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牙》天下杂谈

64、穆程去世

　　到了五月，穆程病重。虽有太医一直调理，可是病情并未好转，
　　这天下午，上房丫鬟来请少爷、少夫人马上过去。
　　晨曦脸色骤变，惊问道，“老爷怎么了？”
　　丫鬟回复老爷并无异常，晨曦这才放心，吩咐岚儿道，“带上严儿一起。”

　　上房。
　　穆程半躺在榻上，只有大夫人侍候在侧，穆程面无血色，依旧止不住的咳着。
　　三人进屋向穆程请安，穆程一脸慈爱的看着严儿，带着几分疲倦道，“起来吧。”他一手捂口，另一只手向严儿招呼道，“过来爷爷这里。”
　　严儿跑去床前，穆程轻握住他的手，微笑道，“爷爷很快就能见到你娘亲了。”
　　严儿听见‘娘亲’，回头向智岚灿然一笑。
　　晨曦眼中含泪，“爹爹，你很快就会好的。”
　　穆程无力的摇摇头，咳道，“爹爹可以告诉她，锡文锡武也很好，让她可以放心了。”
　　众人皆垂泪不已。
　　“带严儿出去吧。”穆程对大夫人道。
　　大夫人牵着严儿的手，开了房门，向远守的丫鬟招了招手。

　　“曦儿？”穆程轻唤道。
　　晨曦上前，跪伏在他床前，“曦儿在。”
　　“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晨曦潸然落泪，摇头道，“孩儿不委屈。”
　　穆程伸手去拭她的泪，“好孩子！爹爹当年要你李代桃僵，总以为只是权宜。”说着语声转悲，“二十多年了，不知道未来你还要做多久？是爹爹自私！爹爹对不住你！”
　　“爹爹别难过。曦儿其实现在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曦儿可以做很多女子不能做的事。”
　　“真的？”
　　“真的！”
　　穆程随即反应过来，自嘲道，“爹爹真傻，有哪个女儿家不想嫁人生子，圆圆满满一辈子的呢？曦儿一定是安慰爹爹，才这样说的吧？”
　　晨曦道，“曦儿没有骗您，曦儿很享受现在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受拘束。也并不是只有嫁人生子，人生才是圆满。”深情的望了一眼智岚，“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才是真的幸福美满。”
　　穆程犹豫的看向智岚，半天才回过神，“也好，有姐妹相伴。”
　　“不是姐妹。”晨曦扭头看着智岚道，“是爱人！”
　　穆程牵住晨曦的衣角惊问，“你说什么？”
　　晨曦连着向穆程磕了三个头，然后仰头看着他道，“曦儿与岚儿不是姐妹，是夫妻，是像爹爹和阿娘一样的夫妻。曦儿爱岚儿，曦儿恳求爹爹接受岚儿是穆家的媳妇。”
　　房内瞬间陷入凝滞，半晌后，大夫人上前搀扶晨曦起来，道，“你与岚儿都是好孩子，你们真心相爱，互相扶持，爹娘怎会不接受你们？”看着穆程，柔声道，“人生短短数十载，你说呢？老爷。”
　　穆程起初真是难以置信，待沉静下来，看着大夫人道，“岚儿是曦儿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是穆家的媳妇。”
　　晨曦泪水夺眶而出，“谢谢爹爹、阿娘。”回身看向智岚，智岚此时也已热泪满眶。
　　穆程闭上了眼睛，休息片刻后，戚声道，“我此生还有一心愿未了。”
　　晨曦抹了抹泪，“什么心愿？”
　　穆程轻叹口气，“爹爹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人除了你，还有陆家！爹爹多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当面向陆大人请罪，请求他的原谅！可是…”穆程黯淡了双眼，“还是没机会了！”
　　晨曦握上他干枯的手，“爹爹您好好养病，一定有机会的。”
　　穆程强抑着悲痛，抚上晨曦的脸颊，颤声道，“爹爹快不行了…”
　　“您别这么说。”
　　“我的身体我知道，趁着现在还清醒，有气力，爹爹请你帮我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好。”晨曦含泪允诺。
　　穆程向大夫人示意，大夫人将锦盒递给晨曦。
　　“这里有陆家的信物，还有爹爹写给陆大人的一封信。待云南收复后，曦儿代替爹爹亲自登门谢罪，可好？”
　　晨曦捧着锦盒，“是。”
　　穆程听完满脸喜悦，微闭着眼道，满足道，“我此生-无憾了！”
　　晨曦看他有些累了，道：“爹爹，您休息会儿吧。”
　　穆程睁开眼，看着智岚，踌躇片刻，道，“你们都出去吧，岚儿留下。”
　　晨曦不解，正要发问，大夫人轻拍拍她的肩，晨曦只好随大夫人出了房。

