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朱枢

3、三

　　三
　　每年九月是王朝法定的庆月。赋税全免，赫免死囚。重头戏是第三周的大游行。游行的列队之首自然是皇室全族。满朝文武紧随其后。禁卫军后便是眼花缭乱的歌舞游行了。
　　最喜欢的事是躺最讨厌的事是不能躺的胡杨自然是不愿特地去都城赶那热闹的。偏偏亡父医病拖下的一屁股债又到了这季还款的限期。想到这回该还的是城东刚得女因而急需奶粉钱的赵大叔，再怎么不甘愿，胡杨还是动了身。毕竟都是平民，当年人家也是从牙缝里省下那些钱的。
　　不愿受挤，自然得早早出门。一路上，尽是村里那些显然精心修饰过同样赶早的年轻女子。
　　“哟，难得虎子你也去看游行呐。”这是李家的闺女。
　　“虎子哥，你是不是瘦了呀。”才十四的小翠一个劲地瞅自己。
　　“虎子，你最近怎么不来串门子拉。”女孩一对甜甜的酒窝看着眼熟，一下子却记不起名来。
　　“虎子哥，咱们一起走吧。”那是小小在拉自己的胳膊了。
　　被密集地叫着自己的乳名总是胡杨需要费力才能承受得住的事。乡土气十足的名儿不知怎地从奶奶口中传开去，连临村的大个儿见着自己也虎子虎子地叫。此刻，再年轻圆润的笑颜看在胡杨眼里也变成种煎熬。
　　可能是性子不热的关系，各式各样的人应付还是应付得来的，就是总不起劲。所以胡杨总是尽量避免与人过深交往。偏偏生来是乡里人少有的斯文，看在怀春少女的眼里，孤僻倒也成了种气质。对于受欢迎这件事，胡杨打小便习惯了。女孩子们就着矜持也不会太缠人，所以偶尔有像今天这样的接触，胡杨总是好脾气地应和着。至于女孩眼里过热的期待，就佯作不知了。
　　勉强应付着进了城门，胡杨便把女孩们的时而娇羞时而嗔怒留在身后了。待还了陈年旧款外加不薄的利钱，又逗了襁褓中的赵丫头一会，还不到正午，胡杨却已想着要往回赶了。
　　难得走了一上午，回去了可得躺一下午，胡杨心里是这样想的。
　　街上的人已满溢。锣鼓管弦由远及近。感觉大家都被开路的禁军逼到两旁了却还争相伸着鸡脖子，胡杨后知后觉地停了脚步。隔着几层的人远远地看着并不真切。但皇族的气场还是锐不可挡。
　　人潮突然向街心涌动，女王大人女王万岁的叫喊声欢呼声充斥空气。
　　由八匹乌顶雪蹄开道，为首的宝骑上安坐着整个帝国的王者。而后便是四马一车一帐篷。明珠顶，华宝盖，鹅绒特有的光泽使得诡异的全黑帐幕流光溢彩，四面各是大大的叉口露出里面斜卧在美人榻上的绝媚。
　　真真正正的绝媚。
　　一双眸子明媚得好似能折射光线的珠子一般，眉头眼尾皆是情。苍白的面色泛着可疑的红晕，倒是成就了别一番活色生香。
　　全然披散在塌上的发色浓到滴墨，与一身的黑天水一线，更是映出凝脂无暇。
　　无比生猛的美，属于仅次于至尊女王的长公主殿。
　　口哨尖叫开始不绝于耳。
　　长公主微微侧身，向着喧嚣处一笑。
　　一笑足以吃人。
　　整条街的男人们沸腾了。
　　胡杨只觉由脑后一路凉下去，凉到脚跟，凉透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