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舞风清》苏零

15、十五

　　烟雾缭绕。
　　阴暗的光线，细长的香火顶端火星忽明忽暗。
　　墨老娘是虔诚的信徒，府上有佛堂还不够，逢年过节或是有大事的时候一定要到寺庙上个香，祈求平安。
　　墨宇灏出征的时候来过一次，现在马上就要平安回来了，墨老娘就拖着凤舞来感谢佛祖保佑，以示虔诚。
　　凤舞觉得墨清整天被关在房子里养伤，没病也得捂出病，于是把她一块拖了来。
　　不过，墨清本来是不想来的。一方面因为墨老娘总不给她正眼看，另一方面——
　　“咳咳……咳咳……”足足跪了两个一个时辰。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清冷的空气逐渐弥漫香火的气息，越来越浓烈，直至呛人的厉害。
　　“没事吧？”凤舞伸手，在墨清的背上轻拍。
　　她怎么就忘了墨清这次伤了肺，闻不得那么浓烈呛人的烟雾。
　　“咳咳……”墨清死命想忍，可忍不下来，还把自己咳得脸红脖子粗。
　　墨老娘睁开眼睛，打量了墨清一眼，皱了皱眉，给凤舞一个眼色。
　　凤舞趁机把墨清扶了出去。
　　清新的空气。
　　墨清大口喘气，有重生的错觉。
　　在寺庙静坐总能给她宁静致远的感觉，不是环境上的静谧，而是内心的安宁，空无一物的恬淡安逸。墨清很喜欢，来自内里的洗礼。
　　只是，咳成这样不但自己难受还打扰了别人。她有点过意不去。
　　“还好吧。”凤舞向一边的僧人要了茶水，递给墨清。
　　“恩……”稍稍润润喉，干涩的感觉仍在，胸口是隐隐的痛。大夫说，要好好静养，否而会落病根。
　　墨清觉得，她已经静成了死人。
　　她身体底子好，要落病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清，明天我就要回宫了。”她们并肩坐在庙宇外面平台的石凳上，石凳前面有石质围栏，再下面，是几十级台阶的落差，视线开阔。
　　墨清维持着两眼平视的姿势，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凤舞之前并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但墨清并不吃惊，那是迟早的，如果不回去，那才有鬼。
　　“不过很快就会再见的。这次皇兄急着招我回去一部分原因就是大哥他们的庆功宴。”凤舞管墨宇灏叫大哥。虽然墨老爹和墨老娘都喜欢凤舞，都非常希望娶她进门当媳妇，但毕竟名义上还是干女儿。当然这个念头在凤舞的身份曝光的时候也就被彻底粉碎了。
　　“你连这个都管？”墨清问的非常随意，好像只是随口顺着搭一句。
　　只是这一句，平时连搭都不会搭。
　　华凌那天的话，像一根刺，哽在喉头。
　　“零零总总的事情很麻烦。我只负责里面的一小部分。”凤舞眨眨眼，笑得乖巧可爱。
　　墨清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话，两眼放空。
　　台阶上人来人往。
　　这个时候并没有很多人上香，只是寥寥几个，多半是附近无事的妇人，得了空上支香求支签解解闷，顺便积点德。然后三三两两围坐一团，闲话家常。
　　是不是不久以后，墨清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三句不离相公，五句一个婆婆，再过两年，嘴里全是儿子……
　　墨清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略略苦涩，想到那幅画面她就觉得讽刺。
　　下个厨都会烧掉厨房的人居然有即将下嫁的一天，不晓得等到不得已穿针引线的时候会是怎样惨烈的情景。
　　越是细致的事情，让墨清做起来越是惨不忍睹。
　　“小清，你在想什么？”凤舞看着墨清看着一堆人莫名其妙的笑开，一头雾水。
　　“在想某一天我嫁为人妇的情景。”很不堪入目。
　　“……”凤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糟，“小清，你……”
　　“虽然可能惨不忍睹了点，不过，也不至于不能见人……也许，我还会是个好媳妇也没一定。”直接把心撕开会是怎样的感觉，墨清自认没这个能力办到。可此时，却是一裂到底的疼痛。
　　深吸一口气，沁凉的空气，依旧缓解不了胸口的堵塞。
　　“小清，我……”凤舞低下头，阳光从背后洒下，使她的脸整个埋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凤舞的反映早已说明一切。
　　“给我一个理由……当初让你答应的理由。”墨清想知道的不多，她只是想要一个说服自己的说辞。
　　太子是怎么让凤舞由反对转而支持，甚至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邱石吟在打纪长安的主意。”
　　“为什么？”
　　“因为纪长安即将掌控一部分的兵权。”

　　把凤舞撇下，墨清说想随便走走。
　　凤舞没有阻拦的理由。
　　不知不觉走到了寺院的背面，一个不大的院落，一大片柔软的草坪，点缀着几株光秃秃，却带着骨朵的桃树。简单，却是舒服的调调。
　　墨清很喜欢。
　　头顶飞过一大群鸽子，两只忽然脱离了大部队，停在寺庙屋顶的瓦片上，互相蹭来蹭去。
　　几个女孩子在对面的屋子里凑在一块叽叽咕咕，笑声悦耳动听，连站在十几步开外的墨清都听得一清二楚。然后是竹签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原来求签的地方在这里。
　　据说，龙隐寺的签很准，很多赶考的书生都会在紧要关头求上一签。
　　墨清不想求什么，她只是好奇，走走看看。她不信这套。
　　一个女孩闭着眼睛，轻轻摇动手中的竹筒，头微微向上，表情虔诚，连嘴角都带着一丝笑。
　　微微泛红的脸颊，在求什么一目了然。
　　好可爱的小姑娘。
　　墨清叹气，其实她们的年龄应该差不多，可为什么感觉上差了一大截，墨清都觉得自己已经老态龙钟了。
　　“啪……”一根竹签掉了下来。
　　“哇，是上签，让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旁边的女孩手快，捡起签就大声的读了出来。
　　“你还给我。”女孩窘的满脸通红，不等同伴把签语念出来，拼命抢。
　　一个却就是不给。
　　打打闹闹，跑得远了……
　　墨清勾起嘴角。
　　四下看了看，那个竹筒还在那里。
　　拿在手里摇了摇，眼前不期然晃过凤舞的笑脸。凤舞又有多久没有那样单纯快乐的笑过了，不知她自己是否记得清。
　　“啪……”竹签掉下。墨清捡起，瞟了一眼，重新塞回签筒。
　　会准么？墨清不知道，她也不在意。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在求什么。
　　“哐……”很大的撞击声，是忽然起的大风把木门吹得猛然合拢的声音。
　　天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叶片灰尘在狂风中旋转。
　　什么鬼天……
　　“小清，我们快点回去，要下大雨了。”凤舞从外面冲了进来，一脸的灰，连头发上都夹了一片叶子。
　　墨清小心的替她把枯叶取下，顺便拍了拍粘在头发上的沙土。
　　“你是公主好不好，要注意形象。”整一大妈口吻，墨清自我鄙视。
　　凤舞却整个愣在那里：“小清，你不生气？”
　　“生气？生什么气……”墨清忽然笑了，“你希望我生气？”
　　“不是。”
　　“我最擅长的，就是认命。”
　　所以，那个下签，也许，就是天意。

作者有话说

　　荒废了两天，好不容易憋出一章。。。我是废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