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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番外之月满西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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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
爹爹常说,娘亲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但是倔强。
认定的东西,绝不放手。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娘亲,又或许,我见过,可是,我忘记了。
她死的太早。
爹爹常说,小舞,你要成为一个和娘亲一样温柔的人。
我问爹爹,什么叫温柔,爹爹这样叫温柔么?
爹爹说,温柔,就是时常笑,并且是可以给人温暖的笑,要心怀感激,要去爱周围的人,要懂得宽容……
很多很多,那时的我听得一头雾水。
我只懂要微笑,要爱周围的人……
我也只记得这些。
我不知道爹爹到底是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但是,他却忽然死了。
发黑的脸,连嘴唇都是紫黑色的。同样紫黑色的血从唇角溢出,触目惊心。
闭上眼睛,就是爹爹发黑的面孔,鼻尖似乎闻得到血腥的气味,指尖是尸体冰冷发硬的触感。
睁开眼睛,又是陌生的床幔,陌生的房间。
这里不是我的家,没有我熟悉的人,连被褥间都是陌生的气味。
穿上外衣,打开门,门外是一条长廊。坐在长廊的石凳上,看得到夜空。
一轮满月,挂在天边。洒下一地银白。
伸出手,没有任何温暖的触感。
爹爹说,要做个温柔的人,所以,要温柔的笑。
白天,我做得到,可是现在……
坐在石凳上,把头埋进蜷缩的膝盖间,眼角却是一片干涩。
身后有说话的声音,我一吓,回头,是墨清。
小清是我来到这里后接触的第一个人,照爹爹的看人标准,不是个好人。
因为,她很少笑。
即使笑了,也只是很小很小的弧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更是完全没有温柔的感觉。
可是,我却喜欢跟她混在一起。
因为,我可以自由自在地说我想说的话,做我想做的事,然后回头,总能看见她在看着我,没有敷衍,没有丝毫不耐烦。
虽然回答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忽然觉得,不一定要时常微笑的人才是温柔的人。
小清的温柔,一如满月,清冷却明亮。
“那,我们一起睡?”听到小清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原本干涸的眼角有了忽然充盈的感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其实,我不是个好人。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
我曾经偷吃隔壁人家晒的果子,再把吃剩的果核扔到隔壁的隔壁的门口,那家人家有个比我还小的男孩。
我曾经用老鼠夹把隔壁的隔壁人家的小男孩最喜欢的小狗的爪子,夹得血肉模糊,因为它喜欢那个小男孩,会舔他,却只会在我的手上招呼几条血印。
我曾经……
很多很多,自己也记不清。
有些事情,爹爹知道,有些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呢,他顶多就是拍拍我的头,用的手劲大点。
我知道,我的眉目间和娘亲长得很像,只是我还小,五官还没长开。笑的时候,尤其的像。
所以,老爹舍不得打我。
我把这些事情,零零碎碎的,统统讲给小清听。
可她不会像爹爹那样摸我的头,她喜欢捏我的脸。冰冰凉凉的指尖,很舒服。
我很好奇,你到底把墨清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这句话,墨宇灏曾经问过我,很久很久以前。
记得那天,我和小清肩并肩坐在走廊的石凳上,看着眼前的花丛,看着花丛间追逐嬉戏的蝴蝶,忽然话题就断了,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和墨清打交道,你首先就要学会忍受沉默,然后渐渐享受沉默。
和她聊天,冷场实在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转头,小清闭着眼睛打盹,我的肩膀直接被沦为枕头。
她的侧脸很漂亮,精心雕琢般的轮廓线条,闭上眼睛,少了份冰冷,多了点柔软的味道。
我就这么看着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忘了这里是人来人往的过道。
然后看到了倚在墙上一脸看好戏的墨大少爷。
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给他的回答。
不是敷衍,是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想承认我们只是朋友,好朋友这个词依然觉得太轻浅。
