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永潇

11、第十一章：逃犯

　　沈君陌一言不发，只是双眸冰冷的看着夜离。
　　夜离笑的慵懒，将酒壶拎起来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端起来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来来来，一起干了这一碗”
　　“罢了罢了，大哥有喜欢的人了，这是好事啊，你们怎么都不高兴啊？来，一起走一个”离三一把揽住夜离，嘻笑着端起酒碗。
　　离四也端起了酒碗，一本正经道“大哥有了归宿，四弟心里甚是欣慰，在这里四弟祝大哥……”
　　“啪”徐染七突然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她白了脸，强笑着开口“你们这样做未免忒不厚道，沈兄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徐荣看着徐染七磕磕绊绊的为自己莽撞的行为开脱，拧紧了眉头，拇指轻轻摩擦着酒碗边沿，目光沉沉的看向夜离。
　　夜离一口喝尽碗里的酒，偏着头去看沈君陌，表情甚是无辜“是哦，这样做未免太过于唐突了，是我思虑不周，酒儿，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说他醉了，那双眸子却幽深的一眼看不见底，说他没醉，说出的话却这般糊涂。
　　夜离平时虽然散漫，但他从不会说些失礼仪得罪人的话，更不会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咄咄逼人。
　　沈君陌移开目光，静静的坐着，甚至连方才的冰冷模样也没有了。
　　“酒儿，我的好酒儿，你就给我个准话吧，好不好？”夜离死皮赖脸的凑上去。
　　沈君陌被吵的心烦，起身淡淡道“抱歉，先走一步”
　　夜离猛的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沉沉的看着她，道“不许走”
　　动静太大，其他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夜离扣的太紧，沈君陌知道自己挣不开，索性不挣扎，只是满眼杀气的看着他，右手触上了背上的剑柄。
　　离四连忙出口“大哥，你喝醉了，快松手，让她回去休息吧”
　　“我没醉”夜离死死的看着沈君陌，一字一句道“我没醉，我清醒的很”
　　气氛陡然变得压抑无比，沈君陌双眸一凝，手腕轻提，虚戮出鞘。
　　“哐”的一声巨响。
　　徐荣拍案而起，桌上的东西齐齐一震，吓得众人一个哆嗦。
　　“你们两个有什么破事私下解决！放在这里瞎闹什么？！让大家伙儿看笑话不成？！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徐荣怒吼。
　　众多暗卫噤若寒蝉，偌大的校练场，竟无一丝人声，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尤为清晰。
　　夜离松开沈君陌的手，懒洋洋的撑着桌面站起来，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让各位兄弟姐妹看笑话了，今晚喝的有些上头，说的都是胡言乱语，大家伙儿也别往心里去啊”
　　沈君陌收了出鞘一半的虚戮，冲徐荣拱手道“失陪”
　　话音一落，沈君陌转身就往门口走去，夜离向众人示意了一下，也抬步离开了。
　　徐染七见两人都走了，脸上难掩焦急之色，“唰”的站起了身。
　　“你瞎凑什么热闹？坐下来！”徐荣瞪了一眼徐染七，喝道。
　　“爹！”
　　徐荣重重道“坐下！”
　　徐染七跺跺脚，却无可奈何，只能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
　　“继续”徐荣挥手。
　　交谈声慢慢多了起来，只是没有之前那么放肆了。
　　一路上两人骑马骑的飞快，东芜繁华，京城向来是个不夜城，路上行人尚多，街道两旁的茶楼酒馆人声鼎沸，两人的匆忙与周围的悠闲自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十分突兀。
　　夜离看着不远处的黑色背影，懊恼的连连低咒，他怎么这样冲动？从见到沈君陌开始他就应该知晓，沈君陌对他的态度十分冷淡，自己喜欢她，逼她有个回应，这只能将她越推越远罢了！
　　可离三问了那个问题后，夜离脑海里确实是那样想的，他只喜欢沈君陌一人，生生世世都是如此，他告诉沈君陌，就是想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哪怕他知道沈君陌并不在意，甚至是不屑一顾，冷嘲热讽，他也要说出来。
　　就像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烈火焚身也在所不惜。
　　沈君陌跨进院内，夜离却突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让开”沈君陌冷声道。
　　夜离敛下眼帘，低声道“酒儿，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强迫你，但我方才所说都发自肺腑，句句属实，我们一族是由黄泉路上无数死者的执念所生，因此我们若是认定了一人，到灰飞烟灭那一天也不会变心，你就信我，我对你的情意绝无半点虚假”
　　沈君陌面无表情，径直越过他朝屋内走去。
　　“我这两日，去了一趟桃花村”
　　沈君陌猛的顿在了原地。
　　夜离低沉道“我不过一月没有回去，桃花村竟然变成了一片灰烬，为此我特意去打听了一下，酒儿，你知道我打听出什么了吗？”
　　沈君陌的睫翼微微一颤。
　　夜离转过身，看着面前那道瘦弱单薄的背影，道“半月前，一人趁着夜色闯进桃花村内大开杀戒，全村上上下下共一百五十八人，皆一击致命，无一活口留存，那人在离去前放了一把火，上千亩桃林，连同房屋尸体一同化为了灰烬，而凶手至今未被逮捕”
　　夜离平静道“这件事可是酒儿所为？”
　　沈君陌沉默了，两人间徒有夜风吹袭，竹叶飒飒。
　　许久，沈君陌转过身，看着夜离炫目的金眸淡淡道“是”
　　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脑海里那个笑容纯真可爱的小女孩突然模糊了容貌。
　　夜离的语气依然平静“我不信”
　　沈君陌轻轻抬颔，月光落入她的琥珀色凤眸里，流光微转，闪烁着如同万年碎冰一般的光芒，寒冷而锋利。
　　她淡淡开口“是我做的，用匕首，划破了他们的喉咙”
　　“………”
　　“血顺着青石板流下，把小溪都染成了桃花一般的红色”
　　“………”
　　“那些想反抗的人，都被虚戮刺穿胸膛，化为了墨沙”
　　“………”
　　“那些官兵数错了，不是一百五十八人，而是一百九十五人”
　　“………”
　　“火烧红了半边天，我走出很远都能闻到尸体烧焦的臭味……”
　　“够了！够了！别说了！”
　　沈君陌每说一句，夜离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最后他崩溃的吼出声，打断了沈君陌。
　　沈君陌沉默了，静静的站在原地。
　　她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官兵半个月来无休止的追捕，她纵有万般能耐，精力也抵不过这样大幅度的消耗，在与一批官兵厮杀时，早已精疲力竭的她恍惚中被人砍了一刀，还好疼痛让她提起了些许精神，这才侥幸逃脱。
　　夜离看着她，双眸是那样的哀伤，向来熠熠生辉的金色瞳孔也黯淡了下来，灰蒙蒙的，像是太阳失去了它本有的光辉。
　　这样哀伤的眼神，看得沈君陌不由得敛下了睫翼。
　　夜离忽然上前一把抱住了她，下颔在她柔软的发鬓上轻轻摩擦着，动作柔柔的，像只撒娇的猫。
　　“你还是九九吗？”
　　还是那个因为被别人抢了酒就嚎啕大哭的九九吗？
　　沈君陌淡淡道“九九已经死了”
　　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夜离抱的更紧，勒的沈君陌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没有挣扎，只觉得这个胸膛很结实，很温暖，莫名的让她感到了一丝心安。
　　酒香萦绕，夜离喃喃开口“九九也好，沈君陌也罢，十年前是你，十年后也是你”
　　只要最后是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