　　半小时后。
　　晨曦不时的望向房门，严儿绕着他嬉笑着奔跑，晨曦心不在焉的张手保护他，口中叮嘱着，“慢一点，小心跌倒。”
　　终于见房门打开，晨曦一把兜住严儿活动的身体，低语道，“娘亲出来了，我们去找娘亲。”
　　严儿挣脱晨曦的胳膊，笑着向智岚奔去，“额娘—”
　　智岚牵着严儿的手，迎上晨曦一脸的关切，平静道，“走吧。”
　　晨曦下意识的去拉智岚的手，智岚尴尬的睨向院里的丫鬟，脸红道，“你去牵严儿。”
　　晨曦依言去了另一侧，牵上严儿的手，三个人在众人的艳羡下离开…

　　晚上。
　　“咳…咳咳…”
　　智岚晃过神，抬头，道“你洗完了？”
　　晨曦点头。
　　智岚一时语塞，刚才是自己走了神。
　　从智岚回来就一直反常到现在，晨曦有心想问父亲与她说了什么，可是显然这么做是不该的。可还是耐不住好奇“你…刚才在想什么？”
　　智岚显然也不想说，“没什么。”
　　晨曦呆呆的看着她。
　　“怎么了？”
　　晨曦慢慢呈上毛巾，“你能帮我擦头发吗？”
　　智岚接过，熟练地揉搓着她的发。
　　“你的头发真好…又黑又顺…”
　　“可惜了…”毛巾掠过她光滑的头顶，凉丝丝的。
　　“现在的你，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吗？”
　　晨曦转身，抓住智岚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真的..没怎么…你怎么..总问，都问好几遍了…”
　　难见智岚有这样的小情绪，“是我不好，啰啰嗦嗦的。”晨曦讪讪道。
　　自己也觉得刚才的反应有些过了，智岚顿时有些尴尬，低下了头。
　　待气氛缓和了些，晨曦道，“你刚才问，现在的我，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吗？”晨曦顿了顿，“不是我喜欢的样子！”
　　智岚闻言抬头。
　　“我喜欢的样子是与岚儿一起，无拘无束，畅游万里山河，没有政务缠身，没有身份羁绊，心所向身所往。”
　　“这么说，你还是接受了自己本不意愿的事。”
　　晨曦隐约猜到智岚今天的反常和父亲与她的谈话有关，她生怕自己不小心哪句话说错了。握上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说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为人伦，我虽然遵之，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底线，去本性的事，我一定不会做。”
　　智岚抽回晨曦握着的手，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问道，“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就不怕气到了父亲？”
　　晨曦又把智岚的手捉了回来，“何为孝道？你我夫妻有情，夫唱妇随，父母百年之后，令其安、慰；对父母真心、诚实才是真的孝、顺。”
　　“可我记得的‘安慰敬顺’是不使污名加诸父母，谓之安；一切烦恼，为子代其劳，谓之慰；温言悦色，谓之敬；不悖父母，谓之顺。”
　　“你说的都对。但是人伦大道，以德为先。于父母不诚，于妻子不公，于自己不忠，已失三德，实在不耻。况且我觉得吧…老祖宗的话也不一定都是金科玉律，就说那个‘不悖父母’吧，我觉得应该是背着的‘背’，一字之差，差之千里，一定是他的弟子在记录的时候会错了师父的意思，以致误导了后人。”
　　智岚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能言善辩。”
　　晨曦也笑道，“那你说，我说的有无道理？”
　　“我不说。”智岚噘嘴道。
　　“我去厨房！”
　　智岚见她突然要去厨房，“去厨房做什么？你饿啦？”
　　“去拿油瓶。”
　　“拿油瓶做什么？”见晨曦噘着嘴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顿时醒悟，“啊！你真坏！”
　　“哈哈…我猜刚才真的可以挂油瓶。”
　　智岚笑着去捶晨曦，晨曦单手捧起她的脸，深情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想要父亲正视你的身份，不只在我的心里，还有在穆家，生与死你都是我的妻子，都是穆家的人！”
　　智岚没忍住又哭了，晨曦划去她脸上的泪，“是不是今天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智岚头靠在了晨曦的肩膀上，“没有。”
　　“真的没有？”
　　“你又来了。”
　　“好了好了！”晨曦轻拍着她的背，“我不问了。不过你要记住，谁也不能勉强你离开我，在任何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智岚从她身上起来，不解的看着她，“没有人勉强我离开你。”
　　晨曦一愣，又把她重新按回自己身上，“我是说假如…”
　　智岚揽上她的腰，紧紧依在她的肩头，心想：有她这份真心足够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在乎的。

　　六月，穆程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