世，为你再受世俗之扰！”

　　老者还是当初那一派鹤发童颜的样子，双眼炯炯有神，步履轻盈，模样丝毫不减当年。

　　旋身回望，一旁熟睡的童子俨然也是当初那副孩童模样。

　　“过了今夜，我的下场会怎样？”徐徐问道，再次看向壁中那位名唤莫飛的女子。

　　漂亮的桃眼，只是毫无神采；嘤嘤红唇，却再也展不开欢颜。没有什么绝美容颜，却生得很是楚楚可怜。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姿娇绰，那双眼睛笑起来应该是神采飞扬。

　　“魂飞魄散。”老者摸摸胡须，缓缓道来。

　　习惯性的抚上自己的心房，那里却是空荡一片。忘了自己不过是一缕孤魂，再不下抉择，恐怕连这一缕魂魄也要消失了。

　　“这么说，我还是无法回到最初的那个时空？”

　　老者踱来我跟前，眼里笑意渐深，“哪个时空？”

　　苦笑着摇摇头，若不是你，我何至于如此地步？手指已经有些透明了，再无决定，怕是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为何偏偏是我？”这个问题，即便是死后还是久久的心系其中。

　　不远处熟睡的小孩似乎被谈话声所扰，不悦的哼哼唧唧，翻过身去。

　　“就是这混小子，无意中将你的红线牵制这个时空。所以，你会去到赵氏皇朝。我见你执念太深，便也没有再替你重新牵线。”

　　“事末，我本想让你轮回转世替你重牵姻缘，你却执意不肯投胎为人。而今，已是最后的时辰了。此祸由老夫所结，自然得由老夫所解。”老者缓缓的说着，言语中无奈和惋惜。

　　我心微怔，再世为人，这个词再次从沉寂已久的脑海浮现，对于枉死的人是何等的诱惑。一直以来我都无力去承担那份喜悦，心口空空荡荡的，早在死的那一刻便空了。

　　绛珠草转为□□时，我执意的破草而出。总是逃避着沉湎，流连在这三界之外，冷眼的看着一切。

　　而今，没有心的人为何却能感受到跳跃？

　　“绛珠失魂，为何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疑惑的开口问道，如果因为我再无辜了一条性命自然是得不尝失了。

　　老者赞许的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道：“非也，非也，你只知其一。绛珠草乃灵草，灵草乃仙物，既是仙物，自然是胜过凡人的。”

　　无魂的绛珠尚且能活得如此逍遥自在，而我却始终在这里茫然若失，甚至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姓名。
　　“你，有决定了吗？”老者再次问道。

　　“我想知道，他们都也带着记忆吗？”既然是魂附，我自然不会失了记忆。月老的封印在我破草的时候，便已挣开。而今，我能有记忆，不知其他人怎样了。

　　如若带着前世的记忆，那不是旧事重提，何谈再世为人？

　　“除了蔚子青，其他人应该都不记得了。”

　　“子青，为什么也会来？”

　　老者但笑不语，须臾，才冒出一句“一样的痴情种，岂有不来之理？”

　　语塞，原来还是因为我。

　　罢了罢了，再去轮回，岂不是又让别人遭了罪？

　　人生若只如初见,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当初，魂魄尚在绛珠草里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曾雀跃着想要再世为人。回忆往昔，在人世时似乎也没什么事是令人珍惜的。短暂的幸福，还来不及珍藏便已经失去了。

　　心有不甘，当时却无力挣扎。

　　心有不愿，当时却心力交瘁。

　　“你，决定如何？”老者的语气已经有些焦急了，看样子时间真的不多了。

　　旋即转身，重新打量起身旁的老人，带着好笑的意味问道：“我投不投胎，你倒是挺着急的？”

　　本来讲这句话只为调侃调侃，不料老人向来稳健深邃的脸上倒有了几分难言之隐，不禁有些疑惑了。

　　莞尔一笑，“莫不是，神仙也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天机不可泄漏！”月老略有闪烁的说词，令我好奇心更重了。

