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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不幸复徒然(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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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师傅身边的日子变得绵长而幸福。
师傅手里常常握了一个白瓷药瓶,无意识地摩挲着。
那瓶身十分光滑,印了淡粉色的樱花。
我虽然心中好奇,却因为对师傅存了敬畏之心,从不敢去问。
只是知道,那是师傅珍爱之物。
西厢有间屋子,每日只有一位据说是凤栖堂的旧部进去打扫,却从不见什么人住在里面。
只知道师傅平日里大半的时间都在里面,没有他的吩咐不允许别人随便进去。
那间屋子如禁忌一般,没有人告诉我关于它的故事。
那时我醉心武学,也没有那个心思去一探究竟。
我一日日长大,眉目渐开,武功也大有精进。
师傅却一日日待我冷淡下来。
不再亲自指导我的修行,不再特别出来同我一起用餐。
不再亲自为我挑选衣服的花色,甚至不再好好看我一眼。
我很害怕。不敢去想,是不是师傅不愿意收养我了。
其实那时我的武功已有小成,即使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也许那时的我有雏鸟情结吧,不想要再一个人了。
孤立无助的滋味,我已经尝够了。
师傅就是我的家人,我不想,再被放弃。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
于是我更加努力练功,武功进境很快。
凤栖堂的琐事也都尽心尽力去做。
那时的凤栖堂因为三十年前一役,只能隐藏在地下,实力很弱小。都是我一个人暗中培养了不少能干心腹,渐渐发展起来的。
师傅他对于堂中的事情似乎兴致缺缺,也都随我去了。
尽管种种情形会让我心里不经意闪过什么,仔细去寻,却又不着痕迹。
有时候,自己以为的世界,破灭只在一瞬间。
那年冬天分外冷,师傅身上旧疾又犯,疼得脸色惨白。
即使整日住在南厢的暖阁中,也还是不行。
我很担心,便在一旁同几个属下商量,不如我去长安苏府请药王过来看上一看,说不定能把那病根除了,就算不能出去病根,有药王的妙药,也好过这样受苦。
没想到师傅闻言脸色大变,只说决不能去请药王。
甚至激动地强撑起自己的身子,脸上满是惊慌、绝望和无措。
我从未看到师傅有这样的表情,心中很是疑惑。
为什么不能请药王过来?非要自己受这样大的苦做什么?
当晚我无意逛到西厢那边,见到那个跟随师傅多年的旧部。
闲谈中聊到旧事,才知道曾经师傅与药王有过那样刻骨铭心的往事。
师傅常摩挲的那个瓷瓶装了药王亲手做的天下独一无二的相思。
而那间神秘的屋子便是药王住在凤栖堂时候的居室兼药房。
我只一心想要师傅好,所以还是想把药王请来。
便进到那间屋子里,想看看有什么药王留下的东西。
因为我打听到,药王这些年长居苏府,很少出诊。我想有了信物,他顾念旧情也应该会来。
屋子里很干净,一排排整齐的药柜摆满了一面墙,空气里弥漫淡淡的甘甜药味。
我止住脚步。
让我愣住的是正面墙上的一幅画。
画中人白衣飘飘,风神俊秀,真真如仙人一般,只是眉目间似乎有浓的化不开的忧愁。上面诗曰:“促促急景中,蠢蠢微尘里。生涯有分限,爱恋无终已。”落款是巫遥寄安佑。
而那个人居然与我之前的样貌惊人相似,虽然我现在眉目已然长开,但仍是看得出有七八分相似。
我心中大震,之前隐隐约约感觉的一切都渐渐明晰起来。
师傅他,一直深爱着这个人,思念着这个人吧。
所以救下了与那个人相似的我。
透过我,看着那个人的样子。
透过我,弥补对那个人的过失。
透过我,怀念着与那个人的时光。
所以温和相待,所以千依百顺,所以无微不至。
而当我长大,不再与那人如此相像时,便收回了所有的耐性与关心。
我自以为我们是家人一样的关系。却不知,自己只是个用来怀念的工具。
那我之前的小心翼翼和战战兢兢又有什么意义呢?
真是觉得天地都灰暗了。