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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隐迷山涧魂魄散(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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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中的卷册,日落西山,已时落幕时分。莫飛还赖在外面,担心的蹙起眉头。老伙计张伯体贴的泡了碗茶送至,“子青大夫,小姐怕是就要回来的。”
子青微笑不语,端起茶轻闻,问道:“张伯,晚饭备下了吗?”
“备下了!今日有手抓河虾,烩三鲜,焖蛋。还有小姐最爱的芦笋汤,那芦笋可新鲜了。是前村的老张家特地送来的,眼瞅着都嫩着呢,小姐铁定喜欢。”张伯兴致勃勃的介绍着他的芦笋,子青听得却是皱起了眉头。
“又是芦笋,又是河虾的,飛儿的风疹才刚好了没多久。张伯,你再去抓点绿豆熬碗汤吧。至于,芦笋河虾么,飛儿怕是无福消受了。”张伯微微一愣,焉得,连骂自己老糊涂,跟了大夫这么多年了,连这点心力都没了。
“还有张伯,你去准备点银耳和莲子,明早给飛儿熬点银耳莲子粥。”子青如是吩咐道。嘴角洋溢着俊朗的笑容,这样的生活但愿长醉不愿醒。
蝉雀虫鸣,夕阳落幕。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这样的田园生活充满着诗情画意。
远处劳作的农民带着劳动工具缓缓的步出农田,有些疲惫却依旧开心。今年虽是有蝗虫,好在提早做好了预防措施。不用说,顺利的度过了这骄阳似火的夏日,便又是一个丰收年了。
同样,也劳作了一天耕牛,时不时的打着鼻响。似乎是从心底伸出一个懒腰般,舒服得跟在农夫们的身侧,无比惬意。
山野,农村;蝉雀,夕阳;耕牛,农夫,这一幕幕习以为常的情景,此时交织成为一幅难得醉人的画卷。
山明水秀,山的沉稳,水的灵动。无疑,也给这幅画卷增添了色彩。细想,也只有这样的一派醉人风景,才能令人知足的生活着。
苦点,累点有如何?风花雪月之事,未必就是生之所幸。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无非各自所立的角度不同而已。
放下茶杯,天还没有完全的暗下。子青习惯性的站到茅庐外等着那抹娇俏的身影,晚风已经没有了白天的浮躁。沁沁凉凉的,最适合等待期盼的人儿。
电光火石之间,他看见远处的山峦上黑云翻腾,乌烟瘴气。然而只一下,再眨眼望去是已经苍劲如初。
掐指一算,“大事不妙”
“啊呜~”无比满足的吞下最后一块豆沙糕,开始朝茅庐飞奔。手中拎着的一带打包好的豆沙糕,随着奔跑的身姿也不住的摇曳着。
莫飛边跑边还用手护住那带豆沙糕,还得时不时的照应着身后背篓里刚从“仁和堂”换来的草药,以免他们洒出来。
没办法,这些换来的草药虽然不是价值连城,但和她的作用相比就要大多了。实在是应顾不暇,分身乏术。跑着跑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哎呀!真笨,干嘛不把豆沙糕放进背篓里啊!”懊恼的将豆沙糕丢入背篓里,撩起衣袖继续开始奔跑之路。腕间一块朱砂色的胎记随着手臂的挥舞,若隐若现。
回去的路可真漫长啊,莫飛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大剌剌的用手一抹。“奇怪,去的时候没这么累呀,怎么回来就跑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天色已经渐渐暗下。莫飛还在轻喘着,反正晚都晚了也不用跑什么了。师傅等不到我,应该会先吃的吧。
其实这么赶不就是为了不让师傅等么,虽然路上因为豆沙糕耽误了点时间,但那时情有可原呀。自说自话的安慰着,四下有些静谧。
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迷了路。黑暗笼罩着周围的一切,也掩盖了回家的路。虫鸣也渐渐的淡了下去,莫飛能够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晚上山林间的回堂风特别大,呼呼的从耳边略过。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莫名的声音。
莫飛咽了口口水,仔细的辨析着前面的曲径。这座山不是经常翻的嘛,怎么从来也没像今天这样诡秘过呀。嘴上小声的嘀咕着,此时此刻的她无比的想念师傅,想念张伯。
走来走去,发现四周总是熟悉的景象,好像从来也没走出去过。该不会是“鬼打墙”?,这个念头一经产生,莫飛从心底发出哀嚎,浑身的汗毛都倒竖着。
气息开始紊乱,慌不择路。莫飛开始到处乱窜,绊倒了,撞树了,踩到花花草草了。莫飛只知道寻找前方的路,连最起码的辨别方向都放弃了。毫无技术的奔跑,最终导致莫飛精疲力竭的瘫躺在一棵老树旁。
天已是漆黑一片,穿堂风还在来回的旋转着。白色的布衣已经分辨不出什么色彩来,头发上狼狈的沾着一些草絮。唯一的一根玉钗也快要滑落发际,无力的耷拉在一旁。
叹出一口气,伸出手理了理发钗。莫飛是欲哭无泪,不知道师傅和张伯会不会出来找我。想到此处,心底还算隐藏着一丝丝力气。
“有没有人呐,快来救命啊。实在是天亡我也,不就是偷嘴是了师傅严令禁止的豆沙糕么,至于这样惩罚我吗?”莫飛绝望的问道。忽而,屏神凝气,远处似乎有水声。没错,是水流的声音。