　　眯起眼睛探究性的来到他跟前再次打量着他。

　　这位好心的神仙，虽是不小心将我转来这个时空。死后对我还算尽心尽力的，做了这么多年的孤魂，若不是他的琼浆玉露，我也难以支撑到今天。

　　如今看来，似乎真的是超乎寻常的照顾了。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你说，蔚子青的记忆没有消失，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知道所有的一切，包括你或者我？”

　　看得出月老有些紧张的，不过却竭力维持着镇定。到底是仙家风范，老实说百年前我已想问清原因了，只是你总是闪烁其辞。我相信不到这一刻，怎样也不会逼到你就范的。

　　“蔚子青之所以没有失去记忆，是他再三的要求我的。我念他情痴一场，只好违背天条让他免去孟婆汤。”

　　“哦，这么说来其他两个都没有这样的要求咯？”说实话，我很好奇。
　　“没有！厄，你再不选定去留，老夫恐怕也无力回天了，丫头，慎选啊！”

　　“我百年前早已选定好了，若不是今日事关魂飞问题，我还懒得来呢。你知道的，孤魂野鬼做惯了，很难再受那份拘束的。况且，你都说了他们三个是追着我去的，我要是去了还不得让他们给瓜分了？你总不想见到我被大卸八块的样子吧？”

　　不羁的将手别在脑后，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你要是不把安排说清楚，我自然也不会选明白的。我可不想再糊里糊涂跑到某个年代里，做些莫名其妙毫无目的的事了。”
　　“不论怎样，做人总比做鬼好吧！”

　　“况且，莫飛的□□再无灵魂进驻的话，也很难再支撑下去了。你忍心，撇下蔚子青？”
　　老者匆匆的来到我身边，苦口婆心的劝道。我退一步，他跟一步。越是这样，我的好奇心越重。看样子，眼前这位神仙还真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呢，说不定还是个关乎我命运的秘密。
　　不说，那就休想我再到人间遭一番罪。

　　“笑话，我连莫展庭都顾不了了，我还管他干什么？况且，前世使我耽误了他，这一世早点死翘了也能放他重新去寻他的姻缘。我说月老，君子有成人之美，我看我还阳一事还是算了吧！”

　　“莫展庭？原来，你也是有惦记的嘛！”月老意味深长的说着，眼神源远流长，虚无缥缈。连我这个魂，都狠狠的讪了一把。

　　暗自愤愤了一下，这都是我欠下的情债啊！怎么还，还不了，还是逃了吧，省得累人累己的。没了我，他们也一样能活得很好的。

　　“总之一句话，我死活就是不要重新投胎。也没多少时间了，小女子我还是就此谢过月老了”
　　充分的表现了一把孤魂野鬼良好的痞性，反正做鬼做人没什么区别。魂飞魄散么，也不至于就是坏事了。

　　再看了一眼麒麟壁上的那位莫飛，莫飛，莫非，很好的名字，也希望绛珠仙子能替我好好走一遭人间。能替我还点债么最好，不能么，也无所谓，反正我连魂都没了，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计较不计较了。

　　“你，唉～傻丫头。”月老的表情愤愤的，有些难得的脾气大发。

　　“要我还阳也简单，你总得告诉我这么尽心帮我的原因吧。况且，我不认为你的笨蛋徒弟够资格替你看守姻缘线。更不要说，让我时空转换了。除非天时地利人和，否则要让一个人转换时空，谈何容易？绝对不会是你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就能够带过的。”

　　反正今天也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也没打算找他算帐，他能告诉我最好，安安心心的化为尘土；不肯说么，顶多也只是不甘一点，无碍于他。

　　室内传来一阵异香，久违的嗅觉突然启动。贪婪的允吸着这飘渺的香气，本能的想要回避，直觉告诉我这香味绝非善类。警觉的看了一眼慈眉善目的月老，笑的贼兮兮的，怎么看怎么一个诡计得逞的奸人。

　　“摄魂香！再怎么斗，我是神你是鬼。丫头，去吧，尘世间还是有许多未了债要还的。莫飛的灵气，我暂且将她封印在绛珠草内，化作发簪，你可随身带之，不论怎样老夫也不希望你就此灰飞烟灭。”