然后墨宇灏就走了,只是走之前很深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让我有一种危险的感觉。
他在提醒我,好自为之。
一直觉得,我配不上小清,是因为身份上的差异,于是我拼命努力,想成为一个有能力与她并肩的人。
谁晓得,突然间,天翻地覆。
“小舞,为师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为师和你干爹一直知道是谁害了你的父亲。只是时辰未到,你干爹担心你会一时冲动打草惊蛇。”
那天,本是很开心的一天。因为小清送了礼物给我。
“丫头,干吗那么吃惊的瞪着我,以后,你还得叫我一声哥。”
偏有人喜欢火上浇油。
于是一夜之间,原本平和宁静的生活统统没有了,我多了个头衔,我觉得是从天而降的,但其他人都说是本该属于我的。同时,我也多了个必须除掉的仇人,邱石吟。
当年,爹爹虽然抓到了姓邱的的把柄,可在关键时刻一个重要证物突然被窃,于是弹劾不成反被套上了诬蔑的罪名。
只得亡命天涯。
可最后,还是被邱石吟的手下找到了,于是被下毒,是报复,也是灭口。
爹爹当年收集的证据一直都藏在墨府,虽然不足与扳倒邱石吟,但好歹是个很重要的突破口。
现在这些东西,都在我手里。
烫得烙手。
师傅最后的那句话,像一根针,直刺心底。
“你要记得,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
当一切尘埃落定以后,我还有没有机会回到从前,回到和小清两个人肩并肩坐在湖边,我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她自顾自神游天外的日子。
我知道,我是在痴人说梦。
“太子哥哥,你要撮合纪将军和小清么?”那天,无意中听到太子身边的婢女口中在传,想也没想,直接闯进了东宫。
我要复仇,那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小清沦为我成功的路基。
“我就知道你会来。我该夸小灏未卜先知么……”玄沂看到我却笑得自然,然后挥了挥手里的信。
那是墨宇灏私底下派人送回来的信。
我没有去拿,我猜得到上面写了什么。
“长安是真的很喜欢墨清,就人品相貌才干,长安都是上佳人选,既然小灏也觉得他们很配相信墨老将军不会反对才是。”玄沂挥了挥手,旁边的婢女上茶。他只抿了一小口,就放在了一旁,“凤丫头,你打算以什么理由阻挠这桩亲事?”
太子一直喜欢叫我丫头,自见了我第一面,他就说,我不过是个人小鬼大的小丫头。
“……”我说不出话。
“你既然进了宫,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的,墨清丫头也一样,这都不是你们能决定的事情。或许那丫头不愿意,还可以一走了之,在圣旨颁布之前跑得远远的,只要没人找到她,也就算不得抗旨。我和你去求个情,也许一切都可以搞定。但是,你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那声音听着揪心。
“我有想到。”进宫之前玄沂都跟我一条一条罗列过,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有,什么是逃不掉的。
当初,是我自己答应的。
“,最近邱老爷子在打长安的主意。他家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对长安可是垂涎已久。丫头,你想想好,有些不该有的东西,是时候忘记了。”玄沂笑了笑,不带任何心计的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他是个很好的哥哥,至少对我是这样。
因为我们没有利益冲突。
“你要知道,如果一旦让邱石吟知道墨清对你而言有多重要,接下去,她会是怎样的处境。”
“华凌,你回来了。”
“是。”
玄沂有事找我商量,我让华凌代我去了。
小清为我受了伤,这种时候我说什么也不能离开。
“太子说什么了?”
“刺客的身份已经查到了,但是查不出他和丞相的关系。”
“如果那么简单就可以抓到他的把柄,那老不死的根本活不到今天。”
“太子殿下让属下传话,殿下您要注意一下自己的情绪。”华凌停了一下,我知道她在看我的脸色,“如果殿下表现的出过分担心的话,如果被丞相察觉了,就麻烦了。”
“我担心我幼时好友有什么问题?”
“殿下深夜不顾玉体四处寻人就似不妥。”
“……我知道了。”
“太子殿下还提了赐婚的事。”
“对了,华凌。有机会的话,把这件事跟小清说一下,不要告诉她是我说的。”
“……”华凌眼里一片迷茫。
“告诉她,如果不愿意……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推开房门,月光洋洋洒洒,透过走廊,却敌不过灯火的光亮,被拦在屋外。
竹苑的方向一片漆黑。
小清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想必她早早睡下了。
貌似,每次都是她在保护我,迁就我。
而我除了会给她带来麻烦之外,什么都不能给她……
爹爹说,娘亲是个执着的人,所以,执着的跟爹爹在一起,至死不悔。
而我……
我不敢有娘亲的执着。
我怕我会伤害我爱的人。
更何况,选择走上这条不归路的人,是我。
我爱你。
但是,我自私的希望你能和他幸福,来减轻我的罪恶
对不起。
你听得到我的道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