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乐婪

41、不幸复徒然（3）

　　锦年你可知道，我的性子并没有平时表现的那么平顺。
　　在浦叶居长大的小孩，每个心里都在拼命压抑着恐惧和不安。
　　当依赖的信任的环境崩坏时，那些恐惧和不安会变成戾气和疯狂。
　　我扯下那幅画，气冲冲跑到南厢，狠狠把画丢在师傅的床脚。
　　师傅脸上先是惊讶，渐渐变成了然。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就像是连和我解释都懒得。
　　只是闭了眼睛，淡淡说了句，“你知道了？也好。”
　　说不上当时是怎样的感觉。
　　愤怒？难过？是“原来这样”？还是“果然如此”？

　　然后，我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凤栖堂。而师傅被我安排在了南厢，有几个手脚麻利的人伺候着。
　　不管怎么说，不管出于何种理由，师傅都对我有再造之恩。
　　这样的道理，虽然心里明白，却还是绕不出那个死结。
　　坐在凤栖堂的大厅上，看着座下的心腹们，却觉得莫大的空虚。
　　于是心里烦躁起来。
　　不知从是么时候起，我也养成了和师傅一样的习惯，无事时，便坐在药王的那间屋里，一坐就是一天。

　　某天，心里冒出个念头，突然想去见见药王。
　　这个念头一起，便排山倒海的涌上来。
　　于是我拿了师傅的常握着的那个瓷瓶，派人去沈家递了如梦令，投了相思毒。
　　我想借由这个，定可以将药王引到洛阳。
　　师傅自然不肯，却也无计可施。
　　锦年，你是否奇怪我为何不直接到你们家见药王一面？
　　且不说我这样直接过去，药王肯不肯见我；我自己心里，却还是有些别扭的。
　　后来的事情，便是见到了你们。

　　凤洛讲完，转头看向锦年，眼里已经浮了一层水汽。
　　锦年呆呆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侧过头去，不想却看到了倚在门上的药王。
　　“师傅……”
　　凤洛大惊，猛地转过头去。
　　药王苦笑了下，站直身子，看着凤洛，目光温和：“他还好吗？”
　　凤洛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药王，低下头，“师傅的身子一直不大好，特别是到了阴雨天，关节痛得厉害。”
　　药王目光闪了闪，“听你刚刚讲，凤巫他…他的腿…”
　　“师傅他一直坐着轮椅，似乎是在三十年前一役中伤到了。”
　　药王呆了半晌，叹了口气，“凤巫他仍是这样，凤洛，你，你不要怪他。他其实心里必定是在意你的。”
　　凤洛点点头，转过头。末了闷闷地说了句，“药王，等云南这边的事情了了，你能否跟我去杭州呢？师傅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想念您啊。”
　　药王愣了下，心中释然，笑了，“好啊。”

　　一日中午，锦年跟着药王采药回来，放下背篓，便绕到后园找凤洛。
　　远远看见凤洛坐在石桌边，单手支头，秀眉紧蹙，月白的袍子，宽大的袖摆滑了下去，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
　　锦年走到他面前坐下。
　　“回来了？”凤洛笑笑，似是刚刚回神。
　　“嗯。”锦年点点头，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这几日怎么见你总是闷闷不乐？”
　　“有吗？”凤洛笑道。
　　锦年看着他，忽然道，“其实我们是很像的人。”
　　凤洛抬起头。
　　锦年学他一样支着头，开口说道，“我出生时身子就很弱，我母亲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父亲对外称因为我身子太弱，所以到别馆静养。
　　“可是，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不允许冠上本家的姓氏，不允许回本家主院。我只有一个名字，便是锦。一年到头，便是呆在别馆，日日吃药，偶尔看书弹琴消遣。
　　“从我渐渐懂事开始，不自觉会想，以我这破败的身子，不知能撑得了几年。
　　“后来到了苏家，第一次见到哥哥，我想，也许自己可以为了这个人好好活下去吧。”
　　说完看着凤洛，“这样想着，我觉得很庆幸。之前的家人，虽然没有像哥哥爷爷他们一样照顾我关心我，但是至少让我活下来，有机会遇见现在的人，对不对？”
　　凤洛只盯着锦年，忽然一笑，“原来我们真的很像。”
　　锦年笑着点点头，“是啊。凤洛可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凤洛没有再讲话，只把目光放到远处，嘴角淡淡地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