　　无奈，我只是一个低等野鬼，连厉鬼都算不上，只能软塌塌的靠在墙壁上。无趣的翻了他一眼，走都要走了，也不让我走个安生。

　　眼前的这个老头，纵然是始作俑者我却也恨不起来，心都没了，何谈爱恨情仇？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或者，要告诉我红线的那头，牵的是谁？”还是不甘心啊，想到要面对的未来就心颤，死了许久的心开始有了跳动的感觉。
　　不甘，还是不甘。

　　老者摸着胡须露出满意的笑容，两眼此刻散发着光芒，身后的景物开始模糊：“因为，老夫和逍遥清的赌约。至于，红线么，天机不可泄漏也！”
　　随着最后一丝意识的模糊，我拼尽全力睁眼问道“不知，不知，逍遥清是何许人也？”
　　坠落的瞬间，听见月老温和的笑脸。这个笑容包含了太多情感，不舍，赞许，欣赏，若有所思，厄，还有诡计得逞。

　　但是，耳边只传来了呼呼的风啸声。我的身体，感受到了寒风冰冷的温度。

　　又要再次的投胎做人了，无力的笑笑，只叹一句，事实难预料啊！

　　动弹不得的一缕孤魂，随风飘舞着，幻化成一股灵气冲入山涧。直直的甩入了莫飛的体中，脑袋被闷闷的打了一拳。

　　眩晕难当，眼睛很艰难的开出一条缝，不看还好一看，直把我吓得够呛。

　　直挺挺的栽向瀑布的深涧之中，尝试着挥舞手臂，久违的熟悉夹杂着些许生疏，但是我已经能够感受到了切切实实的□□。

　　再看看两边，我能清晰的感觉到水珠拍打到脸颊的湿润。水帘极速的从眼前冲下，吃疼的闭起眼睛，怎么搞的，难道每次复活总要搞点噱头吗？

　　这个时候，我有这样一种想法，如果一开始我穿越就是这样的形式，会不会前世的结局就不会那样的糟糕了？猛然回神，发现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过镇定了，怎么着也得尖叫一下才适宜吧！果然，是做了太久的孤魂了，连最起码的心性都没了。

　　这头，我还在想得起劲，那头已经硬生生的甩进水中，迎接我的是冰冷刺骨的深潭幽谷。下一瞬已经失去了知觉，溺在那一抹黑暗里。

　　山谷间巨型的瀑布阵陡然的消失了，丛林恢复了往日初晨的宁静。天际已经开始泛白，翠绿环绕，山岩嶙峋。微风轻带着草腥味，熏染着林间。
　　山下一条溪水在涓涓的轻趟，山雾轻纱玄舞，的笼罩着树林。水边的人儿熟睡着，纤眉如柳，桃眼娇媚，姿态曼妙。弱眉微蹙似乎有着挂念的心思，草絮轻抚过眉间，须臾，愁结微散，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前襟微敞，露出皓洁的玉颈，松垮的发髻上斜斜的簪着一株绛珠钗，珠顶娇艳妖娆，红润似血，发丝懒懒的垂在耳际，只这一出，令远处的山峦奇景，风火日出也失了色。

　　“关关雎就，在河之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远远的，村子里的座座农舍已经炊烟袅袅，庭院里的读书声朗朗不绝，掩盖了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事物。学子们不辞辛劳寒窗苦读，为的只是一朝中举，以慰十年苦读。

　　清风徐徐，四下静谧一片。就连林风都深怕拂醒了沉睡的娇伊，前所未有的柔软，侵蚀着伊人的心涧，只这一瞬跟着连心都醉了。

　　今日起，远程才刚刚开始，未来的画卷，等你挥毫泼墨。

　　林间，一童子问道：“师傅，我还是不懂呀！”

　　老者笑语，：“灵童，勿须懂，要学会品！何必事事都了然于心，糊涂一世又何妨？糊涂难得，难得糊涂，缘分这二字，我老头子至今还未能解开，你又谈何懂起？若是能懂，何必又苦等这一百年？”

　　山涧，有一老者的声音在久久的回荡，

　　“君莫舞，多情总被无情误
　　君莫问，人间自是有情痴
　　君莫笑，红尘多寂寥
　　君莫离，再续未了缘”
　　“绛珠子，回首已是百年身，你切记，一定要好自为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