莫飛一个鲤鱼打挺,直奔声源。越走越不对劲,因为脚下的路,不对,应该是脚下压根没有路,磕磕绊绊的山石到处都是。
这一处地方,平时应该就没有人来过。莫飛疑惑着停下了脚步,敛眉沉思,路已经没了,水声却近在咫尺。只是,自己为什么要追随这个水声呢?没有人说过,有水的地方就一定有人家。
焉的,莫飛的脑海里有些熟悉的图片一幕幕闪过,只是,太快了,快到无法的辨析。这些画面似曾相识,却又无从考究。
猛的摇了摇头,恢复了神智。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胸口闷闷的,今晚的一切遭遇都太突如其来,也太诡异了。会不会,真的有什么“脏东西”啊!莫飛哭丧着脸,就差留出眼泪了。
山涧一阵阴风吹过,莫飛只觉得浑身冰凉彻骨。闷热的夏日,莫飛只觉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寒意从四面八方扑来,来势凶猛,执意要将她吓傻。
树影摇曳,发出沙沙的呼啸声。莫飛望着一眼不见边际的树海,越往前处越黑。黯然的垂下脸,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抛弃意味自卑,自卑意味着孤独。
因为,她是个父不详的小孩。
兀的,眼眶微酸,泪染于睫。泪水如断线的碎珠般滑下脸庞落在衣间,脏兮兮的小脸显得尤为的落寞。
一直以来自己都倚仗着师傅的宠溺,总是不学无术,如同闲云野鹤那般不拘泥于世俗。师傅在时,她是那个疯疯癫癫的莫飛。私底下,村民总爱议论她的身世。
不管怎样,野孩子就是野孩子。莫飛不是没听见过,只是,争辩又能怎样呢?
师傅是那样的淡然洒脱,玉立清风。也只因为她,让师傅蒙上了阴影。师傅至今未娶,很大原因肯定也是由自己造成的。当熟悉的孤单席卷而来的时候,莫飛表面的坚强被彻头彻尾的打碎。
这么晚还没回去,师傅一定急疯了,还有张伯,那么大年纪了说不定也要担惊受怕的。药草也都散在了背篓里,回去还得劳烦师傅重新分出。满满一筐的甘草和桔梗才换来这么点上乘的药,如今却被自己倒腾成这样。
嫣然的瞥见了背篓角落的那包豆沙糕,良久,终究还是没有拆开。这包豆沙糕是带给师傅的,虽然他不喜欢,但是,但是,莫飛的心里划过一丝异样,这包豆沙糕是特地带给师傅的,是特意的……
夜凉如水,风声依旧。拂起发丝,沾上脸颊的泪水,迷蒙了双眼。为什么自己会是一个没有身世的小孩,为什么自己要过着这样身份不祥生活。过去在哪,现在在哪,将来又在哪?痛苦的闭上眼,抱着膝盖蹲下。将自己紧紧的围成一个圈,汲取一点点的暖意。
当负罪,孤独,恐惧掺杂着一些莫须有的情绪,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时,那个人一定是世上最无助的人。再坚硬的盔甲也有裂缝的时候,再坚强的面具也会有摘下的一天。
当这天来临时,莫飛终于明白。她,毫无招架之力。
失魂的眨了眨双眼,强撑着背起背篓。反正也没什么出路了,还是继续往水声处走去。哭过之后,心下一片麻木,只是认命的往前走。
这样也好,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哭,今天算是捡到一次哭了。如今想想,也没什么怨气了,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测,也算无憾而终了。
苦笑着继续走去,百转千回,曲径通幽。怪石嶙峋,阡陌纵横。路是越来越难走了,脚硬生生的踩在两处尖尖的石头上小息,没办法,走走总比坐着等死好。
况且,这山一向传闻有狼出没。想到这里,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平时和狼大哥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让它碰见我,拜托,拜托。莫飛口中念念有词的说着,眼睛不时的向四周瞄着,深怕对上一双绿油油的眸子。
咻的,扫过那片树林正对上一双传说中的绿星子,再眨一下眼,消失了。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再看向另一边,两双绿星子正看着这边。莫飛攸的睁大了眼睛,吓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回首再次确定,依旧只有摇曳的树影。虚脱的闭上了眼睛,几近崩溃。
添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身体依旧觉得冷。不过,再冷莫飛也不觉得可怕了。
手颤抖的厉害,感觉自己正陷进一个巨大的暗涌之中。心率开始失常,脑海中频频的冒出一些自己久久不愿意面对的画面。
幼年时,孩童讥笑捉弄的神情;周围邻居鄙夷的眼神;邻村姑娘恶毒的咒骂。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带着面具的魔鬼,他们表面上对师傅很尊敬,暗地里却又做着这样苟且的事,这就是人性。
成年后,她故意总是诊断错了恶整这些人,每每总把他们弄得咬牙切齿却又有苦难言。只是,渐渐的,她发现倒霉的总是师傅。
隐藏在心底的黑暗渐渐的清晰到了意识里,莫飛嘴角冷冷的笑着。总有一天,她要权倾天下,那么师傅便是她一人的了。
怎么能这样,师傅是她一个人的呀,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师傅,不容任何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