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沈沅芷

6、信任

　　第六章信任

　　余天心走出醉墨阁，心里堆满了各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这几天经历的事情把他的世界观从头到脚地刷新了一遍，余天心从未想过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会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更未曾想过自己会有幸成为亲眼见证的人。
　　心里憋得慌，他想找个人倾吐这些听起来荒谬无比的事情，但又不敢拨通陆远的电话——
　　他方才刚刚答应了小老板，要替他保密所有的事情。
　　“我不太希望被不相干的人打扰，所以，我希望你能保密。”小老板如是说。
　　然而就算余天心不打电话，陆远也自己也能打过来。
　　余天心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把醉墨阁的事情一并抖了出去，所以干脆来了个守口如瓶，闷头吃饭，一言不发。
　　“怎么了？心情不好？”陆远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余天心摇摇头，说，没什么，今天累了而已。
　　陆远罕见地没有继续追问，也埋头吃饭。
　　余天心突然放下筷子问他，“你说，去追求一个，你明知道和他有着很大的差距，而且他心里还有别人的人，是不是很不自量力啊？”
　　嗐，我就说这小子怎么今天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原来是为情所困啊——陆远心里有些发笑，但面上不好表现出来，想了想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嘛，一切皆有可能，不去试试你怎么知道结果？诶不对啊，老余，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你看上谁，可是死皮赖脸直接上的……”
　　是啊，刚刚进学校的时候看上一个大二的漂亮学姐，余天心愣是去人家年级蹭了一个月的课，通过各种手段要到了学姐的微信，直到人家明确地表示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才罢休。
　　——虽然余天心后来才知道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只是她的gay蜜。
　　可如今到了小老板这里，余天心变得像是个第一次暗恋人的初中生，探头探脑又畏手畏脚，态度总是很不自然。
　　而且最令余天心抓耳挠腮的是，他依旧不知道小老板到底是什么来头，那个点睛笔的主人又是什么来头，以及……他们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余天心并不笨，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差，小老板的微笑他能读出很多种含义，有欣慰，有礼貌，还有……敷衍。小老板方才的表情，很明显就是让他不要再追问了，他就也不必再自讨没趣。
　　也罢，或许小老板不愿意提起的事情，是一块横亘在他心里的伤疤，自己又何苦要让他再痛一次呢。
　　余天心说不清自己对小老板到底是什么感觉，小老板的确有令人一见钟情的相貌，但在和他的相处里，却更多地被他身上同时存在的热情和疏离，亲和与神秘所吸引。余天心越是靠近小老板，越是想触碰他身上自己未曾参与的过去。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发了疯。
　　余天心叹了口气，没有回答陆远的问题，自顾自地吃着闷饭。

　　第二天去上班，小老板依旧笑吟吟地泡好茶迎接他，并且给了他一样东西——
　　里屋的钥匙。
　　那是小老板一直贴身带着的东西。
　　见他惊讶，小老板笑着说，“别多想，我明天还要出趟远门，屋里有几幅字，明天会有人来取去装裱，你到时候拿给他就好……还有，如果你有时间，顺便再帮我打扫一下。”
　　余天心闻言更加不敢动了，赶紧把钥匙塞给小老板，说，“老板！这怎么能行啊……我这笨手笨脚的，你那屋里可都是宝贝，到时候磕了碰了我……我可赔不起的！你要不，还是让海棠姑娘来吧。”
　　小老板摇摇头，还是把钥匙放到了余天心的手上，眼神似乎在说，“可是你脸上的表情骗不了我。”
　　海棠的微表情心理学大概是跟小老板学的吧，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们——余天心越想越憋屈，这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感受真不爽。
　　不得已还是收下了那枚钥匙，余天心觉得就像得了一块烫手山芋，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确实很好奇小老板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他也明白小老板此举的用意，既然有人要来取字，直接把它拿出来就好了，要打扫，海棠也完全可以胜任，小老板多此一举地把钥匙给他，只是在向他表示对自己的信任罢了。
　　而这信任对余天心来说，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这把钥匙说明，小老板至少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余天心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他本来只是小老板雇来照看店铺和花花草草的，如今不仅本职工作没有做出什么成果，还不听招呼，撞破了老板的秘密，换做别的员工应该早就被炒鱿鱼了吧，哪里还轮得到和老板讨价还价。
　　更遑论调查老板不为人知的历史了。
　　余天心心头浮上来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喜悦。
　　不听招呼这种事情，做了第一次之后，后面的每一次都会很顺手——这是余天心高中时代翘课翘出来的经验之谈，“破罐子破摔”往往能让人鬼使神差地干出很多平时干不出来的事，缺勤一次也拿不到全勤，缺勤十次也拿不到全勤，那，你会选择用哪种方式不拿全勤呢？
　　于是小老板第二次出差的第一天晚上，余天心索性赖在店里不走了。
　　“你不怕我跟他告状吗？”海棠一边倒茶一边说，她今日找了套紫砂的茶壶出来，换了种茶，泡茶的方式也稍微有些不同。
　　然而余天心并没有喝出有多大的不同，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喝下来，自己已经慢慢地告别咖啡了。
　　“不怕，你要是告状，我就反咬一口说你装鬼吓唬我。”
　　海棠有些哭笑不得，“小弟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谁知道你胆子怎么那么小啊……”
　　“你还是叫我余天心吧——你们不用再跟我演戏了，我又不是傻子，我想明白了，他如果真的不想让我见到你，你那天为什么还会在明知道我在场的情况下跑出来？如果我真的不能知道他的身世，那为什么他又会把里屋的钥匙交给我？”
　　海棠放下茶杯，沉下了脸色。
　　余天心继续说到，“既然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向我隐瞒这件事，那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把我逗得团团转很好玩吗？”
　　海棠觉得自己有点低估这个年轻人了。
　　她说，“老板确实跟我说过，如果你因为机缘巧合，天黑之后还没有离开醉墨阁，我可以不必躲着你。但有关点睛笔的事情我答应过老板不能多言，老板告不告诉你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他已经把里屋的钥匙给你了，你不要让我为难好吗？”
　　余天心沉默了片刻，说，“那行，我不打听点睛笔的事了，我就问一个问题，老板的身世到底是什么？这也不能说吗？”
　　海棠摇摇头，“抱歉，我答应过他要保守这个秘密。”
　　余天心气急，想冲到小老板面前当面质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古画、海棠、点睛笔这些东西又和他有什么关联。
　　自己到底只是无意撞破，还是被设计入局？
　　余天心看不破。
　　既然小老板不说，那就只能由他自己去揭晓了。
　　更何况，小老板不是已经把里屋钥匙交到他手上了吗？
　　余天心摸出钥匙去开那扇红木雕花的门，心里百转千回也没有想明白小老板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钥匙放进锁孔里，余天心突然后悔了，他本来完全可以选择不去追问这一切，把小老板当成一个自己暗恋的漂亮的普通人，用尽浑身解数把他追到手，然后过幸福的小日子。
　　他突然开始害怕——事实的真相也许更让人难以接受。
　　余天心站在门口，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天人交战了几分钟，最后还是选择了服从自己的好奇心——
　